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國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一頁一頁地翻著,握著畫冊的手因?yàn)樘^用力,指節(jié)都已泛白。房間里靜得可怕,只能聽到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那聲音像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每個人的心上。
宋嵐也看到了畫冊上的內(nèi)容,她先是震驚,隨即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聲。她把我抱得更緊了,仿佛想用自己的身體,為我抵擋住那些畫中描繪的所有苦難。
“畜生!那對畜生!”她哭喊著,聲音里充滿了悔恨和憤怒,“建國!我明天就要讓他們把牢底坐穿!”
林建國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地合上了畫冊,眼神晦暗不明。他抬起頭,用一種極其冰冷和陌生的目光看著林薇薇。
那是一種審視,一種懷疑,更是一種失望。
“薇薇,”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你能解釋一下,你為什么會深更半夜,拿著念念的畫冊嗎?”
林薇薇的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能怎么解釋?說她想來看看我有沒有留下什么陷害她的證據(jù)?說她想毀掉這本畫冊?
任何解釋,在此情此景下,都只會顯得她更加心虛和惡毒。
她引以為傲的口才和演技,在這樣絕對的、充滿了視覺沖擊力的“證據(j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她憋了半天,終于擠出一句蒼白無力的辯解,“我只是……我只是看它掉在地上,想撿起來……”
“掉在地上?”林建國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我進(jìn)來的時候,可是親眼看見,是你自己失手把它掉下去的。”
“我沒有!是她!是她陷害我!”林薇薇終于崩潰了,她指著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這一切都是她設(shè)計好的!她根本就沒有瘋!她是個騙子!”
她終于說出了真相。
可惜,一個瘋子口中的真相,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我適時地在宋嵐懷里瑟縮了一下,用恐懼的眼神看著她,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獸。
“你看看你把妹妹嚇成什么樣了!”宋嵐哭著對林薇薇吼道,“薇薇,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媽媽從小是怎么教你的?善良呢?你的善良去哪里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林薇薇的眼淚奪眶而出,這一次,不是表演,是真的絕望,“媽,爸,你們要相信我!我根本不認(rèn)識什么‘替身娃娃’,也從來沒去過那個村子!這本畫冊……這本畫冊一定是她早就準(zhǔn)備好的!”
“夠了!”林建國一聲怒喝,打斷了她的辯解。
他將畫冊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回你自己的房間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zhǔn)出來!”
“爸!”
“滾!”
林薇薇看著父親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冰冷,終于支撐不住,踉蹌著跑了出去。走廊里傳來她壓抑不住的哭聲,漸漸遠(yuǎn)去。
房間里恢復(fù)了平靜,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林建國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走到床邊,看著縮在宋嵐懷里的我,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
“念念,”他放緩了聲音,試圖讓自己顯得溫和一些,“畫里的……都是真的嗎?”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飛快地?fù)u了搖頭。
“什么意思?”宋嵐不解地問。
我從她懷里掙脫出來,爬下床,撿起那本畫冊。我翻到其中一頁,那一頁畫的是小女孩被關(guān)在小黑屋里,門外,那個穿著公主裙的身影,正透過門縫往里看。
我用手指著那個公主裙的身影,聲音微弱地說:“她……不是姐姐……”
林建國和宋嵐都愣住了。
“那是……我想象出來的……”我低著頭,玩弄著自己的衣角,聲音輕得像夢囈,“養(yǎng)父母總說,我是個掃把星,我的命,是用來給一個城里的小姐擋災(zāi)的……我過得越不好,她就過得越好……我想,那個小姐,一定像公主一樣……她一定很漂亮,很善良……她一定不知道,有一個我,在替她受苦……”
我的這番話,信息量巨大。
首先,我“澄清”了那個蝴蝶發(fā)夾的公主,并不是林薇薇,而是我的“想象”。這瞬間就洗清了林薇薇最大的嫌疑,讓她那句“我根本不認(rèn)識你”顯得不那么像謊言了。
其次,我將矛頭,從林薇薇個人,引向了一個更深層、更可怕的可能性——“擋災(zāi)”。
這是一種極其惡毒和迷信的說法,但對于林建國和宋嵐這種級別的富豪來說,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接觸一些風(fēng)水玄學(xué)之類的東西。這種說法,恰好能觸動他們內(nèi)心最敏感的那根神經(jīng)。
為什么偏偏是他們的女兒被抱錯?為什么我的養(yǎng)父母會對我如此殘忍?
如果這一切,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陰謀呢?
一個為了讓自己的女兒過上好日子,就用別人的親生骨肉來“擋災(zāi)”的陰謀。
這個猜測,遠(yuǎn)比“林薇薇是個壞女孩”要恐怖得多,也更能解釋這十八年來所有的不合理之處。
“想象出來的?”宋嵐喃喃自語,她看著畫冊上那個帶著甜美微笑的公主身影,眼神里充滿了痛苦,“我的念念……你在那種地方,竟然還把她想象得那么善良……”
她沒有懷疑我的話。因?yàn)橐粋€飽受折磨的孩子,為了活下去,幻想出一個精神寄托,是完全符合邏輯的。這種“善良”,反而更襯托出現(xiàn)實(shí)的殘忍,讓她更加心碎。
林建國沉默了。他是一個商人,他習(xí)慣了從最壞的角度去揣測人性。
我的話,為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他拿起手機(jī),走到陽臺上,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老張,幫我查一件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我還是聽清了幾個關(guān)鍵詞,“十八年前……薇薇……那家醫(yī)院……還有……念念的養(yǎng)父母,查清楚他們所有的社會關(guān)系和資金往來,我要知道,這些年,是誰在背后給他們錢!”
我低下頭,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容。
信息差的魅力就在于,我不需要給出全部的真相,我只需要拋出一個個精心設(shè)計的“鉤子”,就能引導(dǎo)他們,去主動挖掘出我希望他們看到的“真相”。
林薇薇,你以為今晚的目標(biāo)是你嗎?
不,你只是一個開胃菜。
真正的好戲,現(xiàn)在才剛剛拉開序幕。
接下來的幾天,林家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diǎn)。
林薇薇被關(guān)在房間里,不準(zhǔn)出門。我則扮演著一個完美的“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患者。
我害怕強(qiáng)光,害怕巨大的聲響,害怕人多的地方。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里,抱著那個畫冊發(fā)呆。
宋嵐推掉了所有的社交活動,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她給我講故事,陪我拼圖,試圖用母愛來修復(fù)我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
林建國則變得異常忙碌,他早出晚歸,每天都打無數(shù)個電話,臉色也一天比一天凝重。
我知道,他的調(diào)查,有進(jìn)展了。
這天下午,我正坐在窗邊的地毯上畫畫,宋嵐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了進(jìn)來。
“念念,吃點(diǎn)水果吧?!?/p>
我放下畫筆,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就在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
“我不信!這不可能!你們都在騙我!”是林薇薇的聲音,尖銳而絕望。
緊接著,是林建國壓抑著怒火的咆哮:“證據(jù)就擺在眼前,你還想狡辯什么!你那個好母親,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竟然用我的親生女兒去給你擋災(zāi)!她好狠的心!”
“母親”?
我心頭一動。
看來,林建國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指向了林薇薇的親生母親。
這正是我計劃中的一環(huán)。
當(dāng)年抱錯孩子的真相,其實(shí)很簡單。就是林薇薇的親生母親,一個叫陳萍的護(hù)士,利用職務(wù)之便,將自己的女兒和林家的女兒掉了包。
而我的養(yǎng)父母,是陳萍的遠(yuǎn)房親戚。陳萍每個月都會給他們一筆錢,讓他們“看管”好我,條件就是,不能讓我過得太好。
至于所謂的“擋災(zāi)”,純粹是我杜撰出來的。但這個理由,卻最能激起林建國和宋嵐的憤怒。
因?yàn)檫@不僅是欺騙,更是對他們血脈的詛咒。
我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裝作被樓下的爭吵嚇到的樣子,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看去。
樓下客廳里,林薇薇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林建國手里拿著一疊文件,憤怒地摔在她的面前。
“你自己看!這是你母親陳萍這些年來給你養(yǎng)父母的轉(zhuǎn)賬記錄!還有這個!這是當(dāng)年醫(yī)院的監(jiān)控錄像,雖然很模糊,但足以看清,是她偷偷進(jìn)了育嬰室,把你和念念掉了包!”
林薇薇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些文件,渾身都在發(fā)抖。
“不……我媽媽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的……”
“她會不會,你很快就知道了。”林建國冷冷地說,“我已經(jīng)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找到她?!?/p>
就在這時,別墅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走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