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神嗎？”
赤電劃穿雨夜，在村子里炸響，又將豆大的雨珠摔在少年臉上。
他跪在泥地里，手中緊捏著一柄木刻小劍，眼淚與雨水淌下臉頰，聲音顫抖不止。
“神？算是吧?！?/p>
少年身前，一名白衣老者飄立在草葉上，氣質縹緲，正一臉慈愛地看著他。
只見此人頭束金冠、腰懸碧壺，月袍上的淺光縈繞左右，連雨點都無法近他身軀，全然一副神仙氣度。
二人對視之際，天中又閃過一道電火。
電光只瞬間就穿透了山林，摧毀村中的建筑后才消失不見；龜裂的地縫中，簇簇赤紫的地火也飄然浮起，將所遇尸骸焚為綠火。
而這天雷地火之間，卻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牽引著幽暗的靈光，在空中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p>
那聲音嘶啞竭力，吵得人心煩意亂，將整座山村覆滅還不罷休，又帶著滔天煞氣直撲二人而來。
眼見天雷地火逼近，眼前的老者卻不為所動，渾厚元氣只在二人身周一繞，便將那黑影打入云中。
“神仙！求求您..！”
“你親族的靈魂被此人收走了，我救不了。”
“為..什么..？”少年話語一滯，再抑制不住心底的悲痛，“他是誰？他為什么..”
“因為..”老者聞言，眼底忽地泛起些波瀾，看著自己的手掌，呢喃道，“他想要你死啊...”
少年頓時慟哭，抬頭看著云中黑影，眼底噙滿無助和絕望。
那人被一擊打退，又掀起滔天金火殺來，狂笑中帶著一絲悲鳴，同時發(fā)出一聲模糊地吶喊。
“尸..府！..”
霎時間，烏云遍布的天空亮起一道星環(huán)，群星化作奔騰的冥河，穿透云層直撲而至，掀起滔天鬼氣。
冥河過處，村民的魂魄被盡數拉扯撕裂，混入那鬼氣之中，發(fā)出嗚咽的啼哭。
然而，老者見他殺來，只是伸手在云中一牽，星點匯聚的冥河便被老者強行控制，反撲向那黑影。
一時風起云卷，漫天的金火眨眼被冥河淹沒，連帶那人也消失無蹤了。
“嗚嗚嗚..”
不知是云中的鬼哭，還是少年在哭，老者抬起手掌，從狂風中點中一片枯黃的樹葉，立在手心旋轉，看著哽咽的少年輕聲道。
“你..想找回他們的靈魂么？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愿意！求求您..”
少年聞言，慌忙往前爬了幾步，隨著老者將元力注入其中，枯葉猛然涌現盎然生機，一縷光在葉莖間鼓動，那枯黃的樹葉便逐漸恢復嫩綠。
“在葉面上刻下你的名字。”
少年聞言，胡亂地抹了把臉上的水漬，鄭重地捧起樹葉，而后用指甲在脆弱的葉片上勾勒。
只是隨著筆畫勾勒，那樹葉竟開始止不住地震動，好似承載不住他的力道，偏要掙扎飛走。
直到最后一筆落下，真氣從樹葉中猛地激發(fā)而出，蕩漾開來，將雨點盡數震碎。
他不由得閉上眼睛，再睜眼看，樹葉已立在老者手心。
或許是因為字跡胡亂，老者瞇眼看著手中劃亂的樹葉，看得很費勁，直到辨明那幾個丑字寫的什么，他才如同松了口氣般閉上雙眼，一聲慨然長嘆。
“你...是誰？”
那神仙輕聲問道。
“我是..我..”
少年一愣，似乎自己的名字突然從腦海中消失，無論如何都找尋不到那幾個字。
“我是..我叫...”
思考間，一絲絲耀眼的光線從地面悄然升騰，逐漸匯聚到兩人周身，如同漩渦一般強行注入二者體內。
旋風乍起引得少年衣發(fā)飛揚，水汽彌漫，遮掩了二人模樣。
“今天起，你叫子不語...”
在微光照映下，老者身影也逐漸虛化，朦朧中，只見他伸出一根食指立在唇間。
“想報仇么？”
他的語氣逐漸縹緲，人影也變得模糊，倒是子不語身上蒙上一重光暈，耳邊飄忽的語氣帶著幾分感慨，紛紛風雨之中，輕語幾難聽清。
“去那座山..宗門..找名字...往前走...等你...”
當靈氣凝聚到最濃的那一剎那，只聽得子不語體內發(fā)出“嘭~”的一聲輕響，一道氣旋由體內震蕩而出，地面的落葉被這道光圈震得粉碎。
直到數息之后，雨水才飄然落在他身上，四周再次響起淅瀝瀝的風聲。
此時風也輕了，雨也變得綿柔，天地間再無任何喧囂，只剩下一幕微風細雨吹打著林間的廢墟。
“他想要我死...？”
“尸..府..？”
子不語愣愣出神，還沒從這幕光景中清醒，癡癡中直到東方天色見亮。
直到樹上的露珠落在脖頸上時，他才打了個冷顫驚醒過來。
打量了一下四周，昨夜的經歷猶如夢境般，只有母親那雙絕望和驚恐的眼神最是清晰。
黑影的形象他一點也記不起來，只知道那人身披火焰、手握雷霆，能調動靈魂。
而白衣老者似乎與那人相熟，從他手中救了自己一命，又借走了自己的名字。
回過神，子不語艱難地爬起身，借著地面的積水抹了把臉。
就看到金光映照下，村子的廢墟上升騰起一絲絲水汽，繚繞著直上天穹，好似老人所講的，靈魂匯入冥河。
“這就是靈魂嗎...？”
他略微哽咽，伸手想去捉摸，面前的一縷水霧在稚嫩的掌間輕輕一繞，卻抓握不住，反從他指尖溜走。
“別走！”
他幾次伸手，卻怎么也抓不住那縷水汽，只能任它飄上天際，而老者的話再次浮現腦海。
“只要你愿意?！?/p>
雨霧沾身，他擦了擦滿是泥水的臉，回想起那神仙說的宗門。
“山上的...是凌靖宗..？”
“他在前面等我..等我殺了他！”
他抬頭看著云過雨霽的天空，那條星彩的河流已然消失無蹤，只有那刺耳的笑聲不斷在他腦海里回想。
“你們等我，等我...走到最前面，走到他前面，再回來。”
說完，子不語后退幾步，對著簡陋的墳塋磕了三個頭，而后再不回頭，握著那把小木劍便蹣跚著向山林的方向走去。
霧氣朦朧中，身影逐漸沒入林間，水霧繚繞依舊，山林才終歸寂靜。
只是這安靜并未持續(xù)多久，隨著晨光照射，霧氣漸漸被驅散，在天光大亮之時，林間再次響起了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