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所有人都討厭的學(xué)人精。學(xué)校里，妹妹帶著好多人把我圍住，用膠水黏住我的嘴，
用剪刀剪掉我的頭發(fā)。“看你還能不能學(xué)我！惡心死了！”“我戴小兔子頭繩，
你第二天就買個一樣的！我喝草莓牛奶，你也喝！你是我的影子嗎！”“你就這么賤嗎！
”回到家，媽媽皺著眉看著我臟兮兮的衣服和亂糟糟的頭發(fā)：“果然是鄉(xiāng)下來的野丫頭，
又跑哪里去瘋了？”妹妹立刻撲進(jìn)媽媽懷里，眼睛開始掉小珍珠：“媽媽，
我看見姐姐在外面和別人打架了！她好兇！嚇?biāo)牢伊耍 眿寢屇樢幌戮图t了，
大大的眼睛瞪著我：“當(dāng)初就不該接你回來......你什么時候死掉就清靜了！
”原來我學(xué)習(xí)妹妹的樣子，媽媽還是不會愛我啊。后來，我死了。
媽媽抱著我哭著好大聲：“對不起，念念。是媽媽錯了！”“下輩子再讓我做你媽媽，
好不好？”我一下就笑了，媽媽，下輩子就別再見面了......0 1九歲那年。
我第一次站在媽媽新家的大別墅門口。妹妹穿著閃閃發(fā)光的公主裙。捏著鼻子，
扯著嗓子喊：“媽媽，她好臭?。∥也灰齺砦覀兗?！”我嚇了一跳，
趕緊偷偷用鼻子使勁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袖子。是有點(diǎn)汗臭......從爺爺奶奶家到這里，
轉(zhuǎn)了兩趟車，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媽媽彎下腰，摸著妹妹的頭，聲音溫柔：“團(tuán)團(tuán)乖，
你不是總說想有個姐姐陪你玩嗎？你看，姐姐來了，以后就有人陪你玩游戲啦。多好啊。
”妹妹小臉皺在一起，噘著嘴：“可是她好丑好丑啊，一點(diǎn)也不像媽媽。
我才不要這樣的丑八怪姐姐呢！”妹妹瞪著大大的眼睛，里面映出了我——塌鼻子，豆豆眼，
滿臉麻點(diǎn)點(diǎn)，和媽媽一點(diǎn)也不像。像我死去的爸爸。大人們總偷偷在背后嘀咕，
說媽媽當(dāng)初就是瞎了眼才嫁給爸爸。我就會沖上去和他們理論：“不許你們說我爸爸！
爸爸總會給我和媽媽買新衣服，還會給我買很好吃的大白兔奶糖！
”當(dāng)時村里的小孩都可羨慕我了。她們嗤笑道：“窮人的真心，是不值錢的東西啊?！焙髞恚?/p>
媽媽走了，嫁給了別人。她們又不高興了：“陳麻子真可憐，那女人真是黑心肝啊。
肯定不得好死！”我氣得拿小石頭扔她們：“我媽媽才不會死！你們才應(yīng)該去死！
”爸爸和我說，不要恨媽媽，媽媽也是不得已的。媽媽很愛我，
是他沒有本事......后來。媽媽生小妹妹那天，爸爸出了車禍，被一輛大卡車撞了。
我看著白布里的爸爸，一滴眼淚也沒有。爸爸不在了，沒有人給我買甜甜的糖了，
我也不再是小孩了。到了讀書的年紀(jì)。爺爺奶奶就開始求媽媽把我戶口轉(zhuǎn)過去，
說那邊的學(xué)校好。媽媽終于答應(yīng)了?！昂美埠美?，先讓姐姐進(jìn)來吧。
”思緒被媽媽聲音拉了回來，她轉(zhuǎn)頭向我，笑容收斂：“等下先去洗個澡！
”媽媽指了指樓梯上的二層，那邊是媽媽和叔叔，還有妹妹的房間。是我不可以上去的地方。
接著帶著我往下走，推開一扇門，里面放著一些雜物?！澳阋矂e嫌棄?！蔽移疵鼡u頭。
媽媽家的地下室好大好亮，比爺爺奶奶家要大好多。還有軟軟的床。我躺在上面。睡著了，
夢里有爸爸，有媽媽，還有我......0 2“許念念！你快起來！快起來！”第二天，
妹妹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夢。迷迷糊糊睜開眼，有五六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
正圍著我。仿佛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妹妹得意地指著我：“看，
你們沒有見過鄉(xiāng)下人吧！以后玩過家家，她可以演小狗哦！”媽媽站在門口，
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我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嗯！”只要媽媽高興就好啦！他們立刻興奮起來，
找了一根繩子，套在我的脖子上。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命令道：“小狗！趴下！
小狗都是趴下走路的！”妹妹嘟囔道；“還不快趴下！”我乖乖趴在地上，
冰冷的地板貼著我的手臂。突然想起了村門口的小黃狗，它臟兮兮的，
現(xiàn)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妹妹拍著手跳起來，咯咯咯地笑著：“快學(xué)狗叫！快！
”其實我不想的，可是我轉(zhuǎn)頭，看見媽媽正拿著手機(jī)對著我。嘴角彎彎的。
我立刻張嘴：“汪汪汪！”我叫得很大聲。他們?nèi)夹α耍闹?。我也咧開嘴笑了，
笑著笑著鼻子就酸了，眼睛也熱熱的。大家都很高興，
媽媽也很高興......那我也應(yīng)該高興吧！媽媽說，要讓著妹，要陪妹妹玩，
才是個好姐姐。好姐姐才能留下來。0 3晚飯的時候，出差的叔叔回來了。
他和爸爸完全不一樣，高高瘦瘦的，穿著筆挺的西裝。臉上一點(diǎn)表情都沒有。
媽媽臉一下就白了，沒有說話。妹妹一下子就沖進(jìn)了，抱住了他的腿：“爸爸！
你有沒有給我?guī)ФY物！”叔叔臉上這才有了表情，從包里掏出了一個金色頭發(fā)的娃娃。
妹妹高興跳了起來：“哇！好漂亮！”叔叔的目光像冰錐一樣，落在縮在角落里的我身上。
眉頭緊鎖的樣子和妹妹很像，轉(zhuǎn)頭命令媽媽：“你上來一下?！闭f完，就走了。我低著頭，
手攥的衣角都起皺了。很快，樓上就傳來了叔叔和媽媽的爭吵聲，準(zhǔn)確說，
是叔叔吼媽媽的聲音。爸爸從前從來不會大聲和媽媽說話......他說媽媽膽子小。
媽媽再下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臉上也紅紅的，有個巴掌模樣的印子。飯桌上，
只有妹妹在嘰嘰喳喳說著新娃娃。媽媽忽然開口：“叔叔同意讓你在家里住下，你要說謝謝，
一點(diǎn)規(guī)矩都不懂。真是沒有禮貌！爺爺奶奶是這么教你的嗎？”我手抖了一下，
筷子里的肉掉到了桌子上，媽媽的眉頭皺了一下。余光瞥向了叔叔那邊，空氣安靜得可怕。
我對著叔叔的方向怯怯道：“謝謝叔叔。”叔叔沒有看我，只是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媽媽眼神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叔叔的表情。睡前，妹妹偷偷溜到了地下室，揪著我的頭發(fā)，
惡狠狠地說：“都是你！掃把星！爸爸媽媽才會吵架的！你真是個討厭鬼！”“你來了，
所有人都不高興了！”我被扯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剛想還手，就想起媽媽說，要讓著妹妹。
手又縮了回去。妹妹哼了一聲，就氣呼呼地跑走了。我待在房間里，
想起媽媽只有我和妹妹在一起的時候，才會笑......如果我變得和妹妹一樣，
媽媽是不是會更愛我呢？0 3從那天起，我就成了妹妹的影子。我就一直偷偷地，
一遍又一遍地觀察著妹妹。洗碗的時候，我會把水關(guān)到最小，豎起耳朵聽妹妹對媽媽撒嬌。
“我就想要媽媽抱抱嘛！”拖地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瞟向沙發(fā)，
妹妹像只小貓一樣躺在沙發(fā)上，媽媽再給她剝橘子吃。好羨慕……我學(xué)著妹妹的樣子，
跑到媽媽身旁，想抱抱她的胳膊，聲音像妹妹一樣夾起來：“媽媽，我想要抱抱嘛。
”媽媽卻像見了鬼似的，猛地抽回手，語氣冰冷：“許念念！你能不能正常點(diǎn)！好好說話?。?/p>
”一定是哪里學(xué)得還不像，是不是聲音不夠甜嗎？還是伸手太快了？我像著了魔似的，
盯著妹妹的一舉一動。妹妹留長頭發(fā)，我拼命也留。妹妹喜歡粉色，
我也和別人說我喜歡粉色。還用偷偷攢了很久的錢，買了和她一模一樣的小兔子粉色發(fā)夾。
那是媽媽給她買的。妹妹走路蹦蹦跳跳，馬尾辮在腦后甩啊甩，我也學(xué)著她一蹦一跳，
卻總是同手同腳。妹妹說話總是愛拖長音，帶著鼻音，我也努力把每個字都拉得長長的。
直到，我上了初中，學(xué)習(xí)一個成語，叫作東施效顰。最終，還是被妹妹發(fā)現(xiàn)了我的行為。
一天放學(xué)，剛好撞見了妹妹和她的朋友們。她身旁的朋友指著我：“哎，
那個是你雙胞胎姐姐嗎？”“你們倆好像啊。”妹妹的臉當(dāng)時就氣得通紅，眼睛狠狠瞪著我。
幾天后，我剛走出校門，她就帶了一群人把我堵在學(xué)校門口。拉到了沒有人的廢棄教室里。
妹妹叉著腰，就連罵人的時候，聲音也是甜甜的：“她不過就是家里的下人，
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才不是我姐姐呢！”“也不看看她的臉！我和哪里像了？
”她命令身旁的女生把我按在地下，我的小兔子發(fā)夾踩在了腳下……東施那時候，
會不會也很難過？她會不會也只是想要人愛呢？回到家，
媽媽皺著眉看著我臟兮兮的衣服和亂糟糟的頭發(fā)：“你真的是鄉(xiāng)下來的！沒有人一點(diǎn)教養(yǎng)！
跑哪里去了？”妹妹立刻撲進(jìn)媽媽懷里，眼睛開始掉小珍珠：“媽媽，
姐姐在外面和別人打架了！”媽媽臉一下就紅了，
大大的眼睛瞪著我：“當(dāng)初就不該接你回來......你什么時候死掉就清靜了！
”我拼命解釋：“我沒有打架......”媽媽卻打斷我；“你的意思是團(tuán)團(tuán)在撒謊，
團(tuán)團(tuán)才不會撒謊，不像你?！彼嘀裥⊥米右粯訜o辜的妹妹。妹妹躲在媽媽懷里，
得意地看著我。不像你——原來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不會被媽媽喜歡的。爸爸騙我，
媽媽一點(diǎn)也不喜歡我，她討厭我。媽媽表情里全是厭惡，輕飄飄道：“你要是消失就好了。
”真巧啊，我好像真的要消失了。我手里攥著癌癥化驗單。頭冒冷汗。爺爺奶奶說，
消失的話，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我一定要去和爸爸說，我想吃大白兔。
妹妹生氣地把我推倒：“我來月經(jīng)肚子痛，你也裝痛，你真的好惡心！
”媽媽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別再演戲了。裝模作樣給誰看呢。”胃里的絞痛一陣又一陣，
像無數(shù)只手在里面撕扯，我用盡全身力氣，扯了扯媽媽衣袖：“我真的很痛，媽媽，
可不可——”我想告訴媽媽，我生病了。沒有多少時間了。明天就是我生日了。
可不可以帶我去吃那家蛋糕店。上次妹妹生日，
就買了那家的草莓蛋糕......話音未落。媽媽推開我，
直接打斷：“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張了張嘴，好像溺水了，喉嚨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0 4我蜷縮在地下室的小床上，渾身發(fā)抖。胃里好像住了一個壞脾氣的小妖怪，
在朝我的肚皮扔石頭。這樣已經(jīng)多久了呢……我一直以為是媽媽說的，我太嬌氣了。
肚子痛能有什么大事呢。直到有一天喉嚨發(fā)癢，我彎下腰咳出了一大口血，紅紅的，
把我嚇暈了過去。再醒來就是在醫(yī)院里了，醫(yī)生說是一個清潔工阿姨把我送來的。
醫(yī)生又問：“你家長呢？得趕緊聯(lián)系他們?！蔽姨统雠f舊的手機(jī)，給媽媽打了十幾個電話，
電話里只有嘟嘟嘟的忙音。我鼻子酸酸的，嘴巴控制不住開始撒謊：“醫(yī)生叔叔，
我媽媽在國外做生意，很忙的，等她回國了，
我和她打電話......”醫(yī)生叔叔嘆了口氣，：“再忙也不能這樣啊，
你快點(diǎn)聯(lián)系上你媽媽后，就來醫(yī)院?！彼谋砬槭謬?yán)肅。這種表情，我只在爸爸去世時，
爺爺奶奶的臉上見過。“你怎么年紀(jì)輕輕就把胃糟蹋成這個樣子呢？”為什么呢？
可能因為我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我的生活費(fèi)每次剛發(fā)下來，就會被妹妹搶走了。
她下巴抬得高高的：“這是我爸爸的錢！你不配用！”沒辦法，
我只能每天繞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垃圾箱旁邊撿水瓶。然后賣掉。結(jié)果后來還是被同桌撞見，
她沒有問我為什么，只給我買了幾個肉包子吃。她家不大，破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