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也說了,紀委沒有查出確鑿的證據(jù)。既然組織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還了他清白,那我們就要相信組織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如果揪著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不放,那不是我們黨實事求是的作風?!?/p>
“恰恰相反,我認為,祁同偉經(jīng)受住了組織的調(diào)查和考驗,這正說明他是一位政治上靠得住的好同志。”
“你……”李達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色漲得通紅。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省紀委書記田國富開口了。
他沒有直接反駁劉興國和高育良,而是巧妙地轉(zhuǎn)換了話題。
“劉省長,育良書記,你們說的都有道理?!?/p>
田國富緩緩說道。
“但是,我們提拔干部,也要考慮到公平性。”
“就拿我們漢東省呂州市高新區(qū)管委會主任易學習同志來說,這位同志二十多年如一日,兢兢業(yè)業(yè),肯干實事,把一個貧困的高新區(qū)建設(shè)得有聲有色,政績斐然??蛇@樣一位優(yōu)秀的干部,為什么這么多年一直得不到提拔?”
他的目光突然轉(zhuǎn)向劉興國,變得極具攻擊性。
“我聽說,易學習同志當年就是因為不肯給趙家的項目批地,才被當時的省委書記趙立春給壓了下來。那個時候,劉省長您,正是漢東省的省長。”
“我想請問劉省長,面對趙立春這樣埋沒人才的行為,您當時為什么不肯為易學習同志說一句話呢?”
田國富的這番話不僅是在質(zhì)疑劉興國的用人標準,更是在翻舊賬,暗示他當年與趙立春同流合污!
劉興國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但他還沒來得及反駁,田國富就繼續(xù)說道,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當然,過去的事情我們就不提了?!?/p>
田國富話鋒一轉(zhuǎn),又回到了祁同偉的問題上。
“我個人認為,祁同偉的任命問題,我們不能操之過急。畢竟,距離上一次常委會否決他的任命,才過去多長時間?我們省委的決策,要有連續(xù)性和嚴肅性。前腳剛否決,后腳就通過,這讓下面的人怎么看?”
“我建議,可以讓祁同偉再沉淀沉淀,組織上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對他進行更全面的考察。我看,這個議題,可以先放一放?!?/p>
田國富的這番話,看似公允,實則陰險至極。
他用一個“程序問題”,一個“再沉淀沉淀”的理由,巧妙地避開了與劉興國、高育良的正面沖突,試圖用拖延的戰(zhàn)術(shù),將祁同偉的任命徹底攪黃。
這一招“拖字訣”,讓剛剛有所扭轉(zhuǎn)的局勢,再次變得撲朔迷離。
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聚焦到了主位上的沙瑞金身上,等待著他最后的裁決。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這位省委書記為這場爭論畫上一個句號。
按照慣例,當雙方爭執(zhí)不下時,一把手的態(tài)度就是最終的決定。
沙瑞金只需要順著田國富搭好的臺階往下走,就能兵不血刃地將祁同偉的任命再次壓下。
沙瑞金端起茶杯,正準備開口,一個沉穩(wěn)而有力的聲音卻打破了這預(yù)設(shè)的劇本。
“等一等!”
說話的,是高育良。
他一反常態(tài),沒有了往日的云淡風輕,眼神中帶著一股罕見的銳利。
他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目光掃過田國富和李達康,最后定格在沙瑞金的臉上。
“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p>
高育良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
“什么叫講政治,什么叫顧大局,什么又叫山頭主義,我今天總算是有了個深刻的認識!”
這番話一出口,滿座皆驚!
田國富和李達康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誰都沒想到,一向注重學者風度的高育良,竟然會在此刻,用如此激烈的方式將矛盾徹底公開化。
“育良書記,你這是什么意思?”
田國富陰沉著臉問道。
高育良冷笑一聲,毫不退讓。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們口口聲聲說祁同偉有作風問題,可紀委查了半天,查出什么了?沒有!”
“你們又說要考慮公平性,拿易學習同志出來舉例子,可易學習同志得不到提拔,根子在誰身上,在座的各位心里不清楚嗎?”
“現(xiàn)在,又拿什么‘程序問題’、‘決策連續(xù)性’來當擋箭牌,我看,這些都是借口!”
他猛地一拍桌子,發(fā)出一聲悶響,震得所有人心頭一跳。
“真正的目的,就是排斥異己!就是要在漢東搞你們自己的小圈子,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那一套!”
高育良的聲音陡然拔高。
“沙書記來漢東之后,我們漢東的干部隊伍是怎么劃分的?凡是跟你們走得近的,就是好同志,就是可以提拔重用的。凡是跟你們意見不一致的,就是有問題的,就是要被調(diào)查,要被‘沉淀’!”
“這難道不是真正的山頭主義嗎?你們把黨和人民賦予的權(quán)力,當成什么了?當成你們維護自己小團體利益的工具了嗎?”
高育良的一番話將會議室里那層虛偽的和諧炸得粉碎。
他直接將沙瑞金一方不可告人的動機,赤裸裸地擺在了臺面上。
會議室內(nèi)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就在這時,一直扮演著“墻頭草”角色的組織部部長吳春林,不得不站出來打圓場了。
“哎呀,育良書記,您也消消氣?!眳谴毫謹D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家都是為了工作嘛,有不同意見很正常,坐下來慢慢談,慢慢商量,不要把話說得這么重,傷了同志之間的和氣嘛!”
高育良聞言,轉(zhuǎn)頭看向吳春林,嘴角勾起一抹譏諷。
“吳部長。”
“我記得前段時間,組織部在考察一批干部的時候,有些同志的材料,好像也有些說不清楚的地方。不過最后,也都在吳部長你‘以和為貴’的主持下,順利通過了嘛??磥?,吳部長你的‘和氣’,也是看人來的。”
吳春林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高育良的話雖然說得隱晦,但在座的都是人精,誰聽不出來里面的敲打和威脅?
這是在暗示他吳春林自己也不干凈,最好不要亂站隊!
吳春林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尷尬地坐了回去。
高育良不再理會他,而是將矛頭直接對準了沙瑞金。
“沙書記!今天我們也不用再繞圈子了。國富同志和達康同志的意見,大家都聽到了。劉興國省長的意見,大家也聽到了?!?/p>
“現(xiàn)在,我想聽聽您,作為我們漢東省委的班長,您個人的意見是什么?對于祁同偉的任命,您到底是贊成,還是反對?請您,給我們大家一個明確的表態(tài)!”
高育良這是在逼宮!
他要將一直躲在幕后,讓手下沖鋒陷陣的沙瑞金,徹底拖入戰(zhàn)局!
沙瑞金沒想到高育良今天會如此不顧一切,將所有的矛盾都擺在了臺面上。
他一個三號人物怎么敢的!
沙瑞金猛地一拍桌子,用比高育良更大的聲音吼道。
“育良書記,請你注意你的態(tài)度!這里是省委常委會,不是你發(fā)泄個人情緒的地方!”
他站起身,用一把手的權(quán)威,強勢地試圖結(jié)束這場辯論。
“關(guān)于祁同偉的任命問題,我看今天就不要再討論了!”
“我個人,也明確表個態(tài)。對于祁同偉,我同樣持保留意見!我不贊同他現(xiàn)在就晉升!這件事,到此為止!”
他以為,用這樣的方式,就能強行壓下所有的反對聲音。
然而,他算錯了一個人。
“我不同意!”
一個平靜但卻充滿力量的聲音響起。
說話的,是劉興國。
劉興國再次站了起來。
“沙書記,育良書記批評的對,你這是在搞一言堂啊?!?/p>
“黨內(nèi)民主是我們黨的生命線,常委會是集體領(lǐng)導,不是你一個人的決策場。你說到此為止,就到此為止了?你把我們這些常委,當成什么了?是你的下屬,還是舉手表決的機器?”
“劉興國,你……”沙瑞金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劉興國說不出話來。
“你多次說育良同志舉薦祁同偉是因為師生情誼。好,我們就算這是個人情因素?!?/p>
劉興國向前走了一步。
“那我倒想問問你沙書記!你為了一個所謂的‘老革命’陳巖石,不顧我們漢東省的經(jīng)濟發(fā)展大局,三令五申地阻撓大風廠的股權(quán)變更和拆遷工作,這又算是什么?陳巖石的兒子陳海,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吧?你袒護陳巖石,這難道就不是個人情,不是在搞小圈子嗎?”
“你口口聲聲說原則,可你的原則在哪里?你的原則,就是對你有利的就是原則,對你不利的就是山頭主義!你這種做法,是典型的個人主義,是嚴重缺乏民主作風的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