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腳步一頓,有些不耐煩地回頭看姜禾,“還有什么吩咐?”
甚至連個稱呼也沒有。
姜禾不在乎她的態(tài)度,比起這件事,還有更值得她關心的。
“今日可有人上門拜訪?”
在話本里,她就死在昨日夜里,是用棉繩捆著,澆上火油,活活燒死。
她死了,沒人再提十年前被送到慈恩寺的承安侯府三姑娘。
話本女主姜清筠就這么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唯一的“三姑娘”,得到所有主角配角的寵愛。
現(xiàn)在,姜禾活下來了,她和話本結局徹底背道而馳了。
明明話本并沒有強行控制她做什么,可姜禾仍舊感受到了自由。
丫鬟白了她一眼,“不知道?!?/p>
“你是誰派過來的?”姜禾從思緒中回神,抬眼看向丫鬟。
“我們姑娘心善,特意把奴婢派過來給你熬藥,現(xiàn)在藥熬好了,奴婢也該回去了。”
嘴里自稱著“奴婢”,可態(tài)度卻敷衍又不耐煩。
原來是姜清筠的丫鬟。
從姜禾第一天回來開始,姜清筠身邊的人就都對她抱有敵意,生怕她會找機會欺負姜清筠。
在他們看來,姜清筠溫婉小意,性子善良,而姜禾這個養(yǎng)在外頭的姑娘,肯定會整日琢磨著如何爭寵上位。
見姜禾不說話,丫鬟更是來勁,語氣帶著點嘲諷,“照奴婢說,我們姑娘的好心可不會有好報。 有些小人平時看著我們姑娘受寵,也不知心里怎么嫉妒,竟然還假裝受傷昏迷,幸好侯爺和公子明辨是非、不為所動?!?/p>
哈。
姜禾也不惱,只是緩緩站起身,走到丫鬟面前,視線仔仔細細順著臉部骨骼描摹。
這樣的眼神,明明沒什么威懾力,卻讓丫鬟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手臂寒毛豎起,警惕,“你要干什么!”
“四妹妹果然眼光很好,丫鬟也長得秀氣。我在慈恩寺的十年,聽一個居客說過有種剔骨法,能把人的臉皮完完整整拔下來。當然,挖一雙不安心的眼和一根舌頭,也輕而易舉?!?/p>
丫鬟整個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銅鈴。
她看著眼前陰惻惻的人下一秒就變了臉,蒼白的臉又回到了從前那副乖順的模樣。
可有了先前的印象,丫鬟再怎么也不會覺得她真有那么乖順好欺負了。
“好了,出去吧,藥我會自己喝的。”姜禾低眉順眼道。
丫鬟咽了咽唾沫,僵硬著身體順拐著離開。
等離開雁棲院,丫鬟逐漸回過神。
不對!
她竟然被姜禾嚇到了?!
侯府一個不受寵的姑娘而已,甚至都比不上府內(nèi)那些叫不上名號的姨娘和庶出孩子!
姜禾胡謅兩句話而已,甚至都不敢對她做什么。
越想,丫鬟越是氣憤。
可姜禾不會管一個丫鬟的想法。
她把碗里的藥倒了,她的確就是裝暈的,喝什么藥。
倒是身上,臟兮兮,昨日她們只是把姜禾扶回了房間,沒給她換衣裳,也沒請大夫,就這么把她安置在床上。
姜禾嘆了口氣,不僅人要洗,床上的被褥也得清洗晾曬。
都是煙灰。
府里沒給她配丫鬟,她也懶得讓不信任的人待在身邊。
提水灌滿浴桶,姜禾反鎖好門閂, 進浴桶,小木偶就放在浴桶旁的春凳上。
恰好的溫度把皮膚燙得微微紅,姜禾舒服地喟嘆一口氣。
她身上沒有傷口,傷口全部集中在手上。
并非姜禾舍不得弄傷自己,而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管自己出哪步棋,姜家人對她的死活都不在意。
沒有人會真的在意她的傷勢,也就根本不會有人會解開她的衣服看里面的傷。
“舒服?!苯毯仙涎劬ο硎茔逶。尊母觳采戏叫屡f的傷痕刺目。
她慢慢沉入水里。
姜硯書說得沒錯,慈恩寺里有許多“瘋子”,能到這個地方清修的,要么是犯了大錯的,要么是被家族放棄的。
只有姜禾,是被以“保護”的名義送進來的。
她到慈恩寺不久后,接觸的許多人都告訴她,這輩子家里人都不會來接她了。
起初姜禾是不信的,她期待著父兄在未來的某一天站在慈恩寺的門口,笑著對她張開雙手,喊像小時候那樣,喊她的小字,說:“昭昭,我們來接你回家了?!?/p>
即便瘋子動手,趁著嬤嬤不在時欺負她、無意識地傷害她,她也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
一年。
兩年。
五年。
原本扎著雙丫髻的小丫頭,長成了大姑娘。
她依舊相信著。
或者說,不得不信。
她要活下去,總得有念想,不然,要么被同化成為瘋子,要么死去。
姜禾是殺過人的。
但并非本意。
十二歲那年,一個女瘋子不知道把她認成了誰,拿著刀追著她滿山跑。
慈恩寺坐落在山上,山下有高聳的圍墻,說是寺廟,不如說是高級的監(jiān)牢。
姜禾體力不支,被女瘋子壓倒。
就在她以為要死的那一刻,她掙扎的手抓到了一塊石頭。
她拿起石頭砸向瘋子的后腦。
一下,兩下……
視線被滴落的鮮血染紅,她翻過身,騎在瘋子的身上,手里已經(jīng)沾了血的石頭重重地砸在瘋子的臉上。
不知道砸了多少下,直到嬤嬤驚恐的叫聲響起來,姜禾才像是回過神,滿身是血地抱著一塊石頭扭頭朝著嬤嬤看過去。
被嬤嬤帶回寺里,嬤嬤給她清洗干凈,一邊洗一邊哭。
她卻泡在浴桶里,握著母親雕刻的小木偶笑。
“嬤嬤,爹爹和哥哥會來接昭昭嗎?”
嬤嬤哭著點頭,“會的,公子們會的?!?/p>
到嬤嬤死的那天,她改口了,“逃吧,姑娘,他們不會來接你的,逃吧,那些東西都不要了,逃得越遠越好……”
“嘩”地一下,在肺部空氣消耗殆盡的前一秒,姜禾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呼吸著。
她眨了眨有些干澀的眼睛,順手拿起春凳上的小木偶。
似乎也沾了煙塵。
嗯,一起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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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國公府。
那怪異的觸感一晚上都未曾出現(xiàn),裴望舟洗漱好,正要讓瑤光上早膳……
又來了。
可怕的是,這一次,感覺又和之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