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鐵腥味先于意識鉆進鼻腔，混著機油的黏膩與蒸汽管道泄漏的淡硫磺氣，在狹窄的空間里織成一張沉悶的網(wǎng)。
我猛地睜開眼，視線里是交錯的鐵架 —— 架上堆著銹跡斑斑的齒輪、斷成半截的黃銅管道，還有幾個蒙著灰的玻璃罐，罐里泡著不知名的金屬零件。頭頂傳來 “嘶 —— 嘶 ——” 的聲響，一道蒸汽從管道裂縫里噴出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凝成轉(zhuǎn)瞬即逝的白霧。
頭痛得像被重錘砸過，記憶是一片空白的霧。
我是誰？這里是哪里？
掙扎著坐起身，粗糙的麻袋片從身上滑落，露出小臂上一道淺褐色的擦傷。指尖觸到脖頸時，突然頓住 —— 那里有一塊冰涼的觸感，不是皮膚該有的溫度。抬手摸去，是一枚嵌在皮肉里的印記，邊緣是精密的齒輪紋路，中心卻刻著一只閉合的眼睛，金屬質(zhì)感的紋路順著鎖骨往下延伸，像一道未完成的機械符咒。
這是什么？是我的嗎？
“咔嗒?！?/p>
鐵架晃動的聲響突然從門口傳來，我本能地縮到一堆齒輪后面，心臟狂跳。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皮靴踩在金屬地板上的清脆回音，停在離我不足三米的地方。
我屏住呼吸，從齒輪的縫隙里往外看 ——
那人穿著一件沾了不少機油的白色亞麻大褂，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利落的手腕。他手里拿著一把黃銅扳手，正低頭檢查鐵架上的零件，側(cè)臉在小窗透進的灰藍色天光里顯得格外清晰：高挺的鼻梁，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左眼上架著一片銀邊單片眼鏡，鏡片反射著微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他看起來像個機械師，可指尖劃過那些生銹的齒輪時，動作卻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細致，不像在檢查零件，倒像在觸摸某種舊物。
“找到了?！?他低低說了一句，聲音清冽如冰鎮(zhèn)的麥芽酒，伸手去拿鐵架最上層的一個銅制齒輪。
就在這時，他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玻璃罐。
“嘩啦 ——”
玻璃罐摔在地上，碎片濺到我的腳踝，冰涼的痛感讓我忍不住吸了口氣。
那機械師的動作瞬間頓住，緩緩轉(zhuǎn)過身。
單片眼鏡后的目光掃過地面的碎片，最終落在了齒輪堆的縫隙里 —— 準(zhǔn)確地說，落在了我露在外面的那截帶著印記的脖頸上。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握著扳手的手緊了緊，原本平靜的眼神里翻涌起復(fù)雜的情緒，有驚訝，有警惕，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 熟悉？
“你是誰？”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 喉嚨干得像被砂紙磨過，更重要的是，我答不出他的問題。我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粗啞的喊聲：“埃文?赫爾曼機械師！開門！我們是‘秩序之手’巡查隊，例行搜查‘異常者’！”
機械師 —— 埃文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飛快地對我做了個 “噤聲” 的手勢，轉(zhuǎn)身快步走向門口。路過我藏身的鐵架時，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我的脖頸，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咬著牙拉開了門。
“秩序之手”？“異常者”？
我縮在齒輪后面，指尖無意識地摸著脖頸上的印記。冰涼的金屬紋路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輕輕跳動，像一顆沉睡的心臟，正隨著外面的動靜，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