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滅門那天，是我親手將那把染血的槍遞給了他。他曾是我爹最信任的保鏢，
也是我深愛之人。我曾為他舍命擋刀，卻親眼看著他將槍口抵在我爹眉心，
冷漠宣判：“白老板，江州該換主人了?！蹦前褬?，曾是我爹送給他的。而槍里的子彈，
是我剛剛親手裝進去的。滿院賓客驚恐逃竄，丫鬟小桃哭喊著要我逃走?？晌宜﹂_她，
一步步走向那個殺盡我親人、奪我所有的人。他曾在我耳邊，許諾給我一場風(fēng)光大娶。此刻，
我仰頭看向他濺血的臉，顫聲問道：“清淮，我們的婚禮，還辦嗎？
”……1沈清淮眼里的殺氣霎時凝固。他身后的火光映得他半張臉明亮，半張臉隱在暗處，
如同羅剎。我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
“露兒……你……”沈清淮的槍口，穩(wěn)穩(wěn)地對著我爹的眉心。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側(cè)過頭，
用那雙曾無數(shù)次溫柔凝視我的眼睛，冷漠地看著我?！澳阕岄_。”我搖搖頭，
固執(zhí)地站在他面前，擋住了我爹。我甚至還踮起腳，想用手帕去擦他臉上的血跡?！扒寤矗?/p>
你臉上臟了?！蔽业氖滞蟊凰莺葸。獯蟮孟袷且盐业墓穷^捏碎?！鞍茁?，
我再說一次，讓開?！薄安蛔尅！蔽已鲱^，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你答應(yīng)過我爹，
會保護我一輩子的。你不能食言?！薄扒寤?，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訴我，我?guī)湍恪?/p>
”他眼中的最后一絲動搖，在我這句話后徹底熄滅。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甩開了我的手。他身旁的女人開了口，是蘇曼，他總說是他遠房表妹。
她穿著一身利落的騎馬裝，手里也提著一把槍，槍口上還飄著青煙?！扒寤矗龔U話什么？
一個被寵壞的傻子罷了?！碧K曼走到我面前，用槍管挑起我的下巴?！鞍状笮〗悖辞宄?，
你爹的時代，結(jié)束了?！睒屄曉谖叶呎憽?zé)岬囊后w濺了我滿臉。
我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瞪著我。仿佛在問我，為什么。
小桃的尖叫聲刺破了夜空。我沒有動，也沒有哭。只是靜靜地看著沈清淮。他丟開槍，
走到我面前，用指腹抹去我臉上的血。動作輕柔，像是怕弄疼我。“白露，別怕。
”他將我打橫抱起，越過我父親溫?zé)岬氖w?！拔覀兊幕槎Y，當(dāng)然要辦。
”2白公館還是那個白公館。只是牌匾換成了“沈公館”。家里的仆人全被遣散了，
換上了一張張冷漠而陌生的面孔。我被沈清淮關(guān)在我原來的房間里，一日三餐，都有人送來。
他沒有再來看過我。整整七天，我像一個被遺忘的娃娃，被丟棄在角落。第八天，
房門被打開了。進來的不是沈清淮，是蘇曼。她穿著一身昂貴的絲綢旗袍，
搖曳生姿地走到我面前?！霸趺矗€在等你家清淮哥哥來救你？”她輕蔑地笑著，
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別做夢了，他現(xiàn)在忙著接手你爹的產(chǎn)業(yè)，
哪有空理你這個喪家女。”我木然地看著她，不說話?！皣K，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
真以為清淮還愛你？”蘇曼從脖子上扯下一條項鏈，在我眼前晃了晃。那是我送給沈清淮的。
是我用我最喜歡的鉆石耳環(huán)，求江州最有名的工匠打的。墜子是個小小的圓形銀質(zhì)相框，
可以打開，里面是他的一張小照。我曾日日夜夜戴著它。那天，
我親手把它戴在了沈清淮的脖子上。我說：“清淮，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當(dāng)時笑著揉我的頭，說：“好，我永遠是你的。”現(xiàn)在，這條項鏈戴在了蘇曼的脖子上。
“看見了嗎？”蘇曼笑得得意，“這是清淮親手給我戴上的。他說，只有我才配得上。
”她松開我，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把象牙梳，一下一下地梳著她的長發(fā)。
“你爹欠我們蘇家的，今天，沈清淮不過是連本帶利地討回來?！薄岸悖茁?，
你爹最寶貝的女兒，就是利息?！蔽医K于有了反應(yīng)，我看向她，聲音沙啞?！靶√夷兀?/p>
”蘇曼梳頭的手一頓，從鏡子里看向我。“那個忠心護主的丫頭？被我打斷了腿，
丟到亂葬崗了。”她放下梳子，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霸趺矗啃奶哿?？
”“一個下人而已?！薄鞍茁叮愫芸炀蜁靼?，你現(xiàn)在，連個下人都不如。
”門外傳來腳步聲。沈清淮走了進來。他換了一身黑色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整個人透著一股冷冽的威嚴。他看見蘇曼，眉頭微皺?！拔也皇钦f過，讓你別來煩她嗎？
”蘇曼立刻變了臉色，委屈地挽住他的胳膊。“清淮，我看她幾天不吃不喝，怕她想不開，
才來看看她?！薄澳憧此?，還是這副死樣子，真是晦氣?！鄙蚯寤吹哪抗饴湓谖疑砩稀?/p>
我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靜靜地坐在床邊。他沉默了片刻，對蘇曼說：“你先出去。
”蘇曼不情不愿地走了。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試圖握住我的手。我猛地縮了回去。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沉了下去?！鞍茁?，
你在鬧什么脾氣？”我看著他，空洞地問：“為什么？”他別開眼，不看我。“沒有為什么。
”“你只要乖乖聽話，我保證你以后還是白家大小姐，錦衣玉食，什么都不會缺。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吧蚯寤矗銡⒘宋胰?，還要我乖乖聽話？
”他猛地站起身，恢復(fù)了那副冷漠的樣子。“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明天是我接任江州商會會長的晚宴，你跟我一起去。”“穿得漂亮點，別給我丟人。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沒有一絲留戀。3晚宴設(shè)在百樂門。
江州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齊了。他們曾經(jīng)是我父親的座上賓，
對著我一口一個“白大小姐”，極盡諂媚。如今，他們圍在沈清淮身邊，
恭敬地稱呼他“沈會長”。我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挽著沈清淮的胳膊。他的手很冷，
透過薄薄的衣料，凍得我皮膚發(fā)疼。蘇曼穿著一身火紅的旗袍，緊緊跟在他另一側(cè)，
像個真正的女主人。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炫耀和敵意。“清淮，你看王老板他們，
以前見了白老板跟見了親爹似的，現(xiàn)在還不是乖乖來給你捧場?！碧K曼嬌笑著，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眾人紛紛附和，言語間盡是對沈清淮的吹捧，
和對我白家的不屑。我面無表情，仿佛他們談?wù)摰氖桥c我無關(guān)的人。
一個穿著馬甲的侍者端著托盤走過。蘇曼突然攔住他，從盤子里端起一杯紅酒，遞到我面前。
“白大小姐，以前都是我們敬你，今天，你也該學(xué)學(xué)怎么伺候人了吧？”“去，
把這杯酒給張議員送過去?！彼腥说哪抗舛季劢乖谖疑砩希瑤е春脩虻男覟?zāi)樂禍。
沈清淮沒有說話，只是端著酒杯，輕輕晃動著里面的液體，默許了蘇曼的行為。
我看著那杯酒，沒有動。蘇曼冷笑一聲：“怎么？白大小姐當(dāng)慣了，這點小事都做不來？
”她把酒杯硬塞進我手里?！皠e忘了，你現(xiàn)在吃沈家的，用沈家的。讓你做點事，
是你的福氣。”我端著酒杯，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的張議員。他曾是我父親的至交，
我小時候還叫過他張伯伯。此刻，他挺著啤酒肚，滿面紅光，身邊圍著幾個新納的小妾。
他看到我，眼神閃躲了一下，隨即又換上了一副傲慢的神情。我走到他面前，
雙手將酒杯遞上?！皬堊h員，請用酒?！蔽业穆曇艉茌p，很平靜。他愣了一下，
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順從。在他伸手要接的瞬間，我的手“不小心”一抖。整杯紅酒，
盡數(shù)潑在了他淺色的西裝上。周圍一片嘩然。張議員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澳?！
”蘇曼立刻沖了過來，一把將我推倒在地?！鞍茁?！你故意的！”我摔在地上，
手掌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劃破，鮮血直流。我沒有看她，只是抬起頭，看向沈清淮。
他終于放下酒杯，走了過來。他的影子將我完全籠罩，帶著一股迫人的壓力。“道歉。
”他居高臨下地命令我，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我看著他，緩緩地笑了?！拔覟槭裁匆狼?？
”“是他自己沒拿穩(wěn)?！鄙蚯寤吹哪樕珡氐桌淞讼聛怼Ｋ∥业氖滞?，
將我從地上粗暴地拽起來?！翱磥恚俏野涯惚Ｗo得太好了?！彼现?，
穿過所有看熱鬧的人群，走出了百樂門。晚風(fēng)很冷，吹在我單薄的裙子上。他將我塞進車里，
對司機冷冷地吩咐?！盎毓^。”4回到沈公館，沈清淮把我扔進了地下室。
這里曾經(jīng)是我父親的酒窖，陰暗，潮濕，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進微弱的光。
“在這里好好反省?！彼i上門，留下這句話，就走了。我蜷縮在角落里，
手心的傷口還在流血，又冷又痛。但我沒有哭。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我爹教過我。他說，
白家的女兒，流血不流淚。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細碎的響聲。是小桃。她沒有死。
她拖著一條傷腿，臉上滿是傷痕，手里拿著一串鑰匙?！靶〗?，小姐你還好嗎？
”她顫抖著打開了門，看到我狼狽的樣子，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小姐，我們快走！
我打聽到后門今晚沒人守，我們能逃出去！”她扶起我，把一個布包塞進我懷里。
“這里面有錢，還有干糧。我們?nèi)ムl(xiāng)下，躲起來，再也不回來了?！蔽铱粗?，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這是我出事以來，唯一感受到的溫暖。我跟著她，一瘸一拐地往后門走。
就在我們快要碰到門栓的時候，燈，突然亮了。沈清淮和蘇曼，就站在我們身后。
蘇曼的臉上是得意的笑。而沈清淮的臉，比這地下室的石墻還要冷。小桃嚇得渾身發(fā)抖，
立刻跪了下來，拼命磕頭?！安魂P(guān)小姐的事！是我，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求沈先生放過小姐！
”沈清淮沒有看她。他的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射向我?！鞍茁叮阏媸呛脴拥?。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拔医o你錦衣玉食，給你白家大小姐的體面，你就是這么回報我的？
”“你想逃？”“逃去哪？去找你那些舊情人，告訴他們我沈清淮是怎么對你的？
”我被他眼里的暴怒震懾住，一步步后退?！安皇堑摹覜]有……”蘇曼嬌笑著走上前來，
一腳踹在小桃的背上?！斑€敢狡辯！清淮，這種吃里扒外的下人，留著也是禍害。
”她看向沈清淮，眼神狠厲。“依我看，直接打死，以儆效尤。”小桃嚇得面容失色，
哭著抱住我的腿?！靶〗憔任?！小姐救我！”我渾身冰冷。我看向沈清淮，哀求地看著他。
“清淮，求你，放過她。她是為了我……”沈清淮冷冷地打斷我?！盀榱四悖?/p>
”“為了你就可以背叛我？”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鞍茁叮医裉炀妥屇憧纯?，
背叛我的下場?！彼Я颂掳?。兩個高大的保鏢走上前來，架住了小桃。
任憑小桃如何哭喊求饒，他們面無表情地將她拖了出去。院子里，
很快傳來了棍棒落在皮肉上的悶響，和撕心裂肺的慘叫。一聲，又一聲。每一聲，
都像打在我的心上。我沖過去，想去救她，卻被沈清淮死死地抓住?！胺砰_我！
沈清淮你放開我！”我瘋了似的捶打他，撕咬他。他卻紋絲不動。他掐著我的下巴，
強迫我聽著外面的聲音?！奥犞?。”“白露，給我好好聽著。”“這就是你忤逆我的代價。
”5小桃的慘叫聲，漸漸弱了下去。最后，徹底消失了。我的力氣也仿佛被抽空了，
軟軟地倒在沈清淮懷里。他抱起我，回到了我的房間。他把我放在床上，用溫?zé)岬拿恚?/p>
一點點擦去我臉上的淚痕。他的動作很輕，很柔，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別哭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耙院蠊怨月犜?，我不會再動你身邊的人。
”我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八懒藛?？”沈清淮的手一頓?！皼]有。打了一頓，
扔出去了?！彼D了頓，補充道：“我已經(jīng)派人給她送了醫(yī)藥費，足夠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我沒有再說話。沈清淮以為我信了。他以為我還和從前一樣，是個天真好騙的傻瓜。
他不知道，在小桃的慘叫聲消失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某個東西，也跟著一起死了。從那天起，
我變了。我不再哭，不再鬧，不再反抗。沈清淮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讓我陪他參加宴會，我就挽著他的手臂，笑得溫婉得體。蘇曼當(dāng)眾羞辱我，讓我給她倒酒，
我就恭敬地跪下，為她斟滿。她故意把酒灑在我身上，我就微笑著說“是我的錯”，
然后默默去換掉衣服。所有人都說，白家大小姐被沈會長調(diào)教得服服帖帖，像一條溫順的狗。
沈清淮對此很滿意。他開始允許我出入他的書房，甚至有時會和我談?wù)撘恍┥馍系氖隆?/p>
他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享受把他從我父親那里搶來的一切，在我面前展示。而我，
總是扮演著最忠實的聽眾。我會仰著頭，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扒寤矗愫脜柡?。
”每當(dāng)這時，他就會把我摟進懷里，眼底是志得意滿的笑意。蘇曼越來越嫉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