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鈴聲響起,程楓隨著人流走出車間,渾身的疲憊感讓他只想趕緊回家躺著。
他腦子里還在盤算著扳倒楊衛(wèi)國的事。
這事兒,急不得。
得一步一步來。
剛走進四合院的大門,一股子喧囂熱浪就撲面而來。
院里,幾家的爺們兒正湊在一塊兒,唾沫橫飛地討論著廠里發(fā)不出工資的事。
“這叫什么事兒啊!都他娘的倆月了!”
傻柱的大嗓門最具穿透力,他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缸子嗡嗡作響。
“一分錢見不著,讓我們喝西北風去啊?楊衛(wèi)國那孫子,指定有問題!”
他今天在食堂,也是被工人們追著問了好久。
畢竟食堂也歸廠里管,他這廚子也一樣拿不到錢。
許大茂坐在一旁,嗑著瓜子,陰陽怪氣地開了口。
“哎喲,我說傻柱,你這腦子總算開竅一回?!?/p>
“這還用問嗎?楊廠長那油水,刮下來都夠咱們吃一年的了!”
他雖然跟傻柱不對付,但在罵楊廠長這件事上,立場出奇地一致。
畢竟,誰跟錢過不去呢。
“沒錯!”
傻柱瞪了許大茂一眼,但也沒反駁。
“肯定是那孫子把錢給貪了!不然好端端一個大廠,能發(fā)不出工資?”
二大爺劉海中清了清嗓子,端起自己的官架子,慢悠悠地開了口。
“今天在車間,我就跟楊廠長提了意見?!?/p>
“我跟他說,‘楊廠長,大家伙兒情緒都很激動,您得給個準信兒’。”
“你們看,我這話說得有水平吧?既表達了我們的訴求,又沒得罪領(lǐng)導(dǎo)?!?/p>
他洋洋得意,全然忘了楊廠長當時根本沒把他當回事。
院里的人聽著,有的附和兩句,有的撇撇嘴,心里都跟明鏡似的。
誰不知道他劉海中那點小心思。
程楓沒湊過去,就靠在自家門框上,默默聽著。
這些議論,正是他想要的。
群眾的怒火,就是最好的掩護。
他心里冷笑。
楊衛(wèi)國,你把工人都當傻子,卻不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第二天一上班,程楓就開始了他的行動。
找了個在廠里的老員工。
程楓從兜里摸出一包“大前門”,笑著遞了過去。
“師傅,抽根兒?”
師傅瞇著眼看了看程楓,接過了煙。
“小程啊,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兒溜達?”
“嗨,別提了,車間里待著心煩。”
程楓幫他點上火,自己也來了一根,蹲在門口的臺階上,裝作滿腹牢騷的樣子。
“師傅,您在廠里時間長,見多識廣。咱們廠,以前有過這么困難的時候嗎?”
老師傅深吸一口煙,吐出一串長長的煙圈,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困難?困難的時候多了去了?!?/p>
“可再困難,也沒拖欠過工資啊?!?/p>
“尤其是這兩個月,邪門得很。”
程楓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順勢把話頭接了過來。
“是吧!我也覺得不對勁兒!”
“我聽說……咱們廠里最近進了一批新設(shè)備,花了不少錢?”
他這是故意拋出個話頭試探。
師傅聞言,嗤笑一聲,把煙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腳碾了碾。
“新設(shè)備?影兒都沒有!”
“倒是前陣子,楊廠長的小舅子,那個搞采購的,天天往廠里拉東西?!?/p>
“拉來的那些個破銅爛鐵,報的價,嘿,比金子都貴!”
“賬面上的錢,嘩啦啦地往外流,咱們工人的工資,自然就沒了著落?!?/p>
師傅壓低了聲音,湊到程楓耳邊。
“小程,我跟你說,這事兒你可別往外傳。那小舅子,黑著呢!”
程楓心頭一震。
好家伙,原來是家族式腐敗。
這可是個重要線索!
“師傅,您放心,我嘴嚴著呢。我就是心里憋屈,找您嘮嘮。”
他拍了拍師傅的肩膀,又聊了幾句家常,這才起身離開。
一個上午,程楓用同樣的法子,又“拜訪”了幾個關(guān)鍵部門的老員工。
一包煙,幾句貼心話,就讓他拼湊出了楊衛(wèi)國貪腐的完整鏈條。
虛報采購價格,套取公款。
偽造出差憑證,騙取報銷。
利用職權(quán),將廠里的廢舊鋼材低價賣給自己的親信,再高價倒賣出去。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貪污了,這簡直是在挖紅星軋鋼廠的根!
晚上回到家,程楓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
他從系統(tǒng)空間里取出那四萬塊錢,抽出幾張,去供銷社買了嶄新的信紙和鋼筆。
坐在桌前,他深吸一口氣,開始落筆。
他沒有用激烈的言辭去控訴,而是用一種極為客觀、冷靜的口吻。
將自己白天搜集到的線索一一羅列。
時間,地點,人物,經(jīng)手的項目,可疑的賬目。
每一條都寫得清清楚楚,邏輯嚴密,直指要害。
他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憂心工廠前途,不愿透露姓名的老職工。
信的結(jié)尾,他寫道:
“懇請上級領(lǐng)導(dǎo)徹查此事,清除蛀蟲,還我紅星軋鋼廠一片朗朗乾坤!”
“若置之不理,全廠數(shù)千工人的生計將毀于一旦,國有資產(chǎn)將流失殆盡!”
寫完,他反復(fù)檢查了幾遍,確認沒有任何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疏漏。
第二天,他特意起了個大早,坐公交車去了離家最遠的郵局。
剩下的,就交給時間了。
他相信,這么詳實的證據(jù),上級部門不可能坐視不理。
果然,效率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不到一周的時間。
廠里就傳開了。
楊廠長好幾天沒來上班了!
工人們議論紛紛,整個廠子都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終于,在這周的周五下午,廠里的大喇叭響了。
“全體員工請注意,下午三點,在廠區(qū)大操場召開全員大會,任何人不得缺席!”
喇叭連著播了三遍。
工人們心里都咯噔一下。
來了!
指定是有大事要發(fā)生!
下午三點,操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程楓混在人群中,面色平靜,心里卻早已波濤洶涌。
他知道,審判的時刻到了。
主席臺上,沒有看到楊衛(wèi)國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面孔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工裝,神情嚴肅,不怒自威。
他走上臺,拿起話筒,目光掃視全場。
“同志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姓王,是上級部門派來的代理廠長,暫時主持紅星軋鋼廠的全面工作?!?/p>
代理廠長?
人群中立刻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那楊廠長呢?”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廠長身上。
王廠長面色一沉,聲音也變得洪亮起來。
“下面,我宣布一項重要決定?!?/p>
“經(jīng)上級紀律部門調(diào)查核實,原紅星軋鋼廠廠長楊衛(wèi)國,在任職期間,利用職務(wù)之便?!?/p>
“嚴重違紀違法,中飽私囊,給國家和工廠造成了巨大損失,現(xiàn)決定,撤銷其一切職務(wù)!”
話音剛落,全場死一樣的安靜。
幾秒鐘后,人群炸開了鍋!
“我的天!真的被抓了!”
“太好了!這下我們的工資是不是有希望了?”
程楓站在人群的角落,看著眼前這沸騰的一幕,嘴角微微上揚。
第一步,完美達成。
臺上的王廠長等大家的議論聲小了一些,才繼續(xù)說道:“同志們,請安靜!”
“楊衛(wèi)國的問題,組織上會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但是,他留下的這個爛攤子,需要我們大家一起,共同面對!”
“從今天起,我將和大家一起,共渡難關(guān)!”
此時的代理廠長王廠長,正坐在那間曾經(jīng)屬于楊衛(wèi)國的辦公室里。
他沒有先去熟悉環(huán)境,而是直接讓財務(wù)把近兩年的賬本全部抱了過來。
一本,兩本,三本……
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越看,臉色變得越是難看。
當他看到最后一張資產(chǎn)負債表時,手都有些發(fā)抖。
賬面上,資金鏈早已斷裂。
不僅拖欠了全廠工人兩個月的工資,還欠著供應(yīng)商一大筆貨款。
“啪!”
王廠長猛地將賬本合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他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一陣頭痛欲裂。
他本以為自己是來救火的。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哪里是救火。
這分明是讓他抱著炸藥包,往火坑里跳??!
這個紅星軋鋼廠,根本就是個燙手到不能再燙手的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