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心蠱。
這三個字把那些不屬于楚傾歌的記憶激活,冰冷的字句清晰浮現(xiàn):
【子蠱,尚未激活。破解之法,在于心血反噬——趁母蠱之主心神動蕩,以自身精血逆行經(jīng)脈,可重創(chuàng)母體?!?/p>
雖不能立時斃命,卻能反制于人。
這些字,如星火燎原,點燃了楚傾歌死灰般的求生欲。
很好,風夜玄。
你設下的第一重枷鎖,我領了。
她端起那粗陶藥罐,罐中詭異的幽香,此刻聞來,無異于地府的邀約。
“王爺?shù)摹浂Y’,傾歌愧領。”
話音剛落,她仰頭,將那滾燙的藥汁一飲而盡!
藥汁,自咽喉一路燒灼至五臟六腑,頓感有億萬毒蟻在血肉中瘋狂啃噬。
青筋自她肌膚下暴起,絲絲黑血從毛孔滲出,觸目驚心。
楚傾歌的身子在床上劇烈痙攣,骨骼都在戰(zhàn)栗,她卻死死咬著牙,將那幾欲沖破喉嚨的慘叫,連同滿口的血腥,一并生咽回腹中。
她要讓那暗影中的人看清,即便是通往地獄的鎖鏈,她也能一寸寸嚼碎了咽下去!
在這頭嗜血的惡狼面前,任何呻吟都是在示弱,只會引來更鋒利的爪牙。
劇痛瘋狂沖擊著她幾近潰散的神識。
與此同時,痛楚中,一股更霸道陰冷的藥力,正將盤踞在她五臟六腑的焚心之毒,寸寸剿殺、吞噬。
而那枚鎖心蠱,便趁此間隙,順著她的心脈鉆入深處,死死盤踞,陷入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撕裂靈魂的力量終于退潮平息。
汗水浸透了衣裳,她虛脫地倒回床上,經(jīng)脈依舊殘破,丹田空無一物,但那焚心蝕骨的灼痛,連同死亡的陰影,一并消失了。
她活了下來。
在風夜玄的注視下,從鬼門關前,奪回了這條命。
暗影中,那雙幽深的眸子始終鎖著她,敲擊輪椅扶手的指尖,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他看著這個女人在生死線上翻滾,卻連一聲悶哼也無,那雙眼睛雖因劇痛而失神,瞳孔深處卻燃燒著一股將地獄踩在腳下的狠厲。
輪椅緩緩轉動,來到床榻前。
“你的命,從現(xiàn)在起,才是我的?!?/p>
話音剛落,楚傾歌心臟猛地一縮!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胸腔里狠狠攥住她的心,生生撕扯!
劇痛讓她瞬間弓起身子,大口喘息,眼前驟然被黑暗吞噬。
風夜玄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情漠然。
“記住這種滋味。下一次,就不會只是痛這么簡單了。”
帳外。
親衛(wèi)的聲音,恰到好處地打破了帳內(nèi)詭異的死寂:“王爺,您的藥膳到了?!?/p>
“進?!?/p>
一名身形瘦削的下人端著托盤,躬身而入。
他將湯盅放下時,手腕極輕微地一顫,一滴溫熱的湯汁濺落在小幾上。
他垂著眼,姿態(tài)恭敬到近乎卑微。
“王爺,請用?!?/p>
風夜玄的目光從那盅蓮子羹上掠過,正要伸手。
床上,楚傾歌喉間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嗆咳,她用手肘撐起幾乎散架的身子,目光死死釘在那碗湯上。
就在風夜玄指尖即將觸及湯盅,楚傾歌腦中警鈴大作!
那屬于靈魂的記憶,翻到了致命的一頁。
【牽機!】
毒,就藏在那下人看似干凈的指甲縫隙里,趁著手腕那一抖,已無聲落入羹湯。
好一招借刀殺人!
風夜玄若喝下此湯,必死無疑,屆時,她這個剛被灌下蠱毒、恨他入骨的階下囚,便是唯一的、完美的嫌疑人,連辯解的機會都不會有。
殺人誅心,一箭雙雕!
楚傾歌的視線,刮過那名低眉順眼的下人。
他放下湯盅后便立刻將手縮回袖中,藏得嚴嚴實實,可微微抖動的袖口卻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那不是單純的畏懼,而是混雜著興奮、恐懼與孤注一擲的癲狂——是手刃仇敵前的戰(zhàn)栗。
“水……”
楚傾歌沙啞開口,恰好打斷了下人轉身的動作。
就是現(xiàn)在!
她拼盡最后一絲氣力,抓起床邊清洗傷口用的烈酒瓷瓶,朝著那下人藏在袖中的手,狠狠砸了過去!
“啪——”
瓷瓶破裂。
烈酒擦著那下人的手背飛過,酒液四濺,辛辣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
下人吃痛驚叫,卻只當是床上那女人彌留之際的無力抽搐,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風夜玄鷹隼般的目光,卻死死釘在了那只被酒液浸濕的手上。
數(shù)道細如蛛絲的黑線,從那看似干凈的指甲縫隙中猙獰地鉆出,如活物般在他手背上瘋狂蔓延、扭曲!
這正是劇毒“牽機”遇烈酒的反應!
下人終于察覺到手背上針扎般的異樣,駭然低頭,當看清那詭異的黑色紋路時,一張臉瞬間血色盡失。
他猛地抬頭看向風夜玄,眼中的僥幸化為徹骨的恐懼,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地,磕頭如搗蒜。
“王爺饒命!奴才什么都不知道,是、是有人陷害奴才!”
風夜玄卻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分給他。
他那張刀削般的臉上不見絲毫波瀾,目光徑直越過地上抖如篩糠的下人,落回了床榻上。
那個女人面色蒼白如紙,唇上還帶著血跡,一雙眼眸卻在暗影中亮得驚人,清冷如冰,也銳利如刀。
好一個,借刀破局。
“拖出去?!?/p>
他淡漠地吐出三個字。
帳簾掀動,兩名親衛(wèi)應聲而入,一人死死捂住那下人即將出口的慘嚎,將他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營帳內(nèi)重歸死寂。
帳外傳來骨頭碎裂的悶響,短暫而沉悶,之后,便是死寂。
風夜玄的輪椅無聲滑近,這一次,他沒有居高臨下,目光中審視的意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刀鋒般的探究。
他看到那雙眼睛里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也沒有邀功的諂媚,只有一片清冷。
“你想要的,是什么?”他的聲音里,戲謔盡褪。
楚傾歌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扯動嘴角,綻開一抹蒼白卻鋒利的笑。
“我要的,王爺……給得起?!?/p>
她聲音虛弱,卻字字清晰。
“我要你,娶我。”
風夜玄先是一怔,隨即,那雙幽深的眸子漫開一絲興味,薄唇勾起,逸出低沉的笑聲。
“娶你?”
輪椅緩緩碾近,停在咫尺之遙。
他微微俯身,灼熱的呼吸幾乎拂上她的臉頰,聲音帶著致命的壓迫感:
“一個南朝棄子,憑什么做我北魏的王妃?”
楚傾歌忍著喉間的干澀,唇角艱難地向上牽扯,勾出一抹蒼白而鋒利的弧度。
“只憑,”她一字一頓,聲音雖弱,卻擲地有聲,“我能為王爺,做兩件事?!?/p>
她連抬手的力氣也無,可那雙眼睛,卻死死鎖著他,孤注一擲的賭徒般,冷靜地攤開自己最后的籌碼。
“第一,解王爺身上的‘寒霜燼’,讓你,重新站起來?!?/p>
“第二,”她迎上他審視的目光,一字一頓,“做你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你不能沾染的血,我來飲;你不好除掉的敵人,我來殺?!?/p>
她沒有求饒,甚至沒有絲毫畏懼。
這個女人,竟是將自己當成了一件染血的兵器,一件壓上性命的籌碼,清晰地標好了價碼,冷靜地等待他這個唯一的買家點頭。
她吐出的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風夜玄心上。
帳中燭火搖曳,將兩人對峙的影子投在帳壁上,拉扯得扭曲變形。
風夜玄抬手,重重一拍輪椅扶手。
“好?!?/p>
一個字,定下了這場以命為注的交易。
他俯身湊到她的耳邊,冰冷的呼吸幾乎要鉆進她的骨頭里。
“但本王的王妃,從來不是用來嬌寵的?!?/p>
他的聲音淬了冰,一字一句,在她耳畔落下致命的烙印。
“是用來擋刀的,是用來堵住悠悠眾口的,更是用來……替本王去死的?!?/p>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報!王爺!”親衛(wèi)統(tǒng)領的聲音穿透帳簾,透著不同尋常的緊迫。
親衛(wèi)統(tǒng)領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報!王爺!”
親衛(wèi)隨即入內(nèi),單膝跪地,將聲音壓至最低:“南朝使團已到王都,為首的安國公,點名要王爺……交出楚傾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