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別這么說……哥哥剛回來,心里有氣是應(yīng)該的。都是我不好,
占了哥哥的位置這么多年……”一個帶著哽咽,聽起來無比委屈和善解人意的聲音率先響起,
像是精心調(diào)配過的旋律,每一個音調(diào)都旨在博取同情。凌云站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風(fēng)塵仆仆的背包與他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衣,與這奢華到極致的林家客廳格格不入。
他看著眼前的一幕:那位衣著華貴、保養(yǎng)得宜的林夫人正心疼地攥著沙發(fā)上那年輕人的手,
仿佛對方是易碎的琉璃。那年輕人,就是林皓軒,取代了他人生二十年的假少爺。
此刻他微紅的眼眶和欲墜的淚珠,演技堪稱精湛。凌云面無表情,聲音干澀卻清晰,
打斷了他的表演:“我回來不是搶什么的,拿回我自己的東西就走?!彼f著,
目光掃過客廳,似乎在感應(yīng)什么,
最終落在壁爐上方一個不起眼的舊木盒上——那是師父臨終前提及的,
他生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他必須取回的物件,據(jù)說與他身負(fù)的玄門血脈有關(guān)。
然而這話聽在別人耳里,卻是另一種意味。林皓軒像是被他的直接嚇到了,
身體幾不可查地微微一顫,隨即眼眶更紅了,他怯生生地看向凌云,
聲音帶著哭腔:“哥……哥哥?你,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占了你的位置,我是個罪人……如果我的存在讓哥哥你不舒服,
我……我可以立刻走的,真的……”他以退為進(jìn),身體微微發(fā)抖,仿佛凌云是什么兇神惡煞。
“皓軒!胡說八道什么!”林夫人立刻心疼地?fù)ё∷D(zhuǎn)頭看向凌云時,
眼神帶上了明顯的不滿和責(zé)備,“凌云!你怎么回事?一回家就嚇唬弟弟?皓軒身體不好,
經(jīng)不起你這么刺激!他也是你弟弟!”這時,一直沉默打量著凌云,
眉頭緊鎖的林父也開口了,聲音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yán)和不耐:“夠了!
一回來就鬧得家宅不寧!皓軒也是我們林家養(yǎng)了二十年的兒子,乖巧懂事,
比你更知道什么是親情孝道!你看看你,像個什么樣子?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
”凌云看著眼前這三個人,一個比一個情緒激動,仿佛他才是那個闖入者、破壞者。
他試圖解釋,聲音依舊平淡:“我沒有嚇唬他。我只是陳述事實。我拿回東西就離開。
”“拿東西?你能有什么東西在這個家里?”林父語氣更沉,“是不是聽外面什么人嚼舌根,
以為家里有什么金山銀山等著你來繼承?我告訴你,就算你是我親生兒子,
林家的家業(yè)也不是憑空掉下來的!皓軒這些年陪在我們身邊,盡了孝道,學(xué)了本事,你呢?
”“爸,您別生氣,哥哥他不是那個意思……”林皓軒連忙“勸解”,實則句句火上澆油,
“哥哥剛回來,可能只是還不適應(yīng)。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dāng)初……”他說著,
眼淚終于“恰到好處”地滑落下來。這一哭,徹底點燃了林父林母的怒火和偏袒。“你看看!
你看看你把皓軒逼成什么樣子了!”林夫人對著凌云斥責(zé)道。林父猛地站起身,
指著凌云:“逆子!一回來就惹是生非!連句人話都不會說嗎?給皓軒道歉!
”凌云沉默地看著他們,看著淚眼婆娑的林皓軒,看著怒氣沖沖的所謂親生父母。
胸腔里某種情緒沉甸甸地壓下,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冰冷的荒謬和失望。他深吸一口氣,
將所有辯白的話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說什么都是徒勞。管家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
恭敬卻疏離地對凌云做了個請的手勢:“凌云少爺,您的房間準(zhǔn)備好了,請隨我來。
”凌云最后看了一眼那壁爐上的木盒,收回目光,一言不發(fā),
跟著管家轉(zhuǎn)身離開這令人窒息的客廳。他被引到三樓走廊最盡頭的一個房間。推開門,
里面空間狹窄,布置簡單,只有最基本的家具,窗外對著的是后院雜亂的角落,
與林皓軒那間采光極好、寬敞豪華、帶獨立陽臺的主臥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房門在身后輕輕關(guān)上,隔絕了樓下隱約傳來的、林夫人溫言安撫林皓軒的聲音。
凌云將背包放在冰冷的椅子上,走到窗邊。都市的霓虹在遠(yuǎn)處閃爍,
卻照不進(jìn)這個偏僻的角落。他受的氣,才剛剛開始。而那件母親留下的舊物,
似乎也并不那么容易拿到手了。第二天清晨,凌云剛用冷水洗了把臉,
試圖驅(qū)散一夜積累的郁氣,房門就被輕輕敲響了。門外站著的是林皓軒,
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價格不菲的休閑服,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略顯怯生生的笑容,仿佛昨天那個哭哭啼啼的人不是他。“哥哥,
你醒了嗎?”他聲音輕柔,“爸媽怕你悶,讓我?guī)闶煜ひ幌录依锖椭車沫h(huán)境,
順便……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rèn)識?多交點朋友,以后也好互相照應(yīng)。”凌云看著他,
目光平靜無波。他能感覺到林皓軒身上那層精心偽裝的善意底下,流動著的不安與惡意。
但他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他確實需要熟悉環(huán)境,尤其是找到合適的機會接觸那個木盒。
林皓軒似乎松了口氣,笑容更“真誠”了些:“那太好了,哥哥,我們走吧。
”他帶著凌云在家里轉(zhuǎn)了一圈,刻意避開了林父林母常待的區(qū)域,最終來到了林父的書房外。
“這是爸爸的書房,他平時處理工作都在這里,里面有很多重要的文件和收藏。
”林皓軒狀似無意地說著,手卻“不小心”碰了一下門口擺放的一個青花瓷瓶,
那瓶子微微晃動了一下,但并沒倒下。林皓軒像是沒察覺,繼續(xù)笑著引路,“哥哥,
這邊是去花園……”中午,林皓軒所謂的“幾個朋友”來了,
都是些衣著光鮮、眼神帶著打量和隱約優(yōu)越感的年輕人。林皓軒熱情地介紹凌云,
語氣卻總帶著一種微妙的、暗示凌云“來自鄉(xiāng)下”、“不太懂規(guī)矩”的意味。
“凌云哥剛從山里回來,很多城市里的東西都沒見過,大家多包涵。
”林皓軒笑著對朋友們說,換來幾聲理解的、卻更顯輕蔑的低笑。凌云沉默地坐在角落,
對他們的談話毫無興趣,只偶爾目光掃過書房的方向。下午,林父回來了。
他習(xí)慣性地先去了書房。不到五分鐘,
一聲壓抑著怒火的低吼就從書房里傳了出來:“誰干的?!”客廳里的眾人都是一靜。
林皓軒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得色,隨即換上驚慌的表情,第一個沖了過去:“爸,
怎么了?”凌云微微皺眉,也跟了過去。只見書房門口,
那個上午被林皓軒碰過的青花瓷瓶已經(jīng)摔得粉碎。林父臉色鐵青地站在碎片前,
手里拿著幾頁被茶水浸透污損的文件,顯然是從書桌上被花瓶倒下時帶落的?!拔业暮贤?/p>
還有這個乾隆年的瓶子!”林父心疼得手都在抖,猛地抬頭,
目光銳利地掃過聞聲趕來的林母、林皓軒,最后定格在最后走來的、穿著舊衣服的凌云身上。
“是不是你?!”林父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幾乎是肯定地指向凌云,
“早上我就看你在附近轉(zhuǎn)悠!毛手毛腳,果然闖禍!”凌云剛要開口,林皓軒卻搶先一步,
聲音帶著哭腔和“急切”:“爸!您別怪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對,
我上午帶哥哥熟悉環(huán)境,可能……可能哥哥不小心碰到了……都怪我,
沒提醒哥哥這里的東西都很貴重……”他這話,聽著是求情,卻坐實了是凌云“碰到”的,
而且點明了凌云“不知道輕重”。林母立刻心疼地?fù)ё 吧屏肌钡酿B(yǎng)子,
看向凌云的目光充滿了失望和責(zé)備:“凌云,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你知道這瓶子和文件多重要嗎?唉,真是……”“不是我碰的。
”凌云的聲音冷靜地打斷他們,他看向林皓軒,“上午,是你碰了那個瓶子。
”林皓軒像是被巨大的冤枉擊中,猛地后退一步,臉色瞬間蒼白,
眼淚說掉就掉:“哥哥……你……你怎么能這么說?我知道你討厭我,
可……可你也不能誣陷我啊……我怎么會去碰爸爸心愛的東西……”他哭得肩膀顫抖,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梆┸帲 绷指噶帜噶⒖掏耆瓜蛄损B(yǎng)子一邊。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狡辯!還敢誣陷皓軒!”林父氣得額頭青筋暴起,
看著凌云那副“死不認(rèn)錯”的冷漠樣子,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幾步上前,揚手——“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凌云的臉上。力道很大,凌云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
臉頰上迅速浮現(xiàn)出清晰的指印?;鹄崩钡奶弁绰娱_來??蛷d里瞬間死寂。
只有林皓軒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顯得格外清晰。凌云緩緩轉(zhuǎn)回頭,
舔了舔口腔內(nèi)壁被牙齒磕破的地方,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他看著暴怒的林父,
看著一臉“痛心”的林母,
再看看那個躲在父母身后、哭得梨花帶雨卻眼神里透著一絲快意的林皓軒。他沒有再說話。
任何辯解在此刻都是徒勞。他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們每一個人一眼,
然后默默地轉(zhuǎn)身,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中,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回到那間狹窄的客房。
關(guān)門聲很輕,卻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徹底隔絕了兩個世界。樓下,
傳來林母溫言細(xì)語安慰林皓軒的聲音,以及林父余怒未消的抱怨。樓上,
凌云站在冰冷的房間里,窗外天色漸暗,將他的身影籠罩在陰影之中。臉上的指印還在灼燒,
提醒著他所承受的屈辱。他攤開手掌,指尖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一絲極淡的、常人無法察覺的黑氣,悄無聲息地飄出窗外,朝著樓下某個方向縈繞而去。
當(dāng)晚,林皓軒在自己的豪華臥室里,破天荒地噩夢連連,驚醒了數(shù)次,冷汗浸透了真絲睡衣。
臉上的指痕過了兩天才慢慢消退,但那記耳光帶來的冰冷隔閡,
卻更深地刻在了凌云和林家之間。他在這個家里更像一個透明的幽靈,
吃飯時獨自坐在長桌最遠(yuǎn)端,無人與他交談,
偶爾收獲的只有林母欲言又止最終化為嘆息的目光,
以及林皓軒那掩飾不住的、帶著勝利意味的窺探。林父幾乎不正眼看他。凌云樂得清靜,
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間小客房里,或是夜深人靜時,在別墅外圍悄無聲息地走動,
感知著此地的氣場流動。林家祖宅的風(fēng)水原本應(yīng)該是不錯的,聚財納福,
但他總能察覺到一絲極其隱晦的滯澀和陰冷,像是流暢的樂章里混進(jìn)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
源頭似乎很深。這天夜里,林母突然失眠加劇,心慌氣短,吃了安神藥也不見好轉(zhuǎn),
甚至在凌晨時分莫名發(fā)起低燒,家庭醫(yī)生來看過也只說是憂思過度,開了些無關(guān)痛癢的藥。
凌云清晨下樓倒水時,正好聽到林父煩躁地對著電話抱怨醫(yī)生的無能,
以及林皓軒在一旁擔(dān)憂無比的建議:“爸,要不要請京市的那位名醫(yī)來看看?
媽這樣太難受了?!绷柙颇_步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母緊閉的房門,
感應(yīng)到那里面縈繞的一絲微弱卻擾人心神的“驚煞之氣”,并非大病,
更像是被什么不好的氣息沖撞影響了心神。對于常年體虛或心神不寧的人,效果尤其明顯。
他沉默地回了房間。從那個破舊的背包深處,
摸出一張裁剪粗糙的黃符紙和一小截朱砂筆——都是老道士師父留下的基礎(chǔ)物件。
他凝神靜氣,指尖蘊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氣,快速在符紙上勾勒出一個安神化煞的簡易符文。
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午后,他趁著傭人不注意,
林皓軒陪林父外出處理公司事務(wù)的間隙,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主臥。
林母剛吃了藥睡下,眉頭卻依舊緊蹙。凌云將那折成三角的符箓,
飛快地塞入了林母枕頭套的夾層里,觸之無聲。做完這一切,他立刻離開,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效果立竿見影。當(dāng)天晚上,林母竟然一覺睡到天亮,
醒來后只覺得神清氣爽,多日來的心悸失眠不藥而愈,連低燒也退了。
她驚喜地和林父、林皓軒分享這個好消息?!罢媸瞧婀?,昨天還難受得要命,今天全好了!
”林母心情愉悅地說。林父也松了口氣:“好了就好,看來還是需要自身調(diào)節(jié)。
”只有林皓軒,眼底閃過一絲疑慮。他太敏感了,
對這個突然歸來、舉止總是透著古怪的“哥哥”充滿了警惕。
他想起昨天似乎看到凌云在主臥方向出現(xiàn)過。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里滋生。他假裝關(guān)心,
趁林母不在時,悄悄溜進(jìn)主臥,幾乎是憑著一種莫名的直覺,
他伸手在林母的枕頭里摸索——很快,他摸到了那個硬硬的三角符箓。掏出來一看,
那粗糙的黃紙、朱紅的詭異圖案,讓他瞳孔驟縮!果然是他!林皓軒心臟狂跳,不是害怕,
而是興奮。他正愁找不到徹底釘死凌云的機會!他立刻拿著符箓,沖去找林父林母,
臉上帶著驚恐萬狀、如同發(fā)現(xiàn)驚天秘密的表情?!鞍?!媽!你們看!
我在媽的枕頭底下發(fā)現(xiàn)了這個!”他聲音顫抖,將符箓?cè)缤瑺C手山芋般遞過去,
“這是……這是什么東西???看起來好邪門!”林父林母接過來一看,
那詭異的符箓讓他們這種普通人本能地感到不適?!斑@是……”林父眉頭緊鎖?!笆歉绺?!
我昨天好像看到哥哥進(jìn)過媽媽的房間!”林皓軒迫不及待地拋出結(jié)論,
語氣充滿了“后怕”和“難以置信”,“難道……難道媽媽之前突然病倒,就是因為這個?
現(xiàn)在好了,也是因為……他把它拿走了?或者……換了別的?
”他巧妙地引導(dǎo)著:“我早就聽說,
有些鄉(xiāng)下地方……會用一些邪門歪道的東西……哥哥他……他是不是因為討厭我們,
所以……”這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林父林母耳邊!
了凌云那古怪的出身、他冷漠的態(tài)度、他回來后家里就“意外”頻發(fā)……之前是花瓶和文件,
這次直接是林母病倒!而病好的又如此蹊蹺!一切似乎都串聯(lián)起來了!“怪不得!
怪不得我好得這么奇怪!”林母臉色發(fā)白,猛地將手里的符箓?cè)映鋈ィ路鹫戳耸裁磁K東西,
聲音尖利,“是他!一定是他用了什么邪術(shù)!詛咒我生病!現(xiàn)在又假惺惺地拿走,
想讓我們感激他嗎?太可怕了!太惡毒了!”林父的臉色黑沉得嚇人,怒火在眼中燃燒。
他一把抓過那張符紙,緊緊攥在手心,指節(jié)發(fā)白?!盎熨~東西!簡直是狼心狗肺!
”他低吼道,“我林家怎么會生出這種孽障!居然用這種下作手段來害自家人!
”他們完全忘記了凌云才是那個可能帶來“好轉(zhuǎn)”的人,
只堅信了林皓軒暗示的“先詛咒再假裝解救”的惡毒劇本。沒有任何人想去向凌云求證,
憤怒和恐懼已經(jīng)徹底蒙蔽了他們的判斷力。那張小小的符箓,成了凌云“施行邪術(shù)”的鐵證。
當(dāng)凌云晚上再次下樓時,感受到的不再是無視,
而是林父林母毫不掩飾的恐懼、厭惡和嚴(yán)防死守的眼神,以及林皓軒躲在父母身后,
那幾乎無法隱藏的、得意的目光?!耙院蟛粶?zhǔn)你再靠近你媽媽的房間半步!
不準(zhǔn)碰家里的任何東西!”林父厲聲命令道,像是在驅(qū)趕什么瘟疫。凌云看著他們的反應(yīng),
看著林皓軒那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瞬間明白了過來。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說。解釋?
毫無意義。他只是在經(jīng)過垃圾桶時,
目光淡淡地掃過里面那團(tuán)被揉皺的、他親手繪制的安神符。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
似乎又?jǐn)U大了幾分。玄門手段,救人之術(shù),在此刻,成了他無法辯駁的“罪證”。
那張被揉皺的符箓,像一道無形的禁令,徹底將凌云隔絕在林家核心之外。
之前還只是無視和冷待,現(xiàn)在則變成了明確的防范和限制。林母看到他時,
會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驚懼,仿佛他是什么渾身沾滿瘟疫的怪物。
林父的眼神則更加冷硬,充滿了審視和厭惡?!巴鯆?,以后三樓走廊盡頭那個房間的打掃,
讓新來的小丫頭去,你少靠近?!背燥垥r,林母壓低聲音對傭人吩咐,
但聲音足夠讓長桌末端的凌云聽得清清楚楚。王媽敬畏地點頭,
瞥向凌云的眼神也帶上了異樣。林皓軒則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著他的角色。
他會在凌云經(jīng)過時,立刻“緊張”地站到父母身邊,仿佛凌云會隨時暴起傷人。
他會“無意間”提起某些關(guān)于“鄉(xiāng)下巫蠱害人”的傳聞,然后又在林父林母變臉時,
慌忙擺手:“爸,媽,我不是說哥哥,
我只是突然想到……哥哥肯定不會那樣的……”每一次,
都能成功地讓林父林母對凌云的惡感加深一層。這個家,對凌云而言,
已經(jīng)成了一個華麗的牢籠,每一步都踩在別人的警惕和厭惡之上。幾天后,
林家舉辦了一場小型的家族聚會,一些近親叔伯姑嬸都來了。
寬敞的客廳里頓時充滿了歡聲笑語,但這一切都與凌云無關(guān)。他原本待在房間,
卻被林父以“免得你出來嚇到人”為由,強硬地叫了下來,美其名曰“見見親戚”,
實則更像是將他拉出來公開處刑。他穿著那身與場合格格不入的舊衣服,
沉默地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件被遺忘的破爛家具。
親戚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在他身上掃來掃去,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打量,
以及深深的鄙夷?!芭?,這就是那個剛找回來的?看著是有點……嗯,不太一樣。
” “聽說是在山里跟個老道士長大的?怪不得感覺神神叨叨的?!?“皓軒真是可惜了,
多好的孩子,現(xiàn)在得多尷尬啊?!?“你看他那樣子,一點禮數(shù)都不懂,
見了長輩也不知道打招呼?果然是野慣了。”竊竊私語聲并不算小,
清晰地飄進(jìn)凌云的耳朵里。而林皓軒則被一群堂兄妹圍在中間,言笑晏晏,
接受著眾人的夸獎和安慰,儼然是這場聚會真正的中心。他偶爾投向凌云的目光,
帶著一絲憐憫和優(yōu)越,仿佛在欣賞自己的杰作。凌云面無表情,只是垂在身側(cè)的手,
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他能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負(fù)面情緒,那些輕蔑、厭惡、排斥,
像淡淡的灰霧,纏繞著在場的許多人,尤其是圍繞在林皓軒周圍最濃。但他什么也沒做,
只是默默承受。聚會進(jìn)行到一半,林父似乎覺得“展示”得差不多了,或者說,
他覺得讓凌云繼續(xù)待在這里更加礙眼。
他對著一個旁系的、同樣對凌云露出鄙夷神色的侄子使了個眼色。那侄子心領(lǐng)神會,
端著一杯紅酒,狀似踉蹌地從凌云身邊經(jīng)過?!鞍パ?!”一聲夸張的驚呼,半杯殷紅的酒液,
精準(zhǔn)地潑灑在凌云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外套上,迅速暈開一大片難看的污漬。“對不起啊,
沒看見!”那侄子毫無誠意地道歉,嘴角卻帶著嘲弄的笑。周圍瞬間安靜了一下,
隨即爆發(fā)出幾聲壓抑不住的嗤笑。所有人都看著凌云,像是在看一場滑稽戲。
林父的臉色沉了下來,但不是對那侄子,而是對凌云:“愣著干什么?還嫌不夠丟人嗎?
滾回你房間去!”凌云看著胸前那片刺目的紅色酒漬,又抬頭看了看那個一臉得意的侄子,
再看向主位上臉色難看的林父,以及遠(yuǎn)處林皓軒那幾乎要掩飾不住的快意眼神。
他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在一片或譏諷或憐憫的目光中,沉默地走上樓梯。聚會還在繼續(xù),
身后的喧囂與他無關(guān)。過了一會兒,林父竟然親自上來了,他敲開凌云的門,
臉上帶著極度不耐煩的神情,仿佛多看一眼這個兒子都讓他難以忍受。
他從昂貴的西裝內(nèi)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手指一彈,卡片輕飄飄地落在凌云腳邊的地上。
“這里面有十萬塊?!绷指傅穆曇舯洌瑤е┥岷筒恍?,“省著點花,以后少回這個家。
林家丟不起這個人,我也怕你那些不干不凈的手段,帶壞了皓軒,敗壞了林家的風(fēng)氣!
”說完,他根本不等凌云有任何反應(yīng),像是完成了一項極其厭惡的任務(wù),轉(zhuǎn)身就走,
腳步聲快速消失在走廊盡頭。房門開著,凌云低著頭,看著地上那張閃著微弱銀光的卡片。
十萬塊。對于林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甚至不夠林皓軒買一塊表。對于他,
卻是一筆能解決很多實際問題的錢——他需要購買一些特殊的朱砂、符紙,
甚至是一些蘊含微弱靈氣的古物邊角料來輔助修煉和探查。屈辱感像冰冷的藤蔓,
纏繞上心臟,緩緩收緊。他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沉下來。最終,
他慢慢地彎下腰,撿起了那張卡。指尖觸及冰冷的卡片表面,傳來一種刺痛感。
他將卡緊緊攥在手心,幾乎要將其捏變形。這筆帶著羞辱的“施舍”,他收下了。
不是因為妥協(xié),而是因為他需要它。通往強大的路,需要資源,哪怕起點如此不堪。
他關(guān)上門,將樓下殘余的歡聲笑語和所有的輕蔑鄙夷,徹底隔絕在外。房間內(nèi),
只有他一個人,和掌心那張冰冷而滾燙的銀行卡。拿著那張沾著屈辱的銀行卡,
凌云沒有再多停留一天。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他就背起那個破舊的背包,
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林家別墅。沒有告別,也沒有人阻攔,甚至可能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富麗堂皇的林家大門在他身后關(guān)閉,像合上了一本與他無關(guān)的奢華畫冊。
他在城市相對破舊的邊緣區(qū)域,租下了一個老式公寓樓頂層的小房間。房間狹小逼仄,
墻皮有些剝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潮氣和歲月沉淀的味道。但這里便宜,更重要的是,
安靜,且游離于林家的視線之外。安置好僅有的幾件物品,凌云盤膝坐在硬板床上,
閉目凝神。城市喧囂的底層噪音嗡嗡作響,但在他敏銳的感知中,
還混雜著一些別的、常人無法察覺的聲音——細(xì)微的嗚咽、模糊的絮語、某種冰冷的窺視感。
這座龐大的鋼鐵叢林里,游蕩著不止人類一種“居民”。夜幕降臨,這種感知愈發(fā)清晰。
尤其是衛(wèi)生間那面老舊斑駁的鏡子上,
總是縈繞著一股極其微弱的、帶著怨念和窺探欲的能量波動。凌云走到鏡前,
看著鏡面里自己模糊的身影。他伸出手指,
指尖凝聚起一絲極淡的、源自天機宗傳承的純正清氣,輕輕點在那能量波動最核心的位置。
“出來?!彼吐曊f,聲音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韻律,那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種喚醒和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