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風帶著秋意，吹得開封的銀杏葉簌簌往下掉。我操控角色蹲在拍賣行門口，看著威雞婆在隊伍頻道第N次刷屏，屏幕上的字都快疊成了小山。
【隊伍】威雞婆：薔威快看！我今天論劍贏了三把！
【隊伍】威雞婆：薔威你看這個發(fā)型好看不？我特意攢錢買的！
【隊伍】威雞婆：薔威……
“他是不是中邪了？”我對著麥克風吐槽，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昨天薔威說喜歡吃桂花糕，他就跑遍整個開封找NPC買，今天又盯著人家問東問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喜歡薔威。”
唐狍子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帶著點含糊的笑意：“挺明顯的?！?/p>
我們仨剛打完70本，威雞婆就拖著薔威去了秦川看雪。YY頻道里時不時傳來他的傻笑，間或夾雜著薔威溫和的回應(yīng)。我和唐狍子站在副本門口，看著小地圖上兩個依偎在一起的綠點，氣氛突然有點微妙。
【當前】唐特慫：你說薔威對他有意思不？
【當前】唐狍子：不知道。
正說著，威雞婆突然在隊伍頻道發(fā)了句石破天驚的話：【隊伍】威雞婆：我決定了，國慶去見薔威！
我一口水差點噴在屏幕上，唐狍子的角色也明顯頓了一下?！娟犖椤刻铺貞Z：你認真的？知道她在哪兒嗎？
【隊伍】威雞婆：知道！她上次說在蘇州，我已經(jīng)查好路線了！
YY里傳來薔威的聲音，帶著點無奈：“威雞婆你別沖動，游戲里這樣挺好的?！?/p>
“不好！”威雞婆的嗓門突然拔高，“我想看看你真人長什么樣，是不是跟游戲里一樣好看?！?/p>
薔威沒再說話，頻道里陷入尷尬的沉默。我看著小地圖上兩個停在原地的綠點，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預(yù)感。薔威雖然溫和，卻總在涉及現(xiàn)實的話題上保持距離，威雞婆這股子沖勁，怕是要碰壁。
接下來的幾天，威雞婆像打了雞血。他把攢了半年的金全掛到了交易平臺，說要換路費；每天上線除了清日常，就是纏著薔威問蘇州的天氣，甚至跑去學(xué)蘇州話，在YY里念得怪腔怪調(diào)。
【YY】威雞婆：薔威你聽，“我喜歡你”用蘇州話說是“吾歡喜儂”，好聽不？
【YY】薔威：……挺好聽的。
【YY】唐狍子：你作業(yè)寫完了？
【YY】威雞婆：寫啥作業(yè)！見女神比考試重要多了！
我和唐狍子交換了個眼神，都沒再勸。威雞婆這性子，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只能盼著薔威能好好跟他說清楚。唐狍子比我細心，偷偷查了蘇州的酒店，把地址發(fā)在了隊伍頻道，又塞給威雞婆三千金，說是“應(yīng)急用”。
國慶前一天，威雞婆在YY里報喜：“票買好了！軟臥，雖然要坐十幾個小時，但一想到能見到薔威，我就睡不著！”
【YY】唐特慫：注意安全，到了給我們發(fā)消息。
【YY】唐狍子：有事打電話。
那天晚上，威雞婆特意組我們?nèi)チ搜嘣频纳衬?。四個人騎著馬在月光下狂奔，威雞婆說要在這里截圖留念，等回來做成相冊。
【當前】威雞婆：等我回來，咱們就去打80本，我肯定能扛住BOSS！
【當前】薔威：嗯，等你回來。
【當前】唐狍子：一路順風。
【當前】唐特慫：記得帶特產(chǎn)。
威雞婆的角色在沙漠里蹦蹦跳跳，像個得到糖的孩子。我看著他頭頂?shù)腎D，突然有點羨慕這種不管不顧的勇氣。游戲里的感情，到底能不能走到現(xiàn)實？我偷偷瞥了眼旁邊的唐狍子，他正操控角色給我的貓喂小魚干，月光落在他的白發(fā)上，柔和得不像樣子。
國慶當天，威雞婆沒上線。唐狍子說他坐火車去蘇州了，發(fā)微信報了平安。我和唐狍子像往常一樣清日常，可YY里少了威雞婆的聒噪，總覺得空落落的。薔威也來得少了，說是現(xiàn)實有事，每次上線都匆匆忙忙，沒聊幾句就下線。
【私聊】唐特慫：你說威雞婆見到薔威了嗎？
【私聊】唐狍子：不知道，他沒回消息。
第三天晚上，我正準備下線，威雞婆突然在微信群里發(fā)了條語音。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帶著濃濃的鼻音：“慫哥，她不見我?！?/p>
我的心猛地一沉。點開語音條，能聽見背景里嘈雜的車流聲，還有威雞婆壓抑的抽氣聲：“我在她公司樓下等了一天，她微信就回了一句‘你這樣是在逼我’。我到底做錯什么了？”
【微信群】唐特慫：你先回來，有話慢慢說。
【微信群】唐狍子：定位發(fā)過來。
沒過多久，唐狍子發(fā)來一張高鐵票的截圖，目的地是蘇州。【微信群】唐狍子：我去找他。
我看著那張截圖，突然說不出話。唐狍子平時話不多，可做起事來比誰都靠譜。威雞婆當初幫過他，現(xiàn)在他二話不說就趕過去，這份情義，比游戲里的裝備珍貴多了。
第二天早上，唐狍子發(fā)來一張照片。照片里，威雞婆趴在網(wǎng)吧的桌子上，旁邊放著一碗沒動過的面，屏幕上還停留在《天涯明月刀》的登錄界面。【微信群】唐狍子：找到了，在網(wǎng)吧待了一夜。
【微信群】唐特慫：他還好嗎？
【微信群】唐狍子：在睡覺，醒了帶他喝酒。
那天下午，威雞婆和唐狍子的游戲角色同時上線了。他們沒組我，只是在開封廣場站著，威雞婆的小雞蔫蔫地趴在地上，唐狍子的貓蹭著他的褲腿。我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事，只能自己扛過去。
晚上，唐狍子發(fā)來微信：“威雞婆想A一陣子，我把他送回家了。”
【微信】唐特慫：薔威呢？聯(lián)系上了嗎？
【微信】唐狍子：她把我們都刪了。
我點開游戲好友列表，已經(jīng)找不到薔薇了。那個紅衣烈馬的女神威，就像一陣風，轟轟烈烈地來，又悄無聲息地走，只留下一地狼藉。
威雞婆退了幫派，清了好友，連他寶貝的小雞都沒帶走。我和唐狍子站在70本門口，看著曾經(jīng)四人組隊的地方，誰都沒說話。副本里的怪物還在嘶吼，可我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笑著沖進去打怪了。
【當前】唐特慫：以后就剩我們倆了。
【當前】唐狍子：嗯。
秋風卷著落葉，在角色腳邊打著旋。我操控角色轉(zhuǎn)身，看見唐狍子的貓正叼著威雞婆掉落的雞毛，跑到他面前邀功。唐狍子的角色彎腰摸了摸貓的頭，動作溫柔得不像平時的他。
【當前】唐特慫：去押鏢嗎？
【當前】唐狍子：好。
兩匹馬慢慢走出開封城，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沒有威雞婆的咋呼，沒有薔威的柔聲，只有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和偶爾傳來的唐狍子的低笑。
我突然想起威雞婆第一次帶小雞跑圖的樣子，想起薔威在雪地里說“這里的雪好像會化”，想起我們四個人在燕云沙漠截圖的夜晚。那些熱鬧的、開心的、閃閃發(fā)光的日子，好像真的隨著這個秋天，一起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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