就比如夢里那個叫大山的人，大約是在明年的時候，他分到了一畝的水澆地和三畝半的旱地，把他樂的嘴都合不攏了，以為從此以后，自己想吃什么就種什么，什么掙錢就種什么，只要自己努力，就能過上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幸福生活。
后來，種地是自由了，飯也是能吃飽了，因為城里一夜之間就多了很多糧食，大山聽城里人說，那叫戰(zhàn)備糧。
大山也娶了個自己看著順眼媳婦，過了一年多，媳婦就給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不過想要幾個孩子的愿望，他沒能實現(xiàn)，因為從那年開始，計劃生育成了國策。
可隨著孩子的年齡越來越大，各種商品的價格也越來越高，大山地里產(chǎn)出的糧食價格，卻一直趕不上物價的上漲。每年交完了征購糧，再交了三提五統(tǒng)，一年下來也剩不下幾個錢。
自己什么值錢就種什么的愿望也落空了，因為大家一窩蜂的種植，每每到了收獲的季節(jié)，去年還非常掙錢的作物，到了今年就不那么值錢了。
隨著孩子們的長大，生活的挑費也越來越大。孩子的學習費用也越來越高，很快，大山那四畝半地的收入，就不夠家庭的開支了。
沒辦法，大山背起了行李，告別了妻兒，跟隨著村子里的人去打工，一開始去南方，后來就轉(zhuǎn)戰(zhàn)各地。再后來，兩口子都踏上了打工之路，家里的土地也就荒廢了。
一直到了五十多歲了，他還在工地上做架子工，直到從十五層樓...
這就是李志強這一個多月，經(jīng)過零碎的夢境，他拼湊出來的大山一生。好像大山除了種地就是在打工。
他不知道夢里是大山的經(jīng)歷，還是自己做的夢，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不能再像以前渾渾噩噩地活了。他要改變命運，他不能走了大山的老路。他要離開紅山洼這個小山村。
現(xiàn)在想要跳出農(nóng)村，參加高考是唯一的出路。李志強對此不抱什么希望，以自身小學四年級都沒畢業(yè)的水平，想要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中勝出，即便是自己聰明了，看書也能看明白了，他也競爭不過那些天之驕子。
想要去城市里擺攤做生意，別說現(xiàn)在對個體戶的各種限制，光一個戶口問題就讓李志強放棄了這個想法。
沒有當?shù)氐膽艨?，就不能在當?shù)負碛袀€體營業(yè)執(zhí)照，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自己就永遠是無證攤販，隨時會被工商人員清理，甚至被當作盲流扔進收容站。
在這個小山村做生意？想想比自己家也富裕不了多少的的鄰居們，李志強嘆了口氣，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
唯一能掙到的錢，除了生產(chǎn)隊的分紅和養(yǎng)豬、養(yǎng)雞，也就是編筐和采藥材賣給供銷社。
側過頭，看著不遠處發(fā)出均勻呼吸的馬疏影。李志強搖了搖頭。
輕輕起身，從炕柜底下摸出一個小布包，里面是他這些年偷偷攢下的錢——總共五十七塊八角六分。對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積蓄，但對李志強來說，還遠遠不夠。
按照妹妹的學習成績，很有可能會考上大學，即便考不上大學，考一個中專幾乎是手拿把掐的。
馬疏影到了九月份也要生了，即便是作為一個名義上的丈夫，生孩子、養(yǎng)孩子的一些費用，他總要準備吧。
李志強摩挲著那些皺巴巴的紙幣，腦海中閃過“大山”的記憶碎片。
"要想辦法掙錢了..."李志強自言自語道。
往地里送糞的活干了三天就完了。剩下的把一堆一堆的糞均勻的撒在地里和犁地的活，這還要等天氣暖和了，冰雪化了才會開始。
農(nóng)村的活就是這樣，春播秋收的時候，恨不得24小時連軸轉(zhuǎn)，平時的時候，就要生產(chǎn)隊長自己想辦法給社員們找活干了。
有些生產(chǎn)隊有副業(yè)，就安排社員們干副業(yè)，沒有副業(yè)的生產(chǎn)隊，那就在家休息。
尤其是最近這一兩年，上面的人事變動頻繁，某些大領導都被下放到了下面當副縣長?，F(xiàn)在體制內(nèi)也是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會被追究前幾年的責任，突然就被解職了。
今年冬天，連過去經(jīng)常搞的挖河、修堤之類的工程，也沒人去操心了。
李志強的腦子不靈光，副業(yè)組也沒他的份。地里沒活了，以前他只有在家休息一條路。
吃過早飯，李志強對著收拾家務的馬疏影說道："疏影，你在家休息，我想去趟后山。"
"你去后山干什么？"馬疏影好奇地問。
"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些賣錢的東西。"李志強說著，從墻角的木箱里翻出一個破舊的布包，"我記得我爹以前采藥的工具還在。"
馬疏影望著李志強離去的背影，心中充滿疑惑。這個"傻子"丈夫突然變得陌生起來——他的眼神不再呆滯，動作不再笨拙，言談舉止間透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沉穩(wěn)與決斷。
傍晚時分，李志強回來了，背上的布包鼓鼓囊囊。他臉上有幾道新鮮的劃痕，褲腿沾滿泥土，但神情卻異常興奮。
"疏影，過來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打開面袋子，露出了半袋子沾著泥土的植物根莖，里面裝了黃岑、柴胡、天花粉幾種根狀的草藥。
馬疏影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時候認識這些草藥的？"
李志強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就...以前跟我爹學過一點。"這當然是謊言。辨認藥材的技能來自大山的記憶——大山曾經(jīng)在藥園打過工。
李志強將草藥小心地攤開在院子里晾曬，又拿出幾個新編的籃子放在一旁。這些籃子比村里常見的樣式精巧許多，編出了美觀的花紋。
"明天一早我去趟公社，把這些籃子和藥材賣了。"
馬疏影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路上小心。"
第二天天還沒亮，李志強就背著籃子和草藥出發(fā)了。
初春的清晨依然寒氣逼人，他裹緊了棉襖，踩著結霜的小路往公社走去。
十五里山路，李志強走了兩個來小時。等到達公社時，集市已經(jīng)熱鬧了起來。他找了個角落，把籃子擺在地上，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