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一聲,清脆得像冰塊碎裂。
那把象征著蘇婉婉最后尊嚴的密碼鎖,在我報出的那串數(shù)字下,應(yīng)聲彈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鍵。我能清晰地看到蘇婉婉臉上血色褪盡的全過程,她的瞳孔在極度的驚恐中放大,嘴唇無聲地開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秦嵐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從蘇成海手中奪過日記本,嘴里還在徒勞地辯解:“成海,別看!這是孩子的隱私,我們不能這樣……”
但她的手,被蘇成海毫不留情地揮開了。
蘇成海沒有看她,他的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釘在蘇婉婉的臉上,然后,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你最好祈禱,這里面寫的,都是些小女孩無傷大雅的秘密?!?/p>
說完,他翻開了日記本的第一頁。
房間里靜得可怕,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和蘇婉婉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蘇成海的臉色,隨著他閱讀的深入,一寸寸地沉了下去。那是一種從震驚,到難以置信,再到徹底冰冷的轉(zhuǎn)變。他握著日記本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三月十五日,天氣晴。今天是我十六歲的生日,爸爸送了我一輛粉色的瑪莎拉蒂,媽媽送了我愛馬仕最新款的包包。他們真好,我愛他們。我許愿,希望我能永遠做他們唯一的小公主?!?/p>
蘇成海低沉地念出第一段,聲音還算平穩(wěn)。秦嵐的臉上露出一絲希冀,似乎覺得事情還有轉(zhuǎn)機。
但蘇成海緊接著,翻到了后面幾頁,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和顫抖。
“‘去年六月八日,雷雨。我半夜口渴下樓喝水,無意中聽到爸爸在書房打電話。我聽到了……一個叫‘林墨’的名字,聽到了‘親子鑒定’,聽到了‘抱錯了’……我的天塌了?!?/p>
念到這里,蘇成海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瞪著蘇婉婉:“去年六月?!你去年就知道了?!”
蘇婉婉渾身一抖,像一只受驚的鵪鶉,拼命地搖頭,眼淚瘋狂地涌出來:“不……不是的……爸爸,我……我當時以為是聽錯了……我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蘇成海冷笑一聲,手中的日記本仿佛有千斤重,“我看你信得很!你不但信了,還謀劃得很好!”
他繼續(xù)往下念,聲音因為憤怒而嘶?。?/p>
“‘我不能讓他們找到那個鄉(xiāng)巴佬!她會搶走我的一切!爸爸媽媽,跑車,豪宅,蘇家大小姐的身份……這些全都是我的!憑什么還給她?’”
“‘七月三日。爸爸派出去的人好像有線索了,我必須做點什么。我偷偷拿了爸爸書房里調(diào)查公司的資料,把上面那個叫李偉的調(diào)查員的電話號碼記了下來?!?/p>
“‘七月十日。我用新買的電話卡聯(lián)系了李偉,給了他二十萬,讓他提供假的線索,把爸爸引到別的城市去。我的零花錢一下子就空了,不過沒關(guān)系,只要能拖住他們,一切都值得?!?/p>
“‘十二月二十日。他們好像又找到了新的方向,我好害怕。我不能再坐以待斃。我開始在爸爸媽媽面前表現(xiàn)得更乖巧,更懂事。媽媽最心軟了,只要我一流眼淚,她什么都會答應(yīng)我。爸爸雖然嚴厲,但也最看重我。我要讓他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兒,好到讓他們即使找到了那個林墨,也舍不得放棄我!’”
“啪!”
蘇成海將日記本狠狠地摔在地上,那聲巨響讓所有人都心頭一顫。
“好!好一個‘最好的女兒’!”蘇成海氣得渾身發(fā)抖,他指著蘇婉婉,因為極致的憤怒,連嘴唇都在哆嗦,“我們把你當成心肝寶貝,你呢?你就是這么對我們的?欺騙!隱瞞!甚至收買調(diào)查員,阻撓我們找回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轉(zhuǎn)向秦嵐,眼神里充滿了失望:“還有你!這就是你口中那個‘單純善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女兒!”
秦嵐的臉上一片煞白,她看著地上散落的日記,又看看縮成一團的蘇婉婉,整個人都懵了,嘴里只是喃喃著:“怎么會這樣……婉婉……你怎么能……”
“我……我不是故意的!”蘇婉婉終于崩潰了,她跪在地上,爬向蘇成海,試圖去抱他的腿,“爸爸!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當時太害怕了!我怕你們不要我了!我從小就生活在這里,我只有你們了!我不能沒有你們?。 ?/p>
她哭得撕心裂肺,看起來可憐至極。
若是前世,我或許會心軟。但現(xiàn)在,我只是冷眼旁觀。
我緩緩走上前,撿起地上的日記本,輕輕拍了拍上面的灰塵,然后翻到了最新的一頁。
“今天的日記,還沒來得及寫吧?”我看著蘇婉婉,輕聲問。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冷水,澆滅了蘇婉婉所有的哭聲。
她驚恐地看著我,仿佛我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我學著她日記里的口吻,慢悠悠地“念”道:“‘六月十八日,陰轉(zhuǎn)雷雨。那個叫林墨的鄉(xiāng)巴佬,終究還是找上門了。她穿得又土又窮,像個要飯的。不過沒關(guān)系,爸爸媽媽養(yǎng)了我十六年,感情不是她一個外人能比的。媽媽已經(jīng)站在我這邊了,只要我裝得再可憐一點,爸爸也一定會心疼我的。我要讓她知道,就算她是親生的又怎么樣?蘇家,永遠不會有她的位置?!?/p>
我每“念”一句,蘇婉婉的臉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她已經(jīng)面無人色。
而蘇成海和秦嵐的臉色,也已經(jīng)難看到了極點。
“不……我沒有寫!我沒有!”蘇婉婉尖叫著反駁,“是你!是你瞎編的!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哦?是嗎?”我合上日記本,遞到蘇成海面前,臉上帶著無辜的微笑,“蘇先生,你可以看看,最后一頁是不是空白的。我只是……根據(jù)你女兒一貫的行事風格,合理推測了一下而已??磥恚也碌眠€挺準。”
我的這番話,比日記里真的寫了這些內(nèi)容,殺傷力還要大。
因為它證明了,蘇婉婉的惡毒和心機,已經(jīng)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本能,是一種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出的反應(yīng)。
蘇成海沒有接那本日記,他只是死死地盯著蘇婉婉,眼神里最后一點溫情和不忍,也消失殆盡了。
“夠了?!彼v地閉上眼,再睜開時,聲音里只剩下冰冷的決斷,“王管家?!?/p>
“先生?!?/p>
“把她的東西,現(xiàn)在,立刻,全部搬到三樓最角落的那間傭人房去。”
“什么?!”這次尖叫的,是秦嵐和蘇婉婉兩個人。
“成海!你不能這樣!”秦嵐急了,“那……那怎么能住人!婉婉她從小就……”
“從小就被我們寵壞了!寵得無法無天,心腸歹毒!”蘇成海厲聲打斷她,“秦嵐,你如果還想認這個女兒,就給我閉嘴!這是她應(yīng)得的教訓(xùn)!”
他又轉(zhuǎn)向蘇婉婉,語氣里不帶一絲感情:“從今天起,你所有的銀行卡、副卡,全部停掉。車鑰匙上交。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踏出別墅大門一步。每天的功課,我會讓家庭教師來監(jiān)督。什么時候你學會了什么叫‘誠實’和‘善良’,我們再談別的?!?/p>
這一連串的懲罰,幾乎是剝奪了蘇婉婉賴以生存的一切。
她癱坐在地上,徹底傻了。她大概從未想過,一向?qū)λ星蟊貞?yīng)的父親,會變得如此絕情。
“不……爸爸……求求你……”她還在做最后的哀求。
“自己搬?!碧K成海冷冷地扔下三個字,然后轉(zhuǎn)向我,臉色瞬間緩和了許多,帶著深深的愧疚,“墨墨,對不起,是爸爸媽媽識人不清,讓你受委屈了。這個房間,現(xiàn)在是你的了。你看看還缺什么,爸爸立刻讓人去給你買?!?/p>
我搖了搖頭:“不用了,這里的東西,已經(jīng)比我之前擁有的多太多了?!?/p>
我頓了頓,看了一眼地上那本被遺忘的日記,然后對蘇成海說:“蘇先生,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嗎?”
“當然,當然。”蘇成海連忙點頭,“你好好休息,晚飯好了我叫你。”
說完,他看也不看地上的蘇婉婉,轉(zhuǎn)身就走出了房間。
秦嵐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最終還是心疼女兒,走過去扶起失魂落魄的蘇婉婉,母女倆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很快,房間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關(guān)上門,反鎖。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我走到那張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雨后初晴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里,還殘留著蘇婉婉身上昂貴的香水味,但很快,就會被我的氣息所取代。
我走到那個被蘇成海摔在地上的日記本前,彎腰,將它撿了起來。
然后,我坐到那張柔軟的公主床上,一頁一頁,仔細地翻看了起來。
蘇婉婉的日記,記錄得非常詳盡。除了她那些陰暗的心思,還記錄了許多我不知道的、關(guān)于這個圈子的信息。
比如,她有哪些塑料姐妹花,她們各自的家世背景,誰和誰面和心不和。
比如,她為了維持自己“名媛”的形象,背著父母偷偷借錢買了哪個限量版的包,現(xiàn)在還欠著誰的錢。
再比如……
我的手指,停在了一頁上。
上面提到了一個名字:陳昊。
A市一中出了名的校霸,也是市里某個暴發(fā)戶的兒子,性格乖張,行事狠戾。
前世,他是我高中時期最大的噩夢。他莫名其妙地針對我,找我的麻煩,甚至在我參加物理競賽前,指使人將我鎖在實驗室里,差點讓我錯過了比賽。
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單純地看不慣我這個“窮學生”。
直到現(xiàn)在,我才從蘇婉婉的日記里,看到了真相。
“……陳昊那個蠢貨,真是越來越煩人了,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不過,他倒是挺好用的。上次張曉曉在背后說我壞話,我只是在他面前掉了幾滴眼淚,他就把張曉曉堵在巷子里,嚇得她第二天就轉(zhuǎn)學了……”
“……林墨那個土包子要來一中了,真是想想就惡心。不過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跟陳昊‘暗示’過了,讓他好好‘照顧照顧’我這個新來的‘姐姐’。他為了討好我,肯定會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我等著看好戲就行了。”
原來如此。
前世我所遭受的那些無妄之災(zāi),全都是蘇婉婉在背后一手策劃的。
她利用陳昊對她的迷戀,將他變成了一把對付我的、最鋒利的刀。
而我,到死都蒙在鼓里。
我合上日記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蘇婉婉,你以為把房間讓出來,停掉幾張銀行卡,就是對你最大的懲罰了嗎?
不。
那只是開胃菜。
真正的游戲,從我踏入A市一中的校門那一刻,才算正式開始。
而這本日記,就是我送給你,也送給陳昊的,第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