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24次輪回:霧中的懷表凌晨三點的倫敦像浸在福爾馬林里的標本,
大霧把大本鐘的輪廓泡得發(fā)腫。艾蘭蒂跪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穹頂之下,
指尖撫過石壁上第324道刻痕——那是她用銀質發(fā)簪刻的,每道痕里都嵌著一次輪回的血。
“您的哥哥正在宴會廳用您送的袖扣?!焙陟F在她腳邊蜷成貓形,絨毛里滲著熒光,
“他不會知道那銀扣摻了汞,能讓先知血脈像生銹的齒輪般卡住?!卑m蒂扯掉蕾絲手套,
腕骨上淡青的血管在燭光里跳得像受驚的魚。她的金發(fā)垂在肩側,像未被踐踏的初雪,
可藍眼睛里燒著的野火能把整個倫敦城點燃:“他是艾蘭得,主角。我?
不過是他命運里注定早逝的背景板,24歲生日那天會被預言反噬成灰?!彼鋈恍Τ雎?,
碎冰似的笑聲撞在穹頂上,“但這次,我要做遞刀的人?!焙陟F嗤笑著化作人形,
冰涼的手指劃過她的眉骨:“交易條件記得嗎?用您對他所有的‘在乎’換改寫命運的權限。
包括十歲那年您在對手馬鞍抹蜂蠟,十五歲火場里把呼吸面罩塞給他……”“閉嘴。
”艾蘭蒂的指甲掐進掌心,血珠滴在刻痕里,瞬間被石壁吸干。她從祭壇下摸出青銅懷表,
表蓋內側的家族紋章被摩挲得發(fā)亮。十二歲那年哥哥把懷表塞進她手里,
掌心比壁爐還暖:“等你成了真正的先知,我們去挪威看極光。”那時他袖口沾著雪,
睫毛上還掛著冰晶。大地突然震顫,彩繪玻璃迸出蛛網般的裂痕。遠處傳來人群尖叫,
雷聲在云層里炸得像天神打翻了鑄鐘的熔爐。艾蘭蒂抬頭望霧中的大本鐘,
鐘擺正以詭異的角度懸著,仿佛隨時會砸下來?!翱?,天災來了?!焙陟F的聲音裹著惡意,
“您本該在今晚的舞會上被預言吞噬,成為他英雄路上的第一捧骨灰。
”艾蘭蒂站起身拍掉裙擺的灰,目光穿透雨幕落在宴會廳。那里燈火通明,
隱約飄來小提琴聲——哥哥正在和貴族小姐們談論星象,
他永遠溫和的笑里藏著對妹妹的全然信任。“我不信命運。”她把懷表塞進胸針內側,
走向鐘樓旋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像踩碎無數個過去的自己,“我只信手里的刀。
”黑霧在她身后散開,化作細沙鉆進石縫:“成為‘艾蘭得’的那一刻,
這個世界的艾蘭蒂會徹底消失,連墓碑都不會有。”艾蘭蒂沒回頭。
她握住鐘樓門把手的瞬間,齒輪轉動的轟鳴像巨獸在喉嚨里低吼。第324次輪回即將結束,
她留給下一個自己的,是把淬了毒的鑰匙。【二】第325次輪回:銀刃與舊夢鐘聲敲響時,
艾蘭得正站在哥哥的臥室。青銅懷表在掌心燙得像塊烙鐵,
324個艾蘭蒂的記憶順著血管逆流而上——她們的尖叫、眼淚、被命運碾碎的骨頭,
在她太陽穴里撞得生疼。“妹妹?怎么在這兒?”哥哥推門進來,銀質袖扣在燭光下閃了閃。
他穿著白色晨禮服,金發(fā)比她的稍深,像摻了蜂蜜的陽光。艾蘭得猛地攥緊懷表,指節(jié)泛白。
第287次輪回的畫面突然炸開:他就是穿這件禮服,
在她24歲生日那天抱著她逐漸透明的身體,眼淚滴在她鎖骨上,燙得像巖漿。
“送你生日禮物。”她揚起手,袖管里滑出銀匕首。那是家族傳下來的古董,
刀刃刻著“艾蘭”二字,本是成對的,另一把在他手里。哥哥的笑僵在臉上。
他看見她藍眼睛里的陌生,像結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他的影子:“蘭蒂,
你……”“別叫我蘭蒂?!彼平徊?,匕首寒光映在瞳孔里,“從今天起,
世上只有艾蘭得。”他后退時撞翻梳妝臺,水晶瓶摔在地毯上,香水浸透了波斯紋樣。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溫度和記憶里一模一樣:“你在怕什么?預言又說了什么?
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卑m得的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住。第17次輪回他也是這樣說的,
然后替她擋下失控的預言,自己被燒成焦炭。第99次他把她藏進地窖,獨自面對追殺者,
尸體被拋進泰晤士河。第323次……“我不怕。”她抽回手,匕首劃破他的袖口,
血珠滲出來染紅白布。“我只是不想再做你的背景板。”哥哥的眼神從震驚變悲傷。
他慢慢松手,像放下易碎的瓷器:“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匕首刺進胸膛時發(fā)出沉悶的響。
艾蘭得看著他眼里的光一點點熄滅,像被風吹滅的燭火。他嘴唇動了動,
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皩Σ黄稹!彼纬鲐笆?,鮮血濺在臉上,溫熱的帶著鐵銹味。
她扶住倒下的他,讓他頭枕在自己膝上,像小時候他生病時那樣。
黑霧在窗邊鼓掌:“精彩的演出,艾蘭得大人?,F在您可以繼承他的身份,
做這個世界的主角了?!卑m得不看它。她輕輕合上他的眼睛,
手指拂過他眉心的痣——那是她小時候總愛用指尖戳的地方。“他會醒的,對嗎?
”聲音在發(fā)抖,“這只是輪回的一部分,他會在某個鐘聲響起時,重新出現在宴會廳。
”黑霧發(fā)出刺耳的笑:“您用所有‘在乎’換了生路,現在卻懷念了?有趣的人性。
”它飄到她面前,指尖劃過她臉上的血痕,“記住,是您親手殺了他。
每一次心跳都該提醒您這個事實。”艾蘭得猛地站起,
匕首指向黑霧:“我會找到復活他的方法?!薄芭叮俊焙陟F歪頭像只好奇的貓,
“那可得抓緊。24歲生日還有三個月,到時候沒找到出路,
就會和323個艾蘭蒂一樣成灰?!贝巴忡娐曉俅雾懫穑?25次。艾蘭得看鏡中的自己,
金發(fā)藍眼,穿著和他一樣的晨禮服。她撫摸鏡中臉頰,那里還沾著他的血?!皬慕裉炱穑?/p>
我就是艾蘭得。”她對自己說,聲音沒絲毫猶豫,“我會活下去,找到他,一起去看極光。
”【三】兄妹舊影:壁爐與極光成為“艾蘭得”的第一個月,艾蘭得總在深夜驚醒。
她躺在哥哥的臥室里,月光透過紗簾灑在地毯上,像他從前偷偷給她講鬼故事時,
用銀燭臺照出的幽靈影子。第7次輪回的記憶突然涌來。那年她八歲,患了猩紅熱,
高燒得說胡話。哥哥把她抱到壁爐邊,用銀勺子喂她喝摻了蜂蜜的熱牛奶?!疤m蒂不怕,
”他的聲音像壁爐里的火,“等你好了,我?guī)闳タ礃O光。”她迷迷糊糊地抓著他的衣袖,
聞到他袖口沾著的松果香——那是他去森林里給她摘漿果時蹭到的。
她從床頭柜摸出哥哥的日記,皮革封面被他的指溫焐得發(fā)軟。翻開第一頁,
是他十三歲寫的:“今天蘭蒂把公爵家的孔雀毛拔了,插在自己帽子上,像只驕傲的小母雞。
她說明年要比過公爵家的小姐,成為最厲害的先知。我要保護好她。
”艾蘭得的指尖在字跡上摩挲,突然想起十五歲那年的雪夜。
她因為預言到鄰國叛亂被國王斥責,躲在閣樓里哭。哥哥抱著一捆柴進來,
把壁爐燒得旺旺的。“別聽他們的,”他把烤好的栗子塞給她,“蘭蒂的預言是最準的,
只是他們配不上?!彼慕廾险粗?,說話時呼出的白氣拂過她的臉頰。
黑霧不知何時纏上了床腳:“您在懷念死人?”艾蘭得合上書:“他不是死人。
”“可您親手殺了他?!焙陟F化作蛇形爬上床,“您還記得殺他時,他血的溫度嗎?
記得他倒下時,睫毛上沾的那點燭光嗎?”“閉嘴!”她抓起枕頭砸過去,
枕頭卻穿過黑霧落在地上。記憶突然失控——第199次輪回,她在哥哥的葬禮上,
看著他的棺木被埋進凍土。牧師說他是為了保護國家機密犧牲的,可她知道,
他是為了掩護她逃走,被追兵砍斷了喉嚨。那天她沒哭,只是把他送的銀哨子咬在嘴里,
直到舌尖嘗到血腥味?!澳罏槭裁纯傇谳喕乩锟匆娝麊??”黑霧的聲音像冰錐,
“因為您的先知天賦,本質上是對他的執(zhí)念。您預言的不是未來,是您希望他活下去的幻想。
”艾蘭得猛地捂住耳朵,可記憶還在涌——十歲那年馬術比賽,
她偷偷在對手的馬鞍上抹蜂蠟,結果哥哥的馬受驚,把他摔斷了腿。她守在他病床前,
看著他打著石膏的腿,第一次恨自己的小聰明。“蘭蒂別哭,”他反而笑著揉她的頭發(fā),
“這樣我就能名正言順地讓你給我削蘋果了?!彼龥_進書房,翻出哥哥藏在書架后的木箱。
全是她送他的破爛:掉了耳朵的布熊、寫壞的羽毛筆、她換牙時掉的門牙(他說要收藏起來,
等她成了老夫人就拿出來笑話她)。最底下壓著一張畫,是她七歲畫的,
歪歪扭扭的兩個人站在極光下,旁邊寫著“我和哥哥”。艾蘭得的眼淚落在畫上,
暈開了墨跡。她突然想起哥哥二十歲生日那天,她把攢了半年的零花錢給他買了塊懷表。
“等你成為家族繼承人,”她踮起腳尖給他別在衣襟上,“就用它來記時,
看我什么時候成為最厲害的先知。”他笑著把她抱起來,轉得她頭暈眼花,說:“不用等,
我的蘭蒂已經是了?!薄澳谡疫@個嗎?”黑霧突然甩出一樣東西,銀質袖扣落在地毯上,
正是她送給哥哥的那枚。“里面的汞已經讓他的血脈紊亂了,就算您不殺他,
他也活不過這個月?!卑m得的心臟像被冰水澆透。她撿起袖扣,
指腹撫過上面的花紋——那是她親手刻的家族紋章。
第324次輪回的艾蘭蒂為什么要這么做?是為了讓“艾蘭得”沒有退路,
只能踩著他的尸體活下去嗎?“這就是您要的生路?!焙陟F在她耳邊低語,“用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