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張府
晨曦微露,張云逸手中酒壺輕晃,帶著幾分宿醉未醒的慵懶,腳步卻又透著幾分輕快,晃悠悠地走向院中那座小亭。剛至亭邊,便見楓兒手持木劍,在院落中一招一式地比劃著他所授的《七星劍法》。那身影雖專注,劍招卻尚顯生澀,帶著初學(xué)者的認(rèn)真與稚嫩。
張云逸見狀,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朗聲打趣道:“楓兒,你這練的可是我教的《七星劍法》?” 說罷,自己先撫掌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帶著幾分戲謔,卻更多的是對晚輩的親昵與欣慰,目光中滿是暖意地注視著少年。
楓兒聞聲,立刻收劍而立,轉(zhuǎn)過身來,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臉上卻笑嘻嘻的:“云逸叔,您來啦!”
張云逸走上前,一把接過楓兒手中的木劍,道:“來,看叔給你露一手!” 話音未落,他身形一晃,手中木劍已然化作一道疾風(fēng),劍影閃爍間,仿佛有璀璨七星在晨光下若隱若現(xiàn)。一招一式,時而如行云流水,飄逸灑脫;時而如雷霆萬鈞,剛勁有力,將《七星劍法》的精髓演繹得淋漓盡致,活靈活現(xiàn)。
演示完畢,張云逸將木劍遞還給楓兒,耐心指點道:“這《七星劍法》,最關(guān)鍵在于劍勢連貫,氣脈暢通,每一招都需與星辰運轉(zhuǎn)的氣勢相呼應(yīng),方能發(fā)揮最大威力。你方才的動作,在銜接之處略顯生硬,力道也未能全然貫注于劍尖?!?/p>
楓兒凝神細(xì)聽,不住點頭。隨后,張云逸又陪著他拆解了數(shù)個難點,反復(fù)演練,直到楓兒的動作逐漸流暢起來,他才滿意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拿起酒壺,悠哉游哉地踱回亭中,自斟自飲起來。
而楓兒則未有絲毫懈怠,一遍又一遍地?fù)]舞著木劍,沉浸在劍法的世界里。不知不覺,夜幕悄然降臨,院落中已點起了昏黃的燭燈,月華初上。
“叔,醒醒…… 叔……” 燭影搖曳下,楓兒輕手輕腳地走到亭中,看著醉臥石桌上的張云逸,試探著輕輕搖晃他的肩膀,聲音帶著幾分擔(dān)憂與無奈,一遍遍地低聲呼喚。
張云逸被楓兒的聲音驚醒,睡眼惺忪地嘟囔著:“嗯……楓兒,你怎么在這兒呢,啥時候啦?”
“叔!你咋又喝這么多酒??!我一直在院里練你教我的七星劍法呢,練著練著天都黑啦,我看你在這亭子里睡得那叫一個香,喊你好幾遍你都不醒?!?/p>
張云逸緩緩起身伸伸懶腰,哈氣不止的對著楓兒擺擺手說道:“時辰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屋休息吧,我可要回去繼續(xù)和“周公下棋”了?!闭f完轉(zhuǎn)身就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云逸叔!”
楓兒看見張云逸要走,這聲喊得有些急,尾音都發(fā)顫。他站在原地沒動,殘燈的光從下往上照,映得他臉色有些發(fā)白,連攥著木劍的指節(jié)都泛了青。
“我…… 我昨夜又夢見那個地方了?!?他深吸口氣,聲音低得像怕被風(fēng)卷走,“火舌舔著房梁,木頭爆裂的噼啪聲就在耳邊。我想跑,腳底下卻黏糊糊的,低頭一看…… 是血,順著石板縫往我靴筒里滲?!?/p>
張云逸的背影猛地頓住。
“到處都是人…… 有的蜷在地上,有的被燒得只剩黑糊糊的骨架,嘶吼聲像被水泡過,悶在耳朵里嗡嗡響。” 楓兒的聲音突然拔高,像是怕被什么打斷,“然后我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在尸山前頭站著,背對著我,玄色衣袍被風(fēng)吹得獵獵響。手里的巨劍…… 叔,那巨劍好亮,火光照在上面,像攏著半道天光!劍尖垂在地上,血珠順著劍鋒嗒嗒往下掉…… 好多黑衣人圍著他,手里的刀閃著藍(lán)汪汪的光,可他動都沒動……”
他突然住了口,殘燈的光被風(fēng)吹的晃了晃,映出眼底的疑惑:“還有個女人....”
走到長廊拐角處的張云逸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燭火正照在他臉上,酒氣散了大半,眼底的紅卻沒褪,反倒添了層沉。“什么樣的女人?” 他聲音很低,像從齒縫里擠出來的。
“看不清臉……” 楓兒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發(fā)澀,“她好像跪在地上,對著那個拿劍的人。我聽不見她喊了聲什么,被火聲吞沒了,就看見她朝我伸手 —— 叔!她胸前有一個玉佩,紋路和你給我的…… 一模一樣!”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喊出來的。手猛地伸進(jìn)懷里,掏出那塊貼身藏著的玉佩,玉上雕刻的云紋在殘燈下泛著溫潤的光。他急切地想遞到張云逸眼前,手腕卻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她是誰?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楓兒的眼睛亮得驚人,混雜著恐懼、困惑,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夢里的地方是哪兒?那些火,那些血,還有那個拿巨劍的人…… 叔,你一定知道對不對?你告訴我??!”
張云逸的目光落在那塊玉佩上,瞳孔驟然縮緊,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別開眼。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楓兒” 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沉,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沙啞,“別問了?!?/p>
“為什么不能問?” 楓兒追問,上前一步,幾乎要貼到他面前,“那夢里的一切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我總是做這個夢?那個女人和你給我的玉佩…… 難道和我爹娘有關(guān)?”
“說了別再問了!” 張云逸突然提高了音量,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強(qiáng)硬,驚得亭外的夜鳥撲棱棱飛起一片。他猛地背過身去,重新望向沉沉的夜色,聲音卻緩和了些許,帶著一絲疲憊,“時候還沒到,等你再長大些,劍法再精進(jìn)些……”
“又是這樣!” 楓兒猛地打斷他,聲音里帶著哭腔,“每次問到這個,你都這樣說!時候沒到,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 他攥著玉佩的手緊緊握起,指節(jié)硌得掌心生疼,“我沒有爹,沒有娘,是你把我養(yǎng)大。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家在哪里,我只知道這個夢!它夜夜纏著我,那些火,那些血,還有那個女人絕望的眼神…… 我快被它逼瘋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乎是哽咽著說出來的:“叔,你告訴我,我爹娘是誰,他們到底怎么了?他們是不是…… 是不是也在那場火里……” 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胸前的玉佩上,濺開一小朵水花。
張云逸站在原地,背影挺得筆直,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僵硬。夜風(fēng)吹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像是在無聲地嘆息。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楓兒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壓抑的抽噎。
“楓兒,” 他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有些事,不知道,對你更好?!?他頓了頓,補(bǔ)充道,“好好練劍,好好學(xué)醫(yī)等你有能力保護(hù)自己了…… 我會告訴你一切?,F(xiàn)在,聽話,回去睡覺?!?/p>
說完,他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背影決絕,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趕。
楓兒站在原地,握著玉佩的手冰涼。殘燈的光暈在她腳下縮成一團(tuán)小小的光圈,映著他孤零零的影子,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單薄。亭外的風(fēng)更冷了,吹得他打了個寒顫,眼淚卻流得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