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的秋色漸深,蘅蕪苑的藤蘿架上掛滿了紫紅色的漿果。
香菱站在廊下,望著遠處賈璉的小廝興兒匆匆走來。三個月過去了,自從將玉墜交給賈璉調(diào)查后,她日夜期盼著消息。興兒手里那個錦盒,會不會裝著決定她命運的答案?
"香菱姑娘,"興兒行禮后壓低聲音,"二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您一看就明白。"
香菱接過錦盒,入手沉甸甸的。她謝過興兒,快步回到自己的小偏房。關上門,她的手微微發(fā)抖,深吸一口氣才打開盒子。
里面是她的玉墜,旁邊多了一封信和一幅小像。香菱先展開信紙,賈璉的字跡躍入眼簾:
"香菱姑娘:托蘇州友人查訪,確認此玉墜確為甄家小姐甄英蓮所有。甄老爺出家前曾繪制女兒畫像懸賞尋找,附上副本一幅。甄夫人封氏現(xiàn)寄居娘家,生活困頓。若你確為甄小姐,可隨時相認。璉頓首。"
香菱的視線模糊了。她顫抖著拿起那幅小像——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眉間一點胭脂記,正甜甜笑著。雖然稚嫩,但那五官輪廓,分明就是她自己!
"我是甄英蓮..."她無聲地念出這個名字,淚水奪眶而出。十二年了,她終于確認了自己的身份。父親出家,母親孤苦無依...這一切與原著分毫不差。
香菱擦干眼淚,迅速思考對策?,F(xiàn)在公開身份是否明智?薛家會輕易放走她這個妾室嗎?母親那邊又該如何相認?更重要的是,夏金桂即將嫁入薛家,按照原著,那才是香菱噩夢的開始...
正沉思間,外面?zhèn)鱽韺氣O的聲音:"香菱,母親叫你去正房。"
香菱匆忙藏好物品,整理儀容后趕去。薛姨媽房里氣氛喜慶,桌上堆滿了聘禮。
"香菱啊,"薛姨媽笑容滿面,"下個月初八,蟠兒要娶夏家小姐過門了。你幫著準備準備。"
香菱心頭一緊。夏金桂!原著中最惡毒的女人之一,香菱悲劇的直接推手。她強作歡顏:"恭喜太太,恭喜大爺。不知新奶奶性情如何?"
薛姨媽笑道:"夏家是皇商,與咱們門當戶對。聽說那姑娘知書達理,嫁妝極豐。"
香菱暗自苦笑。知書達理?夏金桂可是能把薛家鬧得天翻地覆的主。但現(xiàn)在不是潑冷水的時候,她只能領命而去。
接下來的日子,薛家上下忙著籌備婚事。香菱一邊幫忙,一邊暗中籌劃。她必須為即將到來的風暴做好準備。
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香菱抽空去了瀟湘館。黛玉近來咳血加重,她放心不下。
瀟湘館內(nèi)藥香濃郁,黛玉半臥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紫鵑正在喂藥,見香菱來了,如見救星:"香菱姐姐來得正好,姑娘又不肯好好吃藥了。"
黛玉虛弱地笑笑:"那藥苦得很,吃了也不見好..."
香菱接過藥碗,嘗了一口,皺眉道:"方子確實太燥,該加些麥冬潤肺。"她轉(zhuǎn)向紫鵑,"我前日給你的梨膏還有嗎?"
紫鵑點頭取來。香菱將一小勺梨膏調(diào)入藥中:"姑娘試試,不那么苦了。"
黛玉勉強喝下,握住香菱的手:"多虧有你...這些日子忙薛家婚事,還總來看我。"
香菱心中一暖。黛玉的手冰涼纖細,仿佛一碰就會碎。原著中黛玉就是這樣的體質(zhì),最終香消玉殞。如今親眼所見,更覺心痛。
"姑娘別多想,養(yǎng)好身子要緊。"香菱幫她掖好被角,"我新得了個安神的方子,今晚就配來給姑娘試試。"
黛玉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赫然一抹鮮紅。紫鵑嚇得哭出來,香菱卻鎮(zhèn)定地扶起黛玉,輕拍其背,同時指揮紫鵑取來溫水。
"別怕,"香菱安慰道,"這癥狀我見過。用白芨粉沖服,能止肺血。"
她從荷包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白色粉末溶入水中。這是她根據(jù)現(xiàn)代醫(yī)學知識自制的簡易止血劑,主要成分是中藥白芨和云南白藥。
黛玉服下后,果然咳血漸止。紫鵑又驚又喜:"香菱姐姐怎懂這些?"
"我...我娘也有這癥候,"香菱習慣性地編造理由,"跟郎中學了些皮毛。"
黛玉氣色稍緩,虛弱地說:"你總說'跟郎中學了些皮毛',可我瞧你這'皮毛'比太醫(yī)院的方子還靈。"
香菱笑而不答,心中卻想:若告訴你這是二十一世紀的醫(yī)學知識,怕不嚇著你。
當晚,香菱留宿瀟湘館照顧黛玉。夜深人靜時,紫鵑悄悄問她:"香菱姐姐,你說實話...你是不是..."
香菱心頭一跳:"是什么?"
"是不是仙女下凡?"紫鵑認真地問,"你懂詩書,會醫(yī)術,待人又好...不像尋常丫頭。"
香菱失笑:"胡說什么。我不過是..."她忽然想到什么,壓低聲音,"紫鵑姐姐,若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并非表面這樣,會如何?"
紫鵑毫不猶豫:"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對姑娘好,我就認你是姐妹。"
香菱感動地握住她的手。在這個世界,她終于有了真正的盟友。
十月初八,薛蟠大婚。夏家送來的嫁妝排了整條街,圍觀者嘖嘖稱羨。香菱站在丫鬟群中,看著花轎進門。當新娘掀開蓋頭的那一刻,她不禁屏息——
夏金桂約莫十七八歲,容貌艷麗,眉眼間卻透著一股凌厲之氣。她環(huán)視眾人,目光在香菱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香菱背后一涼。這眼神她太熟悉了——前世醫(yī)院里那些刁難她的護士長就是這種眼神。夏金桂比她想象的更危險。
婚后第三天,夏金桂就開始"整頓家務"。她先是找借口打了兩個小丫頭,又嫌廚房做的菜不合口味,摔了碗碟。薛姨媽礙于新媳婦面子,不好多說。薛蟠則被新婚妻子迷得神魂顛倒,言聽計從。
第一個針對香菱的打擊很快到來。那日清晨,夏金桂突然召她去正房。
"聽說你會作詩?"夏金桂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著一根銀簪。
香菱低頭:"略識幾個字,不敢稱會作詩。"
"是嗎?"夏金桂冷笑,"那這是什么?"她甩出一張紙,正是香菱在詩社作的海棠詩。
"不過是跟著姑娘們胡亂學的..."
"一個賤婢,也配跟小姐們吟詩作對?"夏金桂突然厲聲,"從今往后,不準你再參加什么詩社,老老實實在屋里做針線!"
香菱咬唇應下。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果然,夏金桂變本加厲地刁難她:讓她連夜趕制不可能完成的繡活;故意打翻茶水讓她一遍遍擦拭;甚至在薛蟠面前挑撥,說香菱目中無人。
香菱嘗試用現(xiàn)代心理學方法應對——不正面沖突,適時示弱,偶爾討好。但這些對夏金桂效果有限。這個女人比她想象的更精明,更惡毒。
一個月后,更大的危機降臨。那夜香菱路過夏金桂房外,無意中聽到她和陪嫁丫頭寶蟾的密談。
"...那藥真有效?"夏金桂的聲音。
"小姐放心,"寶蟾答道,"只需連續(xù)服用半月,保管大爺一命嗚呼。到時薛家財產(chǎn)..."
"小聲點!"夏金桂呵斥,"這事若泄露..."
"誰會信一個妾室的話?"寶蟾不以為然,"再說,香菱那丫頭礙事,不如一并..."
香菱渾身冰涼。夏金桂竟要毒殺薛蟠!原著中夏金桂雖惡毒,但沒到殺人地步。難道因為自己的出現(xiàn),情節(jié)發(fā)生了變化?
她悄悄退回自己房間,心亂如麻。按理說,薛蟠死了對她未嘗不是解脫。但一則人命關天,二則薛蟠若死,她作為妾室處境會更慘。該怎么辦?
次日,香菱借口去瀟湘館看黛玉,實則想找機會與賈璉商量??蓜偟綖t湘館,就發(fā)現(xiàn)黛玉病情加重,高燒不退。
"昨晚姑娘熬夜做針線,"紫鵑哭著說,"說是給香菱姐姐繡個安神的香囊..."
香菱看向枕邊那個未完成的香囊,上面繡著蓮花和"平安"二字,針腳細密卻略顯凌亂,顯然是病中所作。她鼻頭一酸,險些落淚。
"請?zhí)t(yī)了嗎?"她問。
紫鵑搖頭:"太太說小病不必驚動太醫(yī),只讓按舊方服藥。"
香菱摸黛玉額頭,滾燙如火。這樣下去不行!她突然想起前世常用的物理降溫法。
"去打盆涼水來,再找些干凈棉布。"
她用濕毛巾為黛玉擦拭額頭、腋窩等部位,又讓紫鵑取來白酒,稀釋后輕擦手腳心。這是現(xiàn)代處理高燒的簡易方法。
"這是什么法子?"紫鵑疑惑。
"能退燒。"香菱簡短回答,專注護理。
兩個時辰后,黛玉體溫終于下降,悠悠轉(zhuǎn)醒??吹较懔猓撊醯匦α耍?香菱...香囊還沒做完..."
香菱握住她的手:"姑娘別說話,好好休息。香囊不急。"
黛玉卻搖頭:"我夢見你...身處險境...那香囊能保平安..."
香菱心頭一震。難道黛玉有預感?她強作笑顏:"姑娘夢都是反的。我好著呢。"
黛玉沉沉睡去后,紫鵑拉住香菱:"你真有危險?"
香菱猶豫片刻,將夏金桂的事簡要說了一遍,當然略過了下毒細節(jié)。紫鵑聽得目瞪口呆:"這可如何是好?"
"我先應付著,"香菱安慰她,"你只管照顧好姑娘。對了..."她壓低聲音,"若我哪天突然不見了,把這封信交給寶二爺。"
她從袖中取出事先寫好的信,里面簡要說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和夏金桂的異常。這是她留的后手。
回到薛家,香菱更加小心觀察夏金桂的一舉一動。她發(fā)現(xiàn)寶蟾確實每天在薛蟠的酒里加東西,而薛蟠近日總說頭暈乏力,卻以為是酒色過度。
香菱陷入兩難:揭發(fā)夏金桂?誰會信一個妾室的話?暗中阻止?若被發(fā)現(xiàn),后果不堪設想。逃走?沒有十足把握前太冒險。
就在此時,賈璉突然派人傳話,說甄夫人封氏已接到消息,不日將進京認親!
香菱又喜又憂。喜的是終于能與母親相認;憂的是此時身份暴露,夏金桂必會趁機加害。她必須謹慎安排相認的時機和方式。
夜深人靜,香菱取出珍藏的小像和玉墜,輕輕摩挲。十二年的迷霧終于要散開,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四伏。
"甄英蓮..."她輕聲呼喚自己的真名,"這一次,你一定要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窗外,秋風吹落一地黃葉,仿佛在預示即將到來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