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老村的夜,總是比外界更黑,更沉。墨汁般的夜色潑灑下來,
幾乎要吞沒這片被遺棄的土地,只有零星幾點昏黃的燭火,在呼嘯的夜風中頑強地閃爍,
像是隨時都會熄滅。村口那株老槐樹虬枝盤錯,在風中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宛如鬼泣。
江凡坐在自家低矮的石屋門檻上,望著這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手里無意識地摩挲著一塊光滑的鵝卵石??諝饫飶浡难葰?,
混雜著泥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壓抑感。這不是殘老村平常的味道。平常,
這里只有枯藤、老樹、塵土和九位老人身上那洗不掉的暮氣。今夜的風里,帶來了別的東西。
“吼——!”一聲絕非人間走獸所能發(fā)出的恐怖咆哮,猛地從村外大墟的深處炸響,
震得江凡身下的地面都微微顫動。那吼聲充斥著暴虐、瘋狂,
還有一種碾碎一切生靈的冰冷惡意。緊接著,一道熾烈的金紅色光芒沖天而起,撕裂了夜幕,
隨即又被更為濃稠的黑暗死死纏住、壓下。能量的亂流如同實質(zhì)的波紋般擴散開來,
吹得殘老村的籬笆嘩啦作響。江凡的心猛地一揪。是秦牧那邊……還有爺爺婆婆們!他知道,
秦牧今夜要離開殘老村,踏入那片更為廣闊卻也更為危險的外部世界。而村里的九位老人,
此刻正在涌江畔,
些從黑暗里爬出的、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那些通常被稱作“魔神隨黑暗降臨”的詭物1。
劇烈的轟鳴聲、刺耳的嘶叫聲、磅礴的能量碰撞聲不斷從江邊傳來,
間或夾雜著村長那中氣十足卻已然帶上一絲疲憊的怒喝,以及屠夫那斬裂空氣的刀嘯。
江凡的手指緊緊摳進門框,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他又一次,只能在這里等著。
就像過去無數(shù)個日夜一樣。秦牧是天之驕子,是村長口中的“霸體”,
是殘老村所有的希望和心血所系。他天生強大,進步神速,九位老人傾盡所有教導他,
將他們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1。而江凡……他不一樣。他是村里唯一一個“完整”的人,
四肢健全,五官俱在,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瞎眼啞巴。但他卻是村里最沒用的一個。
他感受不到氣的存在,無法引氣入體,更別提修煉那些神乎其神的功法。
他的身體像個密不透風的罐子,所有的天地靈氣都被拒之門外。村長曾嘆息著說,
他是“絕靈之體”,萬中無一,可惜是廢材的那種萬中無一。所以,
當秦牧在院子里揮汗如雨,修煉各種驚世秘法時,江凡只能默默地幫著藥婆婆曬草藥,
幫著力士搬點不重的柴火,聽著聾子咿咿呀呀拉出的二胡聲,
看著瞎子對著空無一物的棋盤發(fā)呆。殘老村是他的家,這里的九位老人和秦牧是他的親人。
但他永遠像個局外人,無法真正踏入那個光怪陸離、力量為尊的世界?!稗Z??!
”又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將江凡從苦澀的回憶中拽出。江邊的光芒明顯黯淡了許多,
那恐怖的魔神嘶吼卻愈發(fā)尖銳亢奮。不對勁!江凡猛地站起身,
一種強烈的不安攥緊了他的心臟。爺爺婆婆們很強,他是知道的。但這次的敵人,
恐怕超出了以往的范疇。他再也顧不得許多,跌跌撞撞地沖出石屋,朝著涌江邊跑去。
他不能修煉,幫不上忙,但至少……至少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村里的路坑洼不平,
黑暗幾乎吞噬了一切。江凡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著,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劇烈的心跳。
越靠近江邊,那股血腥味和狂暴的能量波動就越是濃烈,幾乎讓人窒息。終于,
他沖到了江畔。眼前的景象讓他如遭雷擊,渾身血液幾乎瞬間凍結(jié)。涌江那渾濁的江水,
此刻竟被染成了詭異的墨黑泛著紫金色,江面上漂浮著巨大而猙獰的殘肢碎片,
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和腥臭味。岸邊的灘涂一片狼藉,
布滿了巨大的坑洞和深不見底的刀痕劍壑。村長單膝跪在地上,
那柄從不離身的煙袋桿斷成兩截落在身邊,嘴角淌著鮮血,胸口劇烈起伏。
屠夫掛在一棵被攔腰斬斷的古樹上,他那柄吹毛斷發(fā)的殺豬刀碎成了數(shù)截,
一道可怕的傷口從他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腹,幾乎將他劈成兩半,鮮血汩汩涌出。
啞巴躺在不遠處,雙臂呈不自然的扭曲狀態(tài),面如金紙。瞎子那張古琴琴弦盡斷,琴身焦黑,
他本人則伏在地上,不知生死。力士、聾子、司婆婆、藥師婆婆……每一個人都倒在地上,
氣息萎靡到了極點,身上傷痕累累,顯然已是強弩之末。而更遠處,黑暗如同活物般翻滾著,
里面似乎有無數(shù)雙冰冷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切,低沉的咆哮和窸窣聲不斷逼近,
帶著令人絕望的壓迫感。秦牧不見了蹤影。他或許已經(jīng)成功離開了。代價,
是九老幾乎拼盡了性命。“婆婆!村長!屠夫爺爺!”江凡聲音發(fā)顫,
連滾帶爬地沖到離他最近的司婆婆身邊。司婆婆的狀況極其慘烈。她倒在一片血泊中,
腹部有一個觸目驚心的窟窿,仿佛被什么可怕的東西貫穿,鮮血仍在不斷滲出,
將她那件素來整潔的衣衫染得一片猩紅。她的臉色蒼白如雪,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江凡的手足瞬間冰涼,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顫抖著伸出手,
想要按住那可怕的傷口,想要做點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
混合著雨水和血水,模糊了他的視線。為什么……為什么自己這么沒用!
如果他能有秦牧萬分之一的資質(zhì),如果他能修煉,哪怕只能點亮一個穴位,
此刻是不是也能幫上一點忙?是不是就不用眼睜睜看著如同親人般的爺爺婆婆們重傷垂死,
而自己卻連最簡單的止血都做不到?!極度的悲憤和絕望在他胸腔里瘋狂沖撞,幾乎要炸開。
他猛地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出血來。一滴溫熱的血珠恰好滴落,
正落在司婆婆被鮮血浸透的衣角上。就在那一瞬間——“嗡!”江凡的整個腦海猛地一震,
仿佛有一口塵封萬古的洪鐘被狠狠撞響!一道冰冷、漠然,卻又蘊含著無上威嚴的聲音,
沌霸體系統(tǒng)激活……綁定宿主……”“初始化完成……掃描環(huán)境……判定:高能量反應殘余,
極度危險……”“核心任務發(fā)布:斬神救世!請宿主即刻修煉,踏上巔峰,肅清寰宇!
”江凡徹底僵在原地,瞳孔放大,臉上的悲憤和淚水都凝固了。幻覺?瀕死前的錯覺?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股冰冷的感覺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浩瀚的暖流,猛地從他小腹丹田處爆發(fā)開來!
這股力量是如此強大,如此狂暴,仿佛沉睡了億萬年的火山驟然噴發(fā)!
它完全不受控制地在他體內(nèi)橫沖直撞,所過之處,經(jīng)脈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
瘋狂地吸收著這股力量,卻又被那恐怖的洪流撐得寸寸碎裂,劇痛鉆心!“呃啊——!
”江凡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整個人蜷縮起來,體表青筋暴凸,皮膚變得赤紅,
絲絲白色的熱氣從毛孔中蒸騰而出?!皺z測到宿主身體強度過低,無法承受初始能量灌注,
機制……”“引導能量運行路線……修正功法《萬劫混沌道》……”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緊接著,江凡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意念強行接管了他身體的掌控權(quán)。
那股幾乎要將他撐爆的能量洪流,在這股意念的引導下,
開始沿著一種復雜無比、玄奧異常的路線運轉(zhuǎn)起來。不再是秦牧修煉過的任何一種功法路線!
能量流過之處,那些原本堵塞不堪、堅若磐石的經(jīng)脈關口,
此刻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悄然消融。一個又一個從未被點亮過的隱秘竅穴,
在這股洪流的沖擊下轟然洞開,迸發(fā)出璀璨的光芒!
劇痛逐漸被一種難以形容的舒暢感所取代。他的身體內(nèi)部,正在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骨骼發(fā)出噼啪的脆響,變得更加致密堅韌;血液奔騰如大河,
隱隱帶著風雷之聲;五臟六腑被能量反復沖刷淬煉,
變得生機勃勃;肌肉纖維變得更加纖長有力,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
更多的黑色污垢和雜質(zhì)被從他體內(nèi)逼出,散發(fā)出腥臭的氣味。這個過程似乎無比漫長,
又仿佛只是一瞬。當那冰冷的系統(tǒng)意念如潮水般退去,將身體控制權(quán)交還給他時,
江凡猛地睜開眼睛。世界,不一樣了。夜依然黑,但他卻能清晰地看到百米外樹葉的紋理,
聽到風中傳來的極細微的蟲鳴,甚至能感知到腳下大地深處蚯蚓蠕動的微弱震動。
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簡單的血腥和焦糊味,
他能清晰地分辨出其中蘊含的各種屬性的天地靈氣,它們?nèi)缤拾邤痰墓恻c,
活潑地跳躍著,爭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體,被丹田內(nèi)一個緩緩旋轉(zhuǎn)的、微小的氣旋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