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東宮記室參軍的第七天，秦墨終于有了自己的獨立辦公間。房間不大，但勝在僻靜，窗外一株老梅投下斑駁的影子。
秦墨鋪開一張上好的宣紙，提筆蘸墨，開始繪制他的第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這是他現(xiàn)代情報分析課程的實踐——將東宮內(nèi)外重要人物的關(guān)聯(lián)、立場、利益逐一標注。
"魏征，太子洗馬，李建成首席謀士，性格剛直，與秦王有舊怨..."
"王珪，太子中允，溫和派，主張緩和與秦王矛盾..."
"薛萬徹，東宮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勇武過人，對太子忠心耿耿..."
秦墨的筆尖在"常何"這個名字上頓了頓。這位玄武門守將歷史上在玄武門之變中扮演了關(guān)鍵角色，表面效忠李建成，實則早已被李世民收買。
"得想辦法驗證這一點。"秦墨喃喃自語。他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卷《長安城防錄》，翻到玄武門守軍編制部分，仔細研究起來。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進來。"秦墨迅速用其他文書蓋住關(guān)系圖。
門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端著茶盤走進來，恭敬地行禮："秦大人，您要的茶。"
這是分配給秦墨的侍從，名叫李順，機靈能干。秦墨接過茶碗，突然問道："李順，你在東宮多久了？"
"回大人，小的自十二歲起就在東宮當差，快四年了。"
"那你對宮里人事應該很熟悉。"秦墨抿了一口茶，"玄武門的常將軍，常來東宮嗎？"
李順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常將軍每月初一十五必來向太子殿下請安，但..."他猶豫了一下，"但小的有次去天策府送文書，看見常將軍從秦王書房出來。"
秦墨眼睛一亮，隨手從抽屜里抓了一把銅錢塞給李順："以后見到這類事，都告訴我。"
李順連連點頭退下。秦墨重新審視關(guān)系圖，在常何名字旁畫了個顯眼的問號。
午飯后，秦墨被召去東宮藏書閣整理典籍。這是項繁瑣的工作，但他欣然前往——藏書閣是了解這個時代最好的地方。
藏書閣內(nèi)光線昏暗，竹簡和帛書整齊排列在檀木架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墨香。秦墨的任務是核對書目，將錯置的書籍歸位。
他隨手抽出一卷《武德律令》，翻閱起來。作為法律史研究生，唐代律法是他熟悉的領(lǐng)域。翻到"謀反"條款時，秦墨眉頭一皺——條文內(nèi)容與他記憶中的《唐律疏議》有出入。
"奇怪..."秦墨又抽出幾卷相關(guān)律令對比，發(fā)現(xiàn)武德年間的法律條文確實與后世記載有所不同。"看來史書記載的是貞觀修訂后的版本。"
這個發(fā)現(xiàn)讓秦墨既興奮又警覺。興奮的是驗證了自己專業(yè)知識的準確性；警覺的是，這意味著他對唐代早期制度的認知可能存在盲區(qū)。
"秦參軍好雅興。"
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嚇得秦墨差點丟掉竹簡。轉(zhuǎn)身看見魏征站在書架間，目光如炬地盯著他手中的律令。
"魏大人。"秦墨連忙行禮，"下官奉命整理藏書。"
魏征走近，掃了一眼攤開的書卷："秦參軍對律法有興趣？"
"略知皮毛。下官以為，為東宮效力，當通曉朝廷法度。"
"有理。"魏征從袖中取出一卷文書，"正好，太子殿下命我考察你的才學。這里有份奏章草稿，你且看看有何見解。"
秦墨接過文書，是一份關(guān)于均田制實施問題的奏章。通讀一遍后，他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幾個數(shù)據(jù)矛盾和政策漏洞。
"魏大人，此處關(guān)于永業(yè)田分配的數(shù)據(jù)與戶部上月奏報不符..."秦墨謹慎地指出問題，并提出了修改建議。
魏征不動聲色地聽完，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秦參軍年紀輕輕，見識不凡。不知師從何人？"
這個問題秦墨早有準備："家?guī)熜罩埽M上天下正，乃前隋秀才，隱居終南山。下官隨師讀書十載，去年恩師仙逝，才下山應試。"
"周天正..."魏征若有所思，"未曾聽聞。不過天下隱士眾多，也是常事。"
魏征又問了些經(jīng)史問題，秦墨一一作答，既不過分顯擺，也不露怯。最后魏征意味深長地說："太子殿下愛才，但東宮非尋常之地。秦參軍初來乍到，當謹言慎行。"
"下官謹記魏大人教誨。"秦墨深深一揖，心知這是魏征在警告他不要太過張揚。
魏征離開后，秦墨長舒一口氣。這位以直諫聞名的大臣果然目光如炬，不好應付。他必須更加小心，既不能表現(xiàn)得太無知而失去價值，也不能太突出而引人懷疑。
日落時分，秦墨正準備離開藏書閣，忽然聽見書架后傳來窸窣聲。
"誰？"他警覺地問道。
一個小腦袋從書架后探出來，竟是李承義，李建成的幼子。
"小公子怎么在這里？"秦墨連忙行禮。
李承義不過六歲，卻已有一股貴族子弟的傲氣："我躲著乳母呢。你是那天街上救我的那個人，對不對？"
"正是下官。"
"我聽阿爺夸你聰明。"李承義湊近，神秘兮兮地說，"我告訴你個秘密，你不能告訴別人。"
秦墨蹲下身："小公子請說。"
"前天夜里，我看見常將軍偷偷來見阿爺，給了阿爺一個小盒子。"李承義眨著眼睛，"阿爺看完后很不高興，把魏大人叫來商量到很晚。"
秦墨心頭一震。常何秘密見李建成？這與歷史上他被李世民收買的記載不符。難道歷史已經(jīng)因他的介入而發(fā)生了變化？
"小公子可知道盒子里是什么？"
李承義搖頭："我沒看見。但聽見阿爺說'二弟竟如此狠毒'。"
秦墨背脊一涼。難道李世民已經(jīng)采取行動了？按照史書記載，玄武門之變前，李世民曾誣告李建成、李元吉與后宮嬪妃有染，激怒李淵。
"多謝小公子告知。"秦墨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木偶，"這是下官閑暇時雕的，送給小公子玩吧。"
李承義高興地接過木偶，蹦蹦跳跳地跑了。秦墨站在原地，思緒萬千。他必須盡快弄清楚那個盒子里裝的是什么。
次日清晨，秦墨剛到東宮，就被緊急召去見李建成。
太子書房內(nèi)氣氛凝重。李建成面色陰沉，魏征和王珪分立兩側(cè)，表情嚴肅。
"秦卿，你來得正好。"李建成示意秦墨近前，"你看看這個。"
案幾上放著一封密信。秦墨小心拿起，內(nèi)容讓他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一份彈劾奏章的副本，指控李建成與后宮尹德妃私通，意圖不軌。奏章署名竟是張婕妤，李淵的寵妃之一。
"這...這是誣陷！"秦墨脫口而出。
"自然是誣陷。"李建成冷笑，"但張婕妤素來與二弟交好，此奏必是二弟指使。"
魏征沉聲道："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若此奏呈于御前，陛下盛怒之下..."
"我明白。"李建成打斷他，"父皇近來龍體欠安，最忌后宮不寧。二弟此計歹毒，意在激怒父皇。"
秦墨知道歷史上正是這類指控加速了玄武門之變的爆發(fā)。他必須設(shè)法化解這一危機。
"殿下，下官斗膽進言。此事當從三處著手：一是查清張婕妤為何誣告，找出破綻；二是加強尹德妃處防衛(wèi)，防止有人制造'證據(jù)'；三是..."秦墨猶豫了一下，"三是殿下應主動求見陛下，以父子之情化解猜疑。"
李建成與魏征交換了一個眼神。
"秦卿所言有理。"李建成點頭，"但主動見父皇恐有此地無銀之嫌。不如..."
"不如由尹德妃主動向陛下澄清。"王珪插話，"同時找出張婕妤與秦王往來的證據(jù)。"
"此事交由魏卿和秦卿共同辦理。"李建成做出決斷，"務必在三日內(nèi)解決。若此奏正式呈上，后果不堪設(shè)想。"
離開太子書房，魏征叫住秦墨："秦參軍，你對朝中局勢了解多少？"
"下官入東宮不久，所知有限。"
"哼。"魏征冷笑，"你方才獻策，句句切中要害，不像初入朝堂之人。你到底是什么來歷？"
秦墨心頭一緊，但面上不露："下官確實初入仕途，但自幼隨師學習縱橫之術(shù)，對權(quán)謀略知一二。"
魏征盯著秦墨看了許久，終于說："無論如何，你既為東宮效力，就當忠心不二。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有二心..."
"下官誓死效忠太子殿下。"秦墨鄭重承諾。
魏征似乎滿意了："走吧，先去見尹德妃。"
接下來的兩天，秦墨跟隨魏征馬不停蹄地奔走于后宮、御史臺和各衙門之間。他們先是說服尹德妃主動向李淵表明清白，又通過太醫(yī)證實張婕妤近期曾秘密接見天策府的人，最后還找到張婕妤宮中侍女作證，那封奏章并非張婕妤親筆。
第三天傍晚，李淵下旨申斥張婕妤誣告之罪，將其貶為庶人。一場危機暫時化解。
慶功宴上，李建成親自為秦墨斟酒："秦卿大才，此次多虧你機警。"
"殿下過獎，此乃魏大人之功。"秦墨謙虛道。
魏征難得地露出笑容："秦參軍年紀雖輕，卻有膽有識，確是東宮之福。"
宴席散后，秦墨獨自走在回住所的路上。夜空中烏云密布，仿佛預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他知道，這次雖然化解了危機，但李世民不會就此罷休。按照歷史，玄武門之變應該就在半個月后。他必須加快行動了。
轉(zhuǎn)過一個街角，秦墨突然感到背后有人跟蹤。他加快腳步，閃進一條小巷，然后猛地回頭。
巷子空無一人。
"錯覺嗎？"秦墨喃喃自語。但他確信剛才確實聽到了腳步聲。
回到陳老的藥鋪，秦墨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有被翻動的痕跡。雖然物品都放回了原處，但他設(shè)下的幾個小機關(guān)——一根頭發(fā)絲，一片樹葉，一撮香灰——都被人動過了。
"有人調(diào)查我..."秦墨坐在床邊，思緒萬千。是魏征不放心派人來的？還是李世民的人已經(jīng)注意到他了？
無論如何，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采取更直接的行動，阻止玄武門之變的發(fā)生。
秦墨從床底下取出一個暗格，里面是他這些天秘密繪制的長安城防圖和玄武門布防方案。圖上詳細標注了每條可能的進攻路線和防御弱點。
"如果能讓李建成提前控制玄武門..."秦墨的手指在地圖上劃過，最后停在玄武門的位置，"歷史就會改寫。"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秦墨堅毅的面容。雷聲隆隆，仿佛上天對凡人妄圖改變歷史的警告。
但秦墨已經(jīng)下定決心。既然上天讓他穿越到這個關(guān)鍵時刻，他就要放手一搏。
明日，他將向李建成獻上那份足以改變唐朝命運的《玄武門防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