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石頭大廳像個巨大的地底洞穴,空氣沉悶得幾乎不流動。
陳年的灰塵味、石壁的濕冷氣,加上上百支蠟燭燃燒的蠟油味,混成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怪味。
光線被壓得很暗,昏黃的燭光只能勉強(qiáng)照出大廳的輪廓:高高的穹頂完全陷在黑暗里,粗大的石柱子像沉默的巨人,撐著這片被遺忘的幽閉空間。
只有二樓那條窄窄的環(huán)形走道,因?yàn)闋T火多點(diǎn),成了昏暗里唯一醒目的地方。
一個人影孤零零地站在環(huán)形走道邊上。他裹著一件純黑的長袍,厚實(shí)的料子沉沉地垂到腳邊,堆出一片濃重的陰影。
臉上戴著一副造型奇特的鎏金面具,不是亮閃閃的金子,而是那種沉淀了時間、帶著暗影的啞光金屬。
面具線條冷硬又有點(diǎn)優(yōu)雅,精細(xì)的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xiàn),像是活物在流動,讓他透著一股非人的詭異。
他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帶著掌控一切的從容,輕易壓過了樓下的嘈雜,每個字都像敲在人心上:“歡迎各位,來到燭火宴會,我是主持人,元休??赡苡泻芏嗳硕疾徽J(rèn)識我,不過重要的是,在今天之后會你們都記住我的名字?!闭f完,他威嚴(yán)地俯了俯身。
樓下,近百個裹著暗紅長袍、戴著純白面具的人不安地挪動著。
他們摸著光滑的面具,興奮地搓手,交頭接耳,嗡嗡的議論聲在石壁間回蕩。
“好了!請大家安靜下來,請聽我講!”元休的聲音猛地拔高,斬釘截鐵!
大廳瞬間死寂,連呼吸都像停了,只剩下蠟燭不安的噼啪聲。
所有的白面具都屏住氣,緊張地抬頭望著高處的元休。
元休面具后的目光掃過全場,確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抓牢了。
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今天叫大家來,不是尋開心,今天能到這里的,是我的幸運(yùn),也是你們的幸運(yùn),是為了——我們要一起見證新世界的曙光!”
“曙光”兩個字像電流擊中人群。白面具們身體一下子繃緊,不由自主地向前探身,心里翻起了驚濤駭浪。
元休清脆地拍了下手。
他身后濃重的陰影里,無聲地走出一個人——是他的朋友方言。
方言有些無奈,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來這里幫助元休忽悠人,因?yàn)樾率澜绲氖虑椋麄兌歼€沒有搞懂,元修就帶著他來這里忽悠人加入他們組建勢力。
他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舊的發(fā)綠的青銅燈盞,樣式古樸笨拙(這盞神奇的青銅燈盞倒是古物件十分的珍貴,他非常小心)。
但燈盞里面,卻幽幽透著一層柔和的淡金色光芒,映亮了他專注而嚴(yán)肅的臉。
(不過一想到接下來的事情,他內(nèi)心非常的想笑,因?yàn)槟苷业竭@個地方,他著實(shí)不容易,嗯!燈光師也不容易調(diào)試了那么久,氛圍感拉滿!還有接下來還要聽他的洗腦演講他忽悠其他人就非常的想笑。)
元休鄭重地從方言手里接過燈盞,戴著黑手套的手指,慢慢撫過燈盞冰冷粗糙的邊緣。
“我叫它‘晨曦燭光’,”他充滿誘惑的聲音再次響起,在寂靜中回蕩,“它……是我從那個新世界里帶出來的……可能性?!?/p>
“可能性!”
這三個字像火星掉進(jìn)滾油,瞬間點(diǎn)炸了整個大廳!白面具們再也忍不住了:踮著腳拼命伸脖子看、不顧一切地往前擠、失聲驚呼和難以置信的議論轟然炸開。懷疑的嗤笑和貪婪的低語在人群里瘋狂亂竄:
“真的假的?就這破銅爛鐵?”
“騙鬼的把戲!障眼法!”
“元休瘋了?搞這么大陣仗就為了看個生銹的破燈?”
“噓……別急……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元休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得意的笑,臺下這洶涌的懷疑和灼熱的渴望交織的狂潮,正是他想要的。
突然,在鼎沸的質(zhì)疑聲中,他猛地將那盞裝著“可能性”的“晨曦燭光”——高高舉過頭頂!
就在那一刻!
那盞原本只是散發(fā)柔光的舊燈盞,被舉到最高點(diǎn)時,仿佛被什么喚醒了。
燈芯里一點(diǎn)沉寂的金芒猛地一縮,緊接著——轟然爆發(fā)!
不再是溫和的光,一道熾烈、純粹、像是裹著初生太陽全部力量的金色光柱,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廳堂的昏暗!它像一把燃燒的巨劍,筆直地刺向穹頂深處那片永恒的黑暗。
光柱邊緣甚至跳躍著細(xì)小的金焰,把高舉燈盞的元休映照得如同降臨的神祇,也照亮了下面每一張因極度震驚而扭曲的純白面具。
冰冷的石壁、粗糲的石柱、穹頂?shù)年幱啊急贿@突如其來的、蠻橫的光明粗暴地暴露出來!
死寂,比剛才命令時更徹底的死寂,瞬間攫住了所有人。
所有喧嘩、質(zhì)疑、低語,都被這爆發(fā)性的光芒死死堵在喉嚨里。
近百雙眼睛在刺目的金光中瞇起,瞳孔因?yàn)闊o法理解而急劇收縮,只剩下粗重的、難以置信的喘息聲在巨大的廳堂里回響。
他們仰望著那光源,仰望著高臺上那個被金光籠罩的黑色身影,仿佛看到了……神跡?或者……毀滅的前兆?
元休的聲音,在這片被強(qiáng)光凝固的寂靜中響起,不再刻意低沉,而是帶著一種被光加持過的、穿透靈魂的力量,清晰地鉆進(jìn)每個失魂落魄的人耳中:
“你們看清楚了嗎? 這,就是來自新世界的……第一縷光!”
方言單手捂住嘴,但也很快放了下來,氣質(zhì)冰冷。
嗡——
燈盞里淡金色的火苗在幽暗中猛地一晃。
昏黃的光暈像水波一樣蕩開,在古老斑駁的墻上投下巨大搖晃的影子,仿佛隨時會撲下來。
湊近細(xì)看,燈盞表面的青銅銹跡在火光下,絕不像是死物。
它們泛著幽幽的、仿佛來自深海的綠光,那些古老復(fù)雜的紋路像沉睡的血管,隨著光暈晃動而蘇醒、流動、變幻,在銅綠間蜿蜒。
燈盞里面,那團(tuán)看似微弱、剛穩(wěn)定下來的火苗核心,在光與影的交界處,竟開始浮現(xiàn)朦朧奇異的影子!這些影子似煙似霧,飄忽不定,隨著燭火每一次細(xì)微的跳動而扭曲、拉伸、聚散:
有的像連綿宮殿的輪廓,琉璃飛檐若隱若現(xiàn);有的瞬間聚成險峻高山的剪影,云霧繚繞;還有些扭曲成難以名狀、讓人眼花的幾何符號,在光暈邊閃動……
這些層層疊疊、光怪陸離的虛影在燈盞周圍無聲地交織、生滅、輪轉(zhuǎn),像一場瞬息萬變的幻境。然而,它們始終隔著一層薄紗般的朦朧,無論看的人怎么使勁瞪眼、怎么想抓住,那些景象都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仿佛隔著一整個世界的幕布。
這盞看似普通甚至破舊的青銅燈盞,在元休高舉的手中,此刻竟像一扇驟然打開的、通向未知世界的大門!
元休鎏金面具后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下方一張張因震驚而徹底呆住的白面具。
他清楚地看到每一張面具下翻涌的情緒——難以置信的驚駭、本能的恐懼、還有那被強(qiáng)烈勾起的、幾乎要沖破面具的貪婪與渴望。
時機(jī)到了!
他心念一動,操控那盞“晨曦燭光”的淡金色光芒,瞬間如水般流淌出來,精準(zhǔn)地罩住了旁邊的方言。
光芒碰到方言身體的剎那,他裸露的皮膚上驟然浮現(xiàn)出發(fā)光的金色紋路!它們像被點(diǎn)燃的古老符咒,帶著灼熱的氣息,飛快地蔓延、覆蓋他全身!緊接著,“呼”的一聲輕響,純凈、溫暖卻蘊(yùn)含著驚人能量的橙紅色火焰憑空出現(xiàn)!
這些火焰像有生命和意志,溫順而熾熱地纏繞在方言周身,歡快地跳躍、流淌。它們肆意地舔舐著衣物,卻一點(diǎn)沒燒壞,仿佛方言的身體本就是它們的歸宿。
此刻的方言,如同自烈焰中誕生的神祇。
元休微微抬手示意。
幾個沉默得像影子一樣的面具人立刻抬上來幾塊布滿孔洞、透著冰冷堅(jiān)硬氣息的黑色巖石,沉重的落地聲在大廳里激起悶響。
方言雙臂舒展,十指靈動。周身的火焰立刻響應(yīng),如同被賦予了靈魂,瞬間化作數(shù)條靈動的火蛇、振翅欲飛的火鳥,在空中劃出炫目的軌跡!最后,所有火焰猛地匯聚,凝成一道刺眼奪目、充滿毀滅性能量的赤紅火柱!
轟——?。?!
火柱帶著撕裂空氣的咆哮,狠狠撞在那號稱堅(jiān)不可摧的黑色巖石上!
“嗤啦——?。?!”
刺耳的熔化聲驟然炸響!號稱堅(jiān)不可摧的巖石在極端高溫的吞噬下,肉眼可見地變軟、塌陷、表面劇烈翻騰起泡!赤紅滾燙的巖漿像被榨出的血,嘶嘶響著淌下來,瞬間在地上蝕出深坑,騰起嗆人的白煙。
短短幾秒鐘,那塊巨大的黑石頭就徹底沒了蹤影,原地只剩下一灘冒著泡、散發(fā)著恐怖熱浪的赤紅熔巖!
“你們看,”元休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興奮顫抖,穿透了死寂,“這!就是來自新世界的力量!它超出了我們的認(rèn)知,沖破了舊世界的束縛!多么純粹!多么神奇!”
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徹底凍住了整個大廳。
白面具賓客們僵在原地,像被無形的釘子釘住:有人被這毀滅性的力量嚇到,下意識地往后退;有人則像被勾了魂,著魔般癡迷地向前伸出手,徒勞地想觸摸那灼熱扭曲的空氣,感受那不屬于人間的力量。
元休鎏金面具后的目光銳利如鷹,盡收眼底。
人心都有欲望的溝壑,但過度的貪婪,能把任何東西變成怪物。
“原來?。 痹莸穆曇舳溉话胃?,像點(diǎn)燃了火藥桶,爆發(fā)出狂熱的激情,“在浩瀚宇宙里,我們不是唯一的!我們腳下的世界是舊的!腐朽的!帶著枷鎖的!而新的世界——”他的聲音如同席卷一切的海嘯,沖擊著每一張白面具,“就在那未知的彼岸,等著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去征服!去主宰!!”
“為此!我需要你們的力量!你們的智慧!你們的勇氣!在不遠(yuǎn)的未來我們將擁有一切,你們會成為新世界的孩子,新世界的開拓者!”元休將手中那盞神秘的青銅燈盞再次高高舉起,如同托起一個新時代的火種!“晨曦燭光”驟然光芒大盛,淡金色的光暈如同實(shí)質(zhì)般噴涌而出,短暫而輝煌地照亮了穹頂每一道古老的刻痕!
“今天!就在這兒!”他的宣告如同神諭,回蕩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我們成立‘燭火社團(tuán)’!”鎏金面具緩緩轉(zhuǎn)動,冰冷又熾熱的目光掃過下方每一張白面具,“而你們——”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將成為點(diǎn)燃舊世界黃昏,照亮新世界黎明的——先驅(qū)者?。 ?/p>
話音落下,大廳里只剩下熔巖池嘶嘶作響的余音,以及無數(shù)面具下粗重壓抑的呼吸。
宋沐風(fēng)擠在喧鬧的人群里,聽著元休激昂的演講。
那聲音像錐子扎進(jìn)耳朵,讓他脊背發(fā)涼,感覺就像進(jìn)了傳銷窩點(diǎn)!臺上的人唾沫橫飛,活脫脫一個給信徒畫大餅的騙子頭目。
“忽悠得真厲害!”宋沐風(fēng)心里暗罵??粗車切┛駸狳c(diǎn)頭的聽眾,他怒火中燒:“這群人沒腦子嗎?說什么都信?活該被榨干!”
一股沖動讓他想沖上臺揪住騙子,砸了這騙局,吼醒這群被蠱惑的人!但這念頭剛起就被澆滅了——他想起了壓在身上的任務(wù),這任務(wù)像無形的鐐銬捆住了他。
宋沐風(fēng)強(qiáng)壓下怒火,只能像根冰冷的柱子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這場精心設(shè)計(jì)的騙局上演。一股濃重的窩囊感像冰冷的淤泥將他淹沒。
那盞青銅燈盞的光芒微微搖曳,映照著白面具上變幻的光影,仿佛無數(shù)靈魂在無聲的吶喊中,被猛地推到了命運(yùn)的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