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剪紙通靈的手藝在圈內(nèi)小有名氣。富豪跪求我剪個鐘馗鎮(zhèn)宅，報酬是七位數(shù)。
我笑著收下他祖?zhèn)鞯那嚆~古幣當(dāng)定金。當(dāng)晚紙人鐘馗的眼睛在鏡中流血。
手機彈出新聞：富豪全家死于密室，墻上釘著和我剪紙一模一樣的紙人。
而我的影子在月光下長出了判官帽的輪廓。王老板找到我時，
手里那串沉香木念珠快被他捻出火星子了。這位本市地產(chǎn)大亨此刻像個被抽了骨頭的軟腳蝦，
癱在我工作室的仿明式圈椅里，昂貴的西裝前襟沾著來歷不明的黃褐色污漬?！疤K師傅，
您一定得救我，”他喉嚨里滾著痰音，眼白爬滿血絲，“那東西…又來了。
”我慢條斯理地修剪著手里一張朱砂染的宣紙，剪刀游走處，
一個怒目虬髯的神將輪廓漸次浮現(xiàn)?！罢f清楚，什么東西？”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
聲音壓得極低：“我…亡妻?！比齻€月前，王老板的續(xù)弦夫人從自家旋轉(zhuǎn)樓梯栽下來，
頸骨折斷，手里死死攥著半幅撕爛的婚紗照——照片上只有她一個人，
新郎的位置被撕得粉碎。頭七那晚，監(jiān)控拍到主臥浴室鏡面滲出猩紅水珠，
聚成“負(fù)心”二字。法事做過三場，高僧名道請了個遍，符灰能裝一麻袋，
可鏡面血字越來越頻密，昨夜甚至浮出了清晰的五官，正是他死去的妻子。
“她恨我…”王老板神經(jīng)質(zhì)地啃著指甲，“當(dāng)年要不是我逼她簽婚前協(xié)議…”我放下剪刀，
窗欞透進(jìn)的光線里，未完成的鐘馗剪紙懸在指尖，威猛神將缺了一對眼睛。
“尋常紙人壓不住怨氣化形的厲鬼，”我用刀尖點了點空白處，“得請‘煞’。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價錢您開！”“錢？”我輕笑，目光落在他腕間。
那串油潤的沉香木底下，墜著枚不起眼的青銅古幣，方孔四周盤著層疊銅綠，
隱約透出饕餮紋路?！耙@個?！蓖趵习逵|電般捂住手腕：“這是我祖上…”“定金。
”我截斷他，“不要錢，只要這枚‘買命錢’?！彼樕钒?，冷汗浸透襯衫領(lǐng)口。
僵持足足十分鐘，他終于哆嗦著解下串繩，古幣“當(dāng)啷”一聲落在我的黃梨木案幾上，
聲音沉得像口小棺材落地。一股陰寒順著指尖竄上來，我面不改色地收進(jìn)抽屜。
剪刀重新開合。朱紅紙屑如血紛飛，我刻意放慢動作，
讓刀尖在鐘馗眼眶處懸停、蓄力——最后一剪，雙瞳貫通的剎那，
工作室頂燈猛地爆出刺眼火花！黑暗降臨的瞬間，
案頭那尊仿宋影青瓷香爐“咔”地裂開一道細(xì)紋?！俺闪??！蔽野鸭埲送七^去，“貼鏡子上。
記住，貼上去就別回頭?！蓖趵习迩Ф魅f謝地捧著紙人鉆進(jìn)勞斯萊斯。車尾燈消失在巷口，
我拉開抽屜。那枚青銅古幣靜靜躺著，孔洞邊緣不知何時凝了層暗紅，像干涸的血痂。當(dāng)晚，
我被一股鐵銹味嗆醒。月光慘白，穿衣鏡前站著個高大的黑影——是我傍晚剪的鐘馗紙人！
它懸浮在虛空中，空洞的眼眶正對著我。鏡面映出紙人輪廓，那對朱砂點睛的瞳孔位置，
兩道粘稠的黑血正蜿蜒爬下，在鏡面上拖出長長的污痕。手機屏幕倏然亮起，
推送標(biāo)題觸目驚心：《本市知名企業(yè)家王某豪宅發(fā)生慘案，一家三口離奇死于密室！
》配圖打了厚碼，卻擋不住現(xiàn)場照片一角：主臥浴室整面墻被潑滿赭紅，
一個巨大的鐘馗輪廓被釘在血泊中央，朱砂點睛，怒目圓睜，和我剪的那張一模一樣。
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我猛地扭頭看鏡中的自己，心臟驟?！鹿獯┩肝业纳眢w，
在地板上投下長而扭曲的投影。那影子肩部以上，赫然膨起一頂判官帽的猙獰輪廓。
二“叮咚——”門鈴響得像個催命符。貓眼里是張憔悴的瘦臉，眼袋垂到顴骨，
手里緊摟著個裹了七八層紅布的長條物件。這人我認(rèn)識，城西古玩街“博古軒”的老板，
老張?！疤K師傅…”他嗓子啞得像砂紙磨鐵，“您得瞧瞧這個?！奔t布層層揭開，
露出把兩尺長的古劍。劍身青紫，嵌著北斗七星狀的凹痕，
其中天樞、天璇兩顆星槽里凝著暗紅污垢。一股甜膩的腥氣彌散開來，像盛夏暴曬過的腐肉。
“哪兒來的？”“王家出事前…抵債押我這兒的東西?！崩蠌埡斫Y(jié)滾動，“王老板說，
是他家祖上從…從鐘馗廟地宮里刨出來的。”我指尖懸在劍脊上方一寸，寒氣刺骨。
七星凹痕里似有活物搏動，暗紅污垢是陳年血沁。這把兇器飲過人命，不止一條?！皠η誓?？
”“沒、沒有鞘！”老張神經(jīng)質(zhì)地?fù)u頭，“它根本…封不住！昨晚打烊，
我親眼看見它懸在庫房半空，劍尖滴血！”他猛地擼起袖子，
小臂內(nèi)側(cè)一道十字形傷口皮肉外翻，邊緣焦黑如烙，
“我不過碰了下劍刃…”傷口深處隱約可見森白筋膜。這不是物理切割傷，是煞氣蝕骨。
“劍名‘七星斬妖’，”我捻了捻指尖沾染的陰寒，“專斬邪祟，也專招邪祟。
”歷代鐘馗像手中所持，正是此劍。它本該鎮(zhèn)在地脈眼上，壓著黃泉裂隙，
卻被王家祖上掘出，煞氣早浸透劍魄。王老板用祖?zhèn)鞯摹百I命錢”雇我剪紙，
是妄圖借一絲鐘馗神力再鎮(zhèn)兇劍。可他不知道，那枚青銅古幣，正是鐘馗選代行者的生死契。
“它盯上你了?！蔽叶⒅蠌埵直蹪€的傷口，“下一個就是你。”他癱軟在地，
涕淚橫流：“求您…”話音未落，劍身七星中的天璣位突然爆出刺目血光！窗外狂風(fēng)大作，
裹著沙礫拍在玻璃上，竟拼出個歪扭的“死”字。老張懷里的兇劍瘋狂震顫，
裹劍紅布寸寸撕裂！我抄起案頭裁紙的銀剪劃破食指，蘸血凌空畫符。血珠凝而不落，
在空氣里拉出繁復(fù)紋路，直拍劍身！“嗡——”古劍發(fā)出金鐵哀鳴，七星血光驟暗。
老張趁機把劍死死摁回紅布。“撐不過三天?！蔽宜Φ糁讣庋椋跋牖蠲?，
去找‘土圭酒’。”他愣?。骸澳恰遣皇莻髡f里…”“山西芮城，永樂宮往北三十里，
渾源縣永安寺?！蔽覉蟪龅孛暗亟炎钌钐?，貼著‘往生咒’封條的陶壇就是。
”永安寺水陸畫里藏著幽冥眾鬼的形貌，也藏著鎮(zhèn)鬼的秘法。壁畫上鐘馗腰間懸的紅葫蘆，
裝的正是以地脈陰泉釀造的土圭酒。酒液潑處，萬祟顯形。老張連滾爬爬消失在巷口。
我反鎖店門，從抽屜深處摸出那枚青銅古幣?？锥催吘壍难韪窳?，
絲絲縷縷的寒意纏上小指。穿衣鏡里，我肩頭的判官帽陰影又凝實了幾分，帽翅斜指，
如刀出鞘。三土圭酒的消息石沉大海。第七天深夜，急促的砸門聲混著血腥氣撞進(jìn)來。
門開處，老張像條破麻袋栽倒在地，懷里緊緊摟著個巴掌大的粗陶小壇，
封口的黃符撕了一半。他背上縱橫交錯十幾道深可見骨的劍痕，傷口邊緣焦黑翻卷，
和手臂上如出一轍?！奥贰飞稀贰彼韲道镟类烂把荩?/p>
“車翻了…酒…只剩這點…”陶壇遞到我手里時輕飄飄的，聽不見半點水聲。封泥揭開，
壇底只余一層暗紅粘稠的漿液，甜腥撲鼻——根本不是酒，是凝固的血膏！
“假的…”老張眼珠凸出，“永安寺…早空了…都是…畫皮…”他猛地抽搐，
背上一道劍傷突然迸裂！黑氣竄出，凌空凝成個戴破斗笠的丈高巨影，枯草蓑衣簌簌作響，
裂開的斗笠縫隙里垂下幾縷沾著腦漿的枯發(fā)！七星兇劍的煞氣，竟已化形！黑影斗篷一抖，
無數(shù)草桿編的假螞蚱暴雨般射來，口器開合如刀！
我抓起案頭一沓未染色的素白剪紙揚手撒出。紙片遇風(fēng)即長，
化作二十四尊持械紙人結(jié)成圓陣?！斑青?！”領(lǐng)頭的紙人被草螞蚱瞬間撕碎。
黑影像山崩壓來，腥風(fēng)灌滿鼻腔。絕境中，我瞥見老張瀕死的手還死死指著陶壇。
土圭酒是假的…但血呢？能被他拼死帶回來…我猛地砸碎陶壇！碎陶片中，
那灘暗紅血膏竟似活物般蠕動，暴露在空氣里的剎那，爆出灼目的金紅光芒！“啊——！
”黑影發(fā)出滾油潑肉的慘叫，斗笠蓑衣在金光照耀下飛速焦枯萎縮！
它腰間傳來清脆的“叮鈴”聲，半只纏著紅繩的銀鐲子掉在地上。趁它縮退，我咬破舌尖，
一口真陽涎混著血膏噴在銀剪上！剪刀化作赤紅流光，直刺黑影心口！“噗嗤！”黑氣四散。
地上只剩一截滋滋冒煙的焦黑棗木樁，七星兇劍斜插其上，劍身裂紋密布。
老張咽下最后一口氣，眼睛望著銀鐲的方向。撿起銀鐲的剎那，
磚縫隙摳出…永安寺壁畫上的天將眼珠詭異地轉(zhuǎn)動…最后定格在一張臉上——唇角有顆小痣，
溫柔靦腆。是王老板死去的前妻。四殯儀館冷氣森然。
王老板前妻的遺體靜靜躺在鋼制抽屜里，脖頸不自然的扭曲著。我掀開白布，
握住她僵硬的手腕。指尖觸到皮膚的瞬間，幻象再臨：深夜書房。王老板摩挲著青銅古幣，
對面陰影里坐著個穿絳紫道袍的干瘦老頭，袖口繡著北斗吞口。血光迸濺。
古幣被按進(jìn)一幅未完成的鐘馗畫像眼眶，畫中神將的朱砂瞳孔突然轉(zhuǎn)動！旋轉(zhuǎn)樓梯。
女人驚恐后退，后背撞上欄桿。王老板站在高處，眼神冰冷如看貨物。他身后墻壁上，
那幅點了睛的鐘馗畫像嘴角咧到耳根…“借煞養(yǎng)器…”我松開手。
王家祖上掘出七星劍時就遭了反噬，代代男丁活不過五十。王老板狗急跳墻，
聽信邪道用“點睛”邪術(shù)——以發(fā)妻性命和鐘馗法相為祭，妄圖掌控兇劍力量！那枚古幣，
是邪道給的“引子”。女人摔下樓時，手里撕碎的婚紗照，
是在掩護(hù)真正攥著的東西：半張從邪道身上扯下的符咒殘片。
我從她僵硬的指縫里抽出那角焦黃符紙。符紙邊緣還粘著幾根干枯的絳紫絲線。
就在符紙入手的剎那，殯儀館頂燈全滅！冰庫深處傳來鋼柜被暴力拉開的刺耳摩擦聲，
濃烈的土腥氣灌滿鼻腔。黑暗里亮起兩點血紅。白天被重創(chuàng)的棗木山怪竟復(fù)生如初，
蓑衣上掛著霜花撲來！我急退，揚手甩出最后三張素白剪紙。紙人化作持矛武士攔住它一瞬，
矛尖刺入枯草便迅速發(fā)黑朽爛！“鐺！”七星兇劍從背后襲來！劍風(fēng)撕裂我的外套。
千鈞一發(fā)，我抖開那角符紙按在劍身七星的玉衡位?！白汤病鼻酂熋捌穑瑑磩ΠQ墜地！
棗木山怪趁機沖破紙人，烏黑指甲直插我心口！避無可避。生死一瞬，
我左肩突然灼痛——鏡中見過的判官帽陰影竟在肩頭實質(zhì)凝形！黑氣繚繞的帽翅如鍘刀橫掃，
“咔嚓”斬斷山怪半條手臂！山怪慘嚎暴退。我低頭看著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寬袍大袖，
頭戴直角幞頭，分明是活過來的鐘馗法相！并非邪靈，而是隨古幣傳承千年的神力，
因我連番血戰(zhàn)終于蘇醒?！霸瓉砣绱恕蔽铱聪驋暝纳焦趾臀锁Q的兇劍，冷笑起來。
邪道算準(zhǔn)王老板貪欲，借他之手“點睛”養(yǎng)煞，再派這棗木精怪偽裝厲鬼索命，
逼王老板求我剪紙——他真正要釣的，是能引動古幣的‘鐘馗傳人’！奪我傳承，
他才能真正掌控七星劍和黃泉裂隙。殯儀館大門轟然洞開。月光下，
絳紫道袍的老道拄著七星劍柄而立，劍身裂紋已被黑氣填滿。他袖口北斗吞口張開，
直指我肩頭未成形的判官帽影?！肮д埮泄贇w位？”老道沙啞一笑，
劍尖挑起那半截棗木斷臂，“還是…請君入甕？”五“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我并指抹過銀剪，刃口騰起金紅血焰。肩頭判官帽影如活物蠕動，
絲絲縷縷的黑氣灌入四肢百骸。力量奔涌，
伴隨無數(shù)凄厲嘶嚎在腦內(nèi)炸開——是歷代古幣持有者臨死的殘念！老道劍訣一引，
棗木山怪?jǐn)啾厶幱砍稣吵砗谀啵查g重塑鬼爪，卷著腥風(fēng)當(dāng)頭拍下！
地面瓷磚被煞氣腐蝕得“滋滋”冒煙。我矮身急避，血焰銀剪順勢上撩，直削山怪膝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