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關(guān)上的瞬間，林風(fēng)眼底那古井無波的平靜終于碎裂開一絲極細(xì)微的漣漪，那是壓抑到極致的冰冷。他低頭看了看胸口那片紅痕，嘴角扯出一個幾乎沒有弧度的譏誚表情。
熟悉環(huán)境？迷路？
第二天一早，林軒果然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房門外，笑容燦爛得仿佛昨天的不愉快從未發(fā)生。
“哥，睡得好嗎？走，我?guī)闳ス涔?！”他熱情地拉著林風(fēng)的手臂，這次林風(fēng)沒有立刻甩開。
林軒的確像個盡職盡責(zé)的導(dǎo)游，介紹著別墅的各個功能區(qū)，花園、泳池、健身房、影音室...但他的介紹總帶著一種無意識的炫耀和劃分界限。
“這是爸爸的書房，平時我們不能隨便進的，里面有很多重要文件?！?“這是媽媽的衣帽間，比專賣店還大呢，她最喜歡那個牌子的包包了。” “這是我的琴房，我平時在這里練琴，隔音很好，不會吵到別人。”
他帶著林風(fēng)穿過一條掛滿昂貴藝術(shù)品的走廊，最終停在了一扇厚重的實木門前。
“這里面是爸爸的收藏室，他收藏了好多珍貴的古董呢，平時都鎖著，只有爸爸有鑰匙?！绷周幷f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鑰匙，俏皮地眨眨眼，“不過爸爸今天出門前把鑰匙給我了，讓我給一盆蘭花澆水，說里面那盆十八學(xué)士今天得澆特定的營養(yǎng)液。哥，你運氣真好，可以順便開開眼界！”
他打開門，一股混合著木香和陳舊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房間很大，光線略顯昏暗，博古架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瓷器、玉器、青銅器，在射燈下散發(fā)著幽冷的光澤。
林軒輕車熟路地走到窗邊，那里確實放著一盆長勢很好的蘭花。他拿起旁邊小幾上的水壺和一個小瓶子，開始專心調(diào)配營養(yǎng)液。
林風(fēng)站在門口，目光隨意地掃過那些古董。他的視線在某些蘊含著微弱靈氣波動的物件上稍有停留，但大部分在他眼中，不過是凡俗之物，蒙塵而已。
就在這時，林軒似乎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低呼一聲，身體猛地向后一歪，手肘“恰好”撞向了旁邊一個擺放著青花瓷瓶的高腳架！
那瓷瓶搖晃了一下，眼看就要墜落！
電光火石間，林風(fēng)的位置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應(yīng)。而且，在林軒身體傾斜的那一刻，他巧妙地用身體擋住了門口可能投來的大部分視線。
“哐當(dāng)——！”
清脆刺耳的碎裂聲瞬間響徹整個收藏室！
瓷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林軒自己也似乎被嚇傻了，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地上的碎片，幾秒后，他猛地回頭看向林風(fēng)，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嘴唇哆嗦著，仿佛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巨大的聲響立刻引來了人。
最先趕到的是王婉云和管家，后面跟著幾個傭人。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了？！”王婉云焦急的聲音傳來，當(dāng)她看到滿地的碎片和那個明顯是林國棟心愛之物的瓷瓶殘骸時，臉色瞬間變了。
“媽...媽媽...”林軒像是終于找到了主心骨，眼淚瞬間決堤，他猛地?fù)溥^去，不是為自己辯解，而是帶著哭腔急切地喊道：“不關(guān)哥哥的事！真的不關(guān)哥哥的事！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碰到架子了！是我不好！您別怪哥哥！他剛來，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他哭得肩膀都在顫抖，話語邏輯混亂，卻句句都在強調(diào)“不關(guān)哥哥的事”，反而將所有的焦點和嫌疑，牢牢地釘死在了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林風(fēng)身上。
王婉云的目光立刻銳利地射向林風(fēng)，那眼神里充滿了失望、憤怒和不解。她看著地上珍貴的碎片，又看看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的養(yǎng)子，心疼和怒火交織。
“林風(fēng)！”她聲音拔高，帶著嚴(yán)厲的質(zhì)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軒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碰到什么東西了？！”
林風(fēng)看著這場精彩的表演，終于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不是我。”
“媽！真的不是哥哥！是我！是我不對！”林軒哭喊著打斷他，死死抓著王婉云的手臂，像是怕她沖過去責(zé)怪林風(fēng)一樣，“您要罵就罵我吧！求您別怪哥哥...他肯定不是有意的...”
他越是求情，越是攬責(zé)任，王婉云就越是認(rèn)定是林風(fēng)的錯，是林風(fēng)膽怯不敢承認(rèn)，反而讓善良的小軒替他頂罪！
“夠了！”王婉云心疼地?fù)ё×周?，看向林風(fēng)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林風(fēng)，我沒想到你不僅毛手毛腳，還這么沒有擔(dān)當(dāng)！做錯了事，竟然讓你弟弟替你承擔(dān)？你太讓我失望了！”
“夫人，監(jiān)控...”老管家猶豫著小聲提醒。這層走廊有監(jiān)控。
林軒的哭聲微妙地頓了一下。
王婉云卻正在氣頭上，直接斥道：“看什么監(jiān)控！小軒都哭成這樣了，難道還會說謊騙我嗎？！事實就擺在眼前！”
她根本不給林風(fēng)任何解釋的機會，或者說，林軒的表演已經(jīng)讓她完全偏信。
林風(fēng)看著母親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那個假貨，看著假少爺在自己懷里偷偷投來的、那充滿算計和一絲得意的眼神，他再次沉默了。
“回你房間去！今晚不許吃晚飯！好好給我反省一下！”王婉云扔下這句話，柔聲安慰著懷里的林軒，帶著人離開了。
留下林風(fēng)一個人，站在滿是碎片和孤寂的收藏室門口。
他緩緩蹲下身，撿起腳邊一塊冰冷的青花瓷碎片，指尖摩挲著斷裂的痕跡。
良久，一聲幾不可聞的嗤笑在空蕩的走廊里輕輕回蕩。
被勒令禁食反省，對林風(fēng)而言無關(guān)痛癢?？诟怪?，早已是遙遠(yuǎn)記憶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回到那間奢華卻冰冷的客房，視線第一時間落在那張床上——他的舊帆布背包還安靜地躺在那里，與周遭環(huán)境形成尖銳的對比。
他走過去，手指拂過粗糙的帆布表面，感受著里面那幾件“破爛”傳來的、唯有他能感知的微弱波動。一枚邊緣有些磨損、看似生銹的青銅劍徽，一塊溫潤如水、觸手微暖的白色石頭。這是他被封印力量的關(guān)鍵媒介，也是他萬載輪回中僅存的、與真實自我相連的錨點。
第二天一早，房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沒等林風(fēng)回應(yīng)，門就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林軒，身后跟著兩個身材高大的傭人。
林軒臉上已經(jīng)沒了昨天的淚痕和驚慌，換上了一貫的、無懈可擊的溫和面具，只是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和得意。
“哥，早上好?！彼Z氣輕快，仿佛昨天陷害林風(fēng)被罰的事根本沒發(fā)生過，“媽媽說了，讓你以后就在房間里吃飯。對了，”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精準(zhǔn)地落到床上的舊背包上，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困擾和嫌棄，“哥，這個包...味道有點重，放在房間里不太好。而且看起來也舊了，要不扔了吧？我給你買個新的LV或者愛馬仕？”
林風(fēng)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上前一步，無聲地?fù)踉诹舜睬埃抗馄届o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不扔?！?/p>
他的反應(yīng)似乎正在林軒的預(yù)料之中。林軒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媽媽有潔癖，嗅覺又特別敏感，她昨天就隱約聞到了點味道，不太高興呢。要是讓她知道是這么個...舊包放在房間里，肯定會生氣的。”
他頓了頓，擺出一副“我為你好”的姿態(tài)，提議道：“這樣吧哥，家里有個專門的儲物間，雖然堆放的都是些不用的舊物，但空間還挺大的。你先把這個包放到那里去，怎么樣？總比扔了好吧？”
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林風(fēng)很清楚。以王婉云昨天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林軒這番話大概率是真的，或者至少，他能輕易讓它變成真的。
兩個傭人已經(jīng)上前，目光看著林軒，等待指令。
林風(fēng)沉默地看著林軒，又看看那個包。硬抗下去，結(jié)果不會有任何改變，甚至可能讓這個包面臨被強行丟棄的風(fēng)險。儲物間...至少暫時安全。
他緩緩伸出手，不是將包遞給傭人，而是自己拿了起來，抱在懷里。動作間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珍視。
林軒看著他這副樣子，眼底的譏諷幾乎要掩藏不住。一個破包，當(dāng)寶貝似的？鄉(xiāng)下人就是鄉(xiāng)下人。
“帶路?！绷诛L(fēng)的聲音沒有起伏。
林軒笑了笑，轉(zhuǎn)身走在前面，語氣輕松：“跟我來?！?/p>
所謂的“儲物間”，位于別墅副樓的地下室一層。光線昏暗，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灰塵和霉味混合的氣息?？臻g確實不小，但堆滿了廢棄的舊家具、破損的裝飾品、過時的電器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擁擠不堪。角落里甚至能看到明顯的滲水痕跡，地面有些潮濕。
“喏，就放那兒吧。”林軒隨手指了一個靠近角落、看起來最是陰暗潮濕的位置，那里還堆著幾個看不出原樣的紙箱，“小心點放哦，雖然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但也別弄得太亂?！?/p>
他語氣里的輕慢和刻意幾乎毫不掩飾。
林風(fēng)站著沒動，目光掃過那個角落，又看向房間里相對干燥一些的空隙。
“怎么？哥，這里還不行嗎？”林軒故作驚訝，隨即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有些委屈和無奈，“這已經(jīng)是我能爭取到的最好地方了。媽媽本來是真想讓你扔掉的...我知道這里面可能有什么對你很重要的東西，但是...哥，我們現(xiàn)在是在林家，得守林家的規(guī)矩，不能太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你說對不對？總要顧及一下爸媽的感受和家里的體面吧？”
他又開始用那種“善良懂事”的腔調(diào)，說著戳心窩子的話。
林風(fēng)最終什么也沒說。他走到那個相對干燥點的空隙，小心地將帆布包放在一個倒扣著的舊木箱上，確保它不會直接接觸潮濕的地面。
看著他如此鄭重其事地擺放一個“破爛”，旁邊的兩個傭人努力憋著笑，眼神交流中滿是鄙夷。
林軒滿意地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