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那個悶熱黏膩的海邊夏天,是我所有隱秘心事的起點。
拍攝那部劇時,我和林規(guī)沉都是查無此人的小透明。
殺青宴那晚,我借著酒勁把微信二維碼遞到他眼皮底下。
他低頭掃了,屏幕的光映著他沒什么表情的側臉。
可后來,刺眼的紅色感嘆號旁,是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對方已拒收您的消息。
三年后機場重逢。
我隔著洶涌人潮看他,沒敢上前。
又三年,我們都成了當紅的大明星。
被同一檔海島慢綜邀為常駐。]
六年前的夏天,空氣里塞滿了海鹽和汗水的味道,沉甸甸,黏糊糊。
我站在南城滾燙的柏油馬路邊,看著那輛油漆剝落、冷氣半死不活的中巴車吭哧吭哧停下,車門「嘩啦」一聲拉開,一股混雜著魚腥、劣質皮革和汗餿的熱浪撲面而來。
這就是《潮汐之間》劇組。一部預算緊巴巴、前途灰撲撲的雙男主現(xiàn)代網(wǎng)劇。
我飾演陳嶼,一個沉默陰郁、背負著家庭陰影的青年。而林規(guī)沉,劇本里,我們是兩個被命運遺棄、在南城邊緣依偎取暖的少年。
劇組駐扎在遠離市區(qū)的一個破敗漁村。所謂的宿舍,是幾間租來的漁民自建樓,墻壁薄得能聽見隔壁的鼾聲,空氣里永遠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咸腥。
我的房間在走廊盡頭,推開門,正對著樓梯拐角一個小小的、積滿灰塵的窗戶。
第一天傍晚,我拖著半舊的行李箱,吭哧吭哧爬上三樓,額角的汗珠滾進眼睛里,刺得生疼。剛擰開門鎖,吱呀一聲,隔壁的門也開了。
林規(guī)沉走了出來。
他穿著最簡單的白色棉 T 恤和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身形清瘦挺拔,像一株生長在貧瘠鹽堿地里的、沉默的白楊。
那是我第一次見他,樓道昏暗的光線落在他側臉上,勾勒出清晰而略顯冷硬的下頜線。
他手里拎著一個空蕩蕩的塑料水桶,大概是去樓下公用水龍頭打水。聽到動靜,他腳步頓住,目光淡淡地掃了過來。
皮膚是長期缺乏光照的冷白,眉眼很深,瞳仁是那種極純粹的墨黑,看人的時候沒什么溫度,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汗水浸濕了他額前幾縷碎發(fā),軟軟地貼在光潔的皮膚上。
「你……你好」
我局促地開口,聲音因為緊張有點發(fā)干。
他沒什么表情,只是極輕微地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林規(guī)沉?!孤曇羟遒?,像山澗剛融化的雪水,沒什么起伏,卻奇異地穿透了樓道里悶熱的空氣。
說完,他便拎著水桶,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走過,留下一個干凈又疏離的背影,還有空氣里一絲極淡的、類似海風過境后殘留的清冽氣息。
我的心跳,在那個悶熱的傍晚,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意識到這點后,我又快速甩了甩腦袋,心里默念: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拍攝的日子單調又辛苦。南方的夏日像個巨大的蒸籠,陽光毒辣,海風濕黏。片場是租用的漁村舊屋和廢棄的小碼頭,設備簡陋,動輒 NG 十幾條是家常便飯。
我演技生澀,演陳嶼那種沉默下的暗涌,總顯得浮于表面。一場在逼仄小屋里的爭執(zhí)戲,我因為情緒始終不到位,被導演吼得面紅耳赤,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鉆進去。
「卡!卡!卡!」導演煩躁地摔了手里的劇本,「周嶼!你演的是恨鐵不成鋼!是壓抑的關心!不是木頭!眼神!我要你眼神里有東西!」
周圍工作人員壓抑的視線和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在背上。我垂著頭,死死攥著劇本,指尖用力到發(fā)白,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砸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這里。」
一個沒什么起伏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片場的嘈雜。
我猛地抬頭。林規(guī)沉不知何時站到了我旁邊。他沒看我,目光落在被我攥得皺巴巴的劇本上,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其中一行被我用紅筆反復劃線的臺詞。
「『哥,這破地方困不住你,走吧。』陳嶼說這句的時候,恨是真的,但恨的不是他哥想走,恨的是自己無能,留不住,也追不上。」他頓了頓,聲音依舊平淡。
「你眼神里的怨有了,但那點……藏在怨底下的,怕被丟下的慌,沒出來?!?/p>
他說話時,側臉對著我。汗水沿著他優(yōu)越的頸線滑落,沒入微微敞開的領口。劣質節(jié)能燈管的光線打在他臉上,勾勒出挺拔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
那瞬間,仿佛有什么東西「咔噠」一聲,在我堵塞的思路里擰開了。陳嶼這個角色,第一次在我心里有了血肉的溫度。原來那些沉默和陰郁之下,包裹著的是這樣脆弱的內核。
「謝……謝謝林老師!」
我聲音發(fā)顫,應當只是因為感激。
他沒再多言,轉身走開,留給我一個被汗水微微洇濕后背的白色 T 恤背影。
后面都是走戲演戲,當是平常的表演,直到那些避無可避的對手戲和肢體接觸。
劇本里,陳沉和陳嶼像是相依為命的兄弟。狹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一張吱呀作響的破鐵架床。拍攝陳嶼生病發(fā)燒,陳沉照顧他的那場夜戲。
這是第一個情感爆發(fā)點,看著陳嶼生病脆弱的那張臉,陳沉忍不住心疼,也忍不住少年的沖動。
昏暗的燈光下,我穿著單薄的背心躺在床上,渾身滾燙。林規(guī)沉飾演的陳沉,端著一碗幾乎沒有熱氣的「白粥」,坐到床沿。他俯下身,一只手探過來,手背輕輕貼在我的額頭上,測試體溫。
「我沒事?!刮艺f完便打掉了上方的手。
「有沒有事不是你說了算。」陳沉放下了粥,強硬地看著我。
不知是因為強硬的語氣還是因為身體真的太燙了,導致眼眶止不住的泛出淚光,于是我向上迎著對方的目光,讓眼淚不要往下流,可劇本沒有這一幕,只寫著陳嶼的臉往旁邊一撇,陳沉便親了上去。
導演大概率要喊「卡」了,結果林規(guī)沉的臉在我面前不斷放大。
那微涼干燥的觸感貼上滾燙皮膚的瞬間,我渾身猛地一僵!
一股電流般的酥麻感從額角瞬間竄遍四肢百?。⌒呐K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呼吸都停滯了。我死死閉著眼,睫毛因為緊張而劇烈顫抖,生怕泄露一絲一毫的異樣。
空氣里彌漫著他身上干凈的、混合著淡淡汗味和皂角的氣息,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牢牢罩住。
「別動。」他低聲說,聲音近在咫尺,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屬于陳沉的沙啞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