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地界,雷龍山像一頭蟄伏的巨獸,終年云霧繚繞。山腳下的青州城,晨光熹微,寒意刺骨。青州知府衙門那高聳冰冷的青磚墻根下,一個裹著破舊灰鼠皮披風的身影蜷縮著,像一塊不起眼的頑石。正是斧頭幫幫主,四九。
空氣里彌漫著濕柴燃燒后特有的煙火氣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鐵銹味——那是四九劈了整夜柴火,虎口震裂滲出的血,混雜著汗水干涸后的氣息。他屏息凝神,丹田之氣沉墜,小腹微微鼓脹,醞釀著一天里最重要的“大事”。不遠處的玉米地里,幾個同樣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漢子探頭探腦,緊張又期待地搓著手。為首的展風,一個腦袋锃亮、肌肉虬結(jié)的大漢,曾是少林寺的燒火僧,此刻正低聲對同伴嘀咕:“幫主這‘丹田雷音’,一日精進一日,今日定能震得那知府老爺?shù)牟璞K跳三跳!”
“噗——轟隆隆?。。。 ?/p>
一聲沉悶如地底滾雷、悠長似破舊號角的巨響,猛地撕裂了清晨的寧靜!那聲音帶著奇特的穿透力和市井的粗獷蠻橫,在知府衙門的高墻間反復(fù)沖撞、回蕩,震得檐角冰棱簌簌掉落,驚飛了棲息的寒鴉,撲棱棱地飛向灰蒙蒙的天空。
“好!幫主神威!”
“響!真他娘的響!比昨兒個又添了三分力道!知府老爺?shù)脑缟排率且獓姵鰜韲D!”
“丹田之氣,沛然莫御!此乃佛門獅子吼雛形也!”展風激動地從玉米地里竄出,揮舞著鋤頭,唾沫橫飛。
四九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子,沒好氣地一腳踹在展風結(jié)實的屁股上:“展禿驢,少放你娘的佛屁!響屁能當飯吃?三千兄弟的早飯呢?再弄不來米,老子把你那禿瓢當木魚敲!”他二十歲的人生,被三件大事塞得滿滿當當:琢磨如何放更響的屁(這似乎是他唯一無師自通且登峰造極的本事)、絞盡腦汁養(yǎng)活雷龍山上嗷嗷待哺的三千張吃飯的嘴、以及豁出性命保護那個被他從雪窩子里刨出來的“妹妹”——知府千金珠兒。
想到珠兒,四九心頭那點因惡作劇得逞的得意瞬間被一股暖流和更深的酸澀取代。她是這灰暗、掙扎求生的世界里,唯一能照亮他心底的光。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細碎、帶著哭腔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像受驚小鹿的蹄音,重重敲在四九心上。
“哥!哥!不好了!快跑??!”珠兒提著鵝黃色的裙擺,發(fā)髻微亂,小臉煞白如紙,眼中噙滿的淚水在晨光下晶瑩欲墜。她像一陣風般撲到四九身邊,冰涼的小手死死抓住他破舊衣袖的肘部,仿佛那是狂風巨浪中唯一的浮木。“宰相…宰相的兒子朱權(quán),帶著好多好多兵,黑壓壓的,把山圍了!刀槍…明晃晃的…他說…他說要抓我回去做…做妾!”最后一個字,帶著無盡的屈辱和恐懼,幾乎是從她顫抖的唇齒間擠出來的。
四九臉上的戲謔瞬間凍結(jié),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憊懶和促狹的眼睛,陡然間銳利如出鞘的寒刃,迸射出駭人的兇光。他猛地挺身站起,高大的身影將珠兒完全護在身后,像一堵驟然拔地而起的山崖。他望向雷龍山方向,山腳下,塵土如黃龍般騰起,盔甲的反光連成一片刺目的銀海,刀槍如林,肅殺之氣即使隔著數(shù)里也撲面而來。
“朱權(quán)?”四九的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磨出來的,帶著山雨欲來的凜冽寒意,“京城里那個仗著老子權(quán)勢、欺男霸女的混賬王八羔子?他敢動珠兒一根頭發(fā)絲兒…”他猛地攥緊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爆豆般的脆響,“老子就讓他嘗嘗,雷龍山的‘響雷’,不光能震翻茶盞,還能崩碎他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