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血色荒原那是一場怎樣的戰(zhàn)役?;脑?,廝殺聲、刀劍聲直沖云霄。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鮮血淋漓,血色晃的我眼睛都要睜不開,恍惚間,
我以為我正站在一片格?;êG?。耳邊的兵戈之聲震徹曠野,
眼前除了血色就是兵刃相接的冷光。這就是戰(zhàn)爭啊。我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他的嘆息。
刀光劍影中,我看到他緊斂劍眉,怒目圓睜,一改他溫柔如斯的樣子,抽出大腿處的利箭,
遙望一眼高樓之上,便重新沖入戰(zhàn)火中,再尋不見他。不過多時,隨著最后一個敵人的倒下,
混亂的大軍中漸漸分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路。他反手蹭抹唇邊的鮮血,
殺氣凌然的越過腳下的尸體。高聳的城墻之下,他忽而駐足站立,
反手將手中滴血的長劍插入足前的土地,向城門方向單膝跪下,
嘶聲仰天吼道:“愿我丹迦王朝千秋萬代!”身后的士兵一呼百應,紛紛扔下手中的兵刃,
跪拜在地:“愿我丹迦王朝千秋萬代!”在齊整震天的口號聲中,他轉(zhuǎn)過頭,
留戀的看了眼遠處火紅的格桑花,給這片圣土留下最后一抹溫柔的目光。
這是我一生也無法忘懷的噩夢。2 第二章 隱秘烙印夜色茫茫,整個宮殿沉睡在死寂中,
唯獨對面宮中不時有動靜傳出。女子跪坐在鐵架前,拿起燒的通紅的烙鐵,深吸一口氣,
預備落下。我仍是不敢看,轉(zhuǎn)過身悄悄離去。
身后傳來女子極力忍耐卻仍壓制不住的叫喊讓我走得更快。我已經(jīng)是第三次目睹這個場景了,
記得上一次,也是在三年前。至今我仍是不懂,是什么讓她甘愿承受那樣的痛苦?
——我親愛的姐姐??蛇@件事姐姐做的十分隱蔽,從六歲起,每過三年的這一天,
夜深人靜之時,姐姐就會悄悄準備好一切,然后進行那個殘忍的儀式,三年又三年。
若不是我起夜無意看見姐姐匆忙的背影,我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件事。我只好將一切都埋在心底。
手不自覺的覆上我肩胛處的圖案,我?guī)е唤庾呋亓藢嫷?。“央金?!币娢一貋恚?/p>
寢殿門口端站著的白衣男子終于松開眉頭,迎上來為我披上披風,并不問我去了什么地方,
只是說外面冷,我該多穿些再出去。我反握住他的手,柔和的笑道:“外面月色極好,
起夜時正好瞧見,看了一會便忘了時間,不打緊的?!彼麑ξ业脑拸膩頉]有疑慮,
他略帶責備道:“下次記得多穿些,萬一受了風寒怎么辦?”笑著應了他,
又發(fā)誓保證此事以后不會再出現(xiàn),才將他送走。他叫羅桑,
是我丹迦第一大世族——陵樓一族的少宗主。陵樓一族自古以守護丹迦為己任,
而要守護一個國家,就勢必要保護好這個國家的王室,陵樓一族就是這樣的存在。
我朝的公主或皇子成長到四歲時就會在陵樓一族的同齡人中自己挑選合適的人做伴侍。
通常伴侍與主子的性別一致,而我是個例外。這并不因為我是下任王位繼承人。
羅桑年長我三歲,遇見他的時候他我才兩歲,還是需要人抱的時候。
那時候他獨自追趕野兔受傷,正巧被我撞見,我雖小卻懂得救死扶傷的道理,
便咿咿呀呀的指揮侍女將他帶回去。五歲的他已經(jīng)開始舞槍弄棒,而我還正在蹣跚學步。
是了,我啟蒙有些晚,不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卻是說話最晚,學步最晚以及背書最晚的。
比我小的妹妹都能頭頭是道的背書了,我卻仍磕磕絆絆連話都說不到一起,急煞了母后。
幼時的羅桑生的十分可愛,粉雕玉琢,眼睛圓溜溜的,剛到我這里時總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
那時我還不似現(xiàn)在這般話少,淘氣得緊,最喜歡嚇唬他,一瞪眼睛他就憋屈著臉,
眉毛耷拉下來,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每當他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我就十分開心,
似乎做了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般。后來慢慢的日子變長,他膽子大了,也已經(jīng)習慣,
這項娛樂活動就沒什么意義了,我干脆放棄。救回羅桑不過三日,
陵樓一族的人就來我宮中要人,欲將少宗主羅桑帶回去。我不肯,
他們好說歹說我就是不放人,他們不敢硬來,便沒了法子,左思右想請來了父王與母后。
母后有些不快,她說哪有公主的伴侍是個男子的。我癟著嘴搖搖晃晃的走到父王膝下,
奶聲奶氣的說了我這一生第一句完整的話:“父王,央金喜歡他,父王別趕他走。
”說完還抬起頭讓父王看見我可憐兮兮的模樣。
聽見我口齒清晰的說了一整句話的父王龍心大悅,大手一揮將羅桑留在了我身邊。
此后的十多年里,他一直陪在我身側(cè),事無巨細的照顧我。讓我恍惚間以為那就是永遠。
3 第三章 雙生之謎晨光熹微,推開雕花木窗,摻雜著些許寒意的春風從窗戶穿入,
素凈的紗幔紛飛飄舞。呼吸著清晨開窗的第一口空氣,我忽然就想到了羅桑。
他就像這清晨開窗的第一口呼吸,干凈,踏實,讓人覺得舒服。想起他屢屢保護我的身影,
我不自覺的勾起嘴角,他就像我的英雄,這世上怎么會有那么好的人?并且恰好屬于我。
上天待我真好。我閉上眼,雙手合十,沐浴著圣潔的光輝,進行每日清晨都會做的祈禱。
再過五日就是我登基的日子了,我的心情難以言喻。像有貓在撓,或許是恐慌,
越臨近那天我就越不安。我不知道我是否有治理好一個國家的才能,
我不知道我能否為我的子民帶來安穩(wěn)與富裕,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承擔起這個沉重的職責。
但我必須義無反顧。午飯,姐姐難得來與我一同用餐。揮退了所有人,
看起來姐姐似乎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寂靜了許久也無人開口,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好不停的夾菜然后吃菜。我的孿生姐姐拉姆,如果我們穿著打扮完全一樣的話,
面對面站著會有一種照鏡子的感覺。就像現(xiàn)在,我總覺得我在和自己吃飯?!把虢?。
”姐姐突然出聲,“我真羨慕你。”我不明所以的抬起頭,問道:“為什么?”“為什么?
”姐姐歪著腦袋,眼底似有迷惑,她就像在自說自話一般,呢喃道:“是啊,為什么呢?
”我并不常與姐姐相處,甚少與她有機會說話。碰到姐姐這般如同魔怔了的樣子,
讓我更是無措,只好低下頭繼續(xù)吃菜,但其實我已經(jīng)吃不下去了。作為姐妹,
尤其是雙生姐妹,本該自幼同吃同住,一起哭一起笑著長大的,我們卻不同。
只因我們身上背負著不同的職責。丹迦王朝是一個神秘的國度,百年前,
丹迦始王將通往外界的路悉數(shù)封閉,已有數(shù)百年不曾打開。丹迦就猶如一株遺世雪蓮,
在整個大陸只占著很小的一角,安然無恙的延存至今。對于丹迦之外的人來說,
丹迦神秘是因為它從不與外界往來,并且丹迦之途難于上青天。而對丹迦的王族來說,
丹迦同樣十分神秘。丹迦王位一脈相承,每一代都必將出現(xiàn)一對雙生子,不論男女。
更讓人吃驚的是——雙生子中必有一人右肩胛處生有蓮花形胎記。
發(fā)現(xiàn)此現(xiàn)象的歷任丹迦王便在王族內(nèi)下令,凡雙生子,右肩胛有胎記者,
15歲生辰便要繼位為王;另無胎記者,同樣15歲生辰,接任天女一職,
若無胎記者為男子,則稱為天男,畢生貞潔,青燈古佛,為我朝祈福。
沒有人能解釋出這種神奇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原因,人們也只道是丹迦承蒙上天庇佑,
每對雙生子都是天神轉(zhuǎn)世下凡。而五天后,
我將成為下任丹迦王;我的姐姐則會成為下任天女。前面說過,我自幼與姐姐分開長大,
盡管我們的寢殿只隔著一條青石板路兩兩相對,離的十分近,我卻鮮少見到她,
記憶中的姐姐總是早出晚歸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對姐姐最大的印象便是在宮中的那一幕,
而我至今也未參透姐姐為何要承受那樣的痛楚。姐姐突然一笑溢出唇角,我回過神來,
聽到她放下筷子柔聲叫我:“央金。”我抬頭,等著她的下文。迎上我的視線,
她的眼神很平靜,但又似乎有暗涌潛流。她向我講起了這些年她鮮為人知的生活。在這之前,
我很難想象同為皇室,天女與王儲的生活竟相差如此之多。每每寅時,
我正安眠的時候她便已在練晨劍了,待天泛起魚肚白,她用了早膳便與我們一同上學堂,
散學后我多在與羅桑四處玩鬧,而她便繼續(xù)學禮法、學馬術、學箭術。夫子又極為苛刻,
縱使她身上傷再多,該罰的戒尺照樣毫不留情的落下。勞累一天,
夜里還要學習觀星等茅山之術,匆匆一覺起來又得練劍,然后一日一日的重復。
“起初那段日子我活的毫無指望,但手中的長劍無論如何也架不到自己脖子上,
猶豫之際時光已悄然流逝,我竟也習慣了?!彼耐旰沃故遣豢鞓?,簡直悲慘至極。
我并不能切身體會她這些年的艱難,但換位想想,若我是她,我是萬撐不下來的。
我說出了這話,她苦笑,“我原也想不到我竟會如此堅韌,只是若此事落到你身上,
撐不撐根本由不得你,因為根本狠不下心放棄生命?!狈艞?,生命。我有些被嚇到,
不再言語。望著她慢慢遠去的背影,我有些困惑,
就算平日再怎么少見也看得出姐姐今天很奇怪。莫非壓抑太久,需要傾訴?努努嘴,
我也不得而知。直到幾日后我才明白她今日之舉的用意,只可惜已經(jīng)太遲了。
4 第四章 情定梳妝我坐在梳妝鏡前,端詳著鏡中的羅桑。他站在我身后為我梳妝,
素日持劍的雙手竟也會為女子綰發(fā)。清秀眉目之間滿是認真,
抬眼看向鏡中的我時又滿目柔情,眼中似有點點星光落入,煞是好看,
讓我不禁迷失在那眼神里。今日晨起我不想綰發(fā),左右也在寢殿里不出去,
便免了讓侍女梳妝。沒想日落西山時,羅桑外出歸來,瞧見我披散著長發(fā),
竟起了興致要為我綰發(fā)。我自然不勝欣喜,也不管現(xiàn)在已經(jīng)黃昏,由著羅桑為我梳妝。
“還有四天你便要成新的丹迦王了。”羅桑忽然出聲?!笆前。_桑,
我會是一個好的君主嗎?”我的聲音里充滿了迷茫,像站在漫天大霧之中,
不知前方等著我的是路還是樹一樣。羅桑清清淺淺一笑,“你可以的,央金,你善良純真,
會是善待萬民的好君主的?!背聊嗽S久,我終是問出了口:“羅桑,我繼位后,
你還會在我身邊嗎?”“央金想跟我在一起嗎?”羅桑耳根微紅,不答反問。我其實很想問,
他說的在一起是哪種在一起?是否就像宮里的老婆婆說的那樣,二人成婚,永生同心。
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想的,但我確定我是想跟他在一起,像父王與母后那樣。
這就是婆婆說的喜歡嗎?我想是的。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呢?我微微側(cè)首思索,
我想應是十歲那年,他為了救我而險些命喪虎口吧。多年前的事已記不大清了,
只記得他流了許多血卻仍死死的護我在懷里。十三歲的他,懷抱并不寬闊,但很溫暖,
有十足的安全感。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別人愿意用性命護我周全,但就是這么剛好,
在我的生命里他是第一個用性命保護我的人。胸腔猛地一跳,我想我就是那一刻喜歡上了他,
只是那時的我還不懂。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那個問題,但又覺得不說話不好,
便只好答非所問的胡言亂語:“你別擔心,我不會束縛你一生的。若你有了喜歡的女子,
你須告知于我,我……我也好幫你賜婚?!痹挳?,我又皺著眉頭暗罵自己,
到底在胡說些什么。我聽到他輕笑出聲,為我插入最后一根珠釵,從背后輕柔托起我的臉,
讓我直視鏡子。羅桑與鏡中的我對視著,燭火在他眼底跳動,他的唇瓣一啟一合。
燭火毫無征兆的“噼啪”一聲,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我只看見他的唇瓣微動,
說著我一生難忘的話。他說:“央金,愿意與我成婚嗎?
”5 第五章 月下淚訴夜間寂靜無聲,我熄了燭火,坐在窗前出神。他方才向我求親了,
他那么認真、溫柔的看著我,眼里只有我一個,他問我是否愿意與他永修同好。像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