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噩夢纏身程顯又一次從同樣的噩夢中驚醒。汗水浸濕了昂貴的絲綢床單，
他的手緊緊攥著胸口，試圖平復那幾乎要跳出肋骨的心跳。黑暗中，
他摸索到床頭柜上的藥瓶，顫抖著倒出兩片白色藥片，干咽下去。房間的隔音很好，
但窗外的城市燈光依然頑固地透過窗簾縫隙鉆進來，在墻上劃出一道蒼白的光痕。
就像他的生活，無論多么努力地試圖隔絕一切，總有無法阻擋的煩惱滲透進來。
手機在黑暗中突然亮起，屏幕上“父親”兩個字不斷閃爍，像一道催命符。程顯閉上眼睛，
任由鈴聲在空蕩的臥室里回蕩十七聲后戛然而止。未接來電的數(shù)字從47跳到48。
第二天早晨，經(jīng)紀人李薇看到程顯時忍不住驚呼“老天，你的黑眼圈能裝下一整瓶粉底了！
”“今晚的慈善晚會七點開始，你需要唱兩首歌，組辦方希望你能和趙老板的女兒合影，
她是你粉絲?！崩钷狈喼粘瘫?，“明天早上有個專輯策劃會，下午拍廣告，
晚上...”“全部取消?！背田@突然說?；瘖y師的手停在了半空，
李薇的嘴微微張開：“什么？”“今天起的所有活動，全部取消。
”程顯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醫(yī)生建議我休息。”“哪個醫(yī)生？
王醫(yī)生上個月不是說你好多了嗎？”李薇焦急地翻找手機?！耙灰?lián)系北京的那個專家？
”“不必?！背田@站起來，冷靜道。“我需要靜養(yǎng)，不希望被打擾，包括你！”三小時后，
程顯站在一棟老式公寓樓前。他核對了一下地址，戴上墨鏡和口罩，迅速閃進樓內(nèi)。
401室的門牌旁掛著一塊小木牌：醫(yī)生郝零，心理咨詢。程顯猶豫了片刻，按下門鈴。
一位穿著淺藍色襯衫的年輕男子站在門口，他沒有穿白大褂，
看起來更像一位大學教師而非醫(yī)生?！罢堖M，程先生。”郝零微笑著說。
咨詢室布置得簡潔而舒適，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墻放置的一架黑色鋼琴，琴蓋上纖塵不染。
“請坐?！焙铝阒噶酥干嘲l(fā)?！跋牒赛c什么？茶還是水？”“不用。
”程顯拘謹?shù)刈谏嘲l(fā)邊緣。郝零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輕輕交叉雙手。
“我們之前通過電話，我還是想再確認一下您的癥狀。
”程顯沉默了一會兒：“我...睡眠不好?！薄熬唧w表現(xiàn)是？”“噩夢，心悸，呼吸困難。
”“持續(xù)多久了？”“三年？或者更久。”郝零點點頭，沒有記錄：“除了睡眠問題，
還有其他困擾嗎？
”程顯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有時候...我感覺不到......。
”“感覺不到什么？”“任何東西?！背田@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快樂，悲傷，
憤怒...就像我在通過一層玻璃看世界，一切都很模糊，很遙遠?！焙铝沆o靜地等待著，
沒有打斷?！拔页枧_下成千上萬人歡呼，但我感覺不到喜悅，朋友為我慶祝專輯大賣，
我只想盡快離開，甚至當...”他停頓了一下，“當我父親罵我忘恩負義時，
我也毫無波瀾。”“像一臺機器?！焙铝爿p聲說。程顯猛地抬頭，
墨鏡后的眼睛微微睜大：“是的，就像一臺只會唱歌表演的機器。
”“這種‘機器感’什么時候最強烈？”“在舞臺上?！背田@苦笑一聲。
“ 成千上萬人愛著的舞臺，對我來說最像刑場?！薄澳敲词裁磿r候感覺最像...人？
”程顯思考了很久：“當音樂只剩下旋律，沒有歌詞的時候，當沒有人期待我做什么的時候。
”郝零輕輕點頭：“我明白了，程先生，
我希望我們能一起探索這些感受——或者缺乏感受的原因，但這需要時間和您的坦誠，
您愿意嘗試嗎？”程顯終于摘下了墨鏡，露出深邃眼眸，
此刻卻滿是疲憊：“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坦誠，醫(yī)生，
我甚至不知道真實的自己是什么樣子了?！薄澳蔷蛷淖詈唵蔚拈_始?！焙铝阄⑿χf。
“今天你來到這里，就是向著真實邁出的第一步。
”...........第一次咨詢結(jié)束時，程顯感到一種奇特的輕松。
郝零沒有像以前的醫(yī)生那樣急于開藥或給出診斷，只是靜靜地傾聽，偶爾提問。出門時，
程顯注意到鋼琴上放著一本樂譜?！澳鷱椾撉?？”他忍不住問。郝零笑了笑：“偶爾，
音樂有時比語言更能表達內(nèi)心，不是嗎？”程顯點點頭，
第一次沒有感到被迫迎合對方的話題。下樓時，他的手機再次響起。
看著屏幕上“父親”兩個字，程顯猶豫了片刻，最終按下了靜音鍵。
02 心墻初破第二次咨詢安排在三天后。程顯提前十分鐘到達，卻發(fā)現(xiàn)郝零正在彈奏鋼琴。
旋律憂傷而美麗，他從未聽過。郝零注意到他，停下演奏：“一首未完成的曲子。
”“很好聽?！背田@真誠地說?！爸x謝?！焙铝愫仙锨偕w，“今天感覺怎么樣？
”程顯想了想：“還是麻木，但...少了一點焦慮?！弊稍冞M行到一半時，
郝零突然問：“你小時候印象最深的記憶是什么？
”程顯下意識地要給出那個公關(guān)團隊精心打造的答案——第一次登臺演唱，
觀眾的掌聲如何讓他熱淚盈眶。但在郝零平靜的注視下，他咽下了準備好的說辭。
“我七歲那年，躲在衣柜里?！背田@緩緩地說。郝零只是微微前傾身體。
“父母在隔壁房間吵架?！薄拔衣犚姈|西摔碎的聲音，母親的哭聲，父親的怒吼，
我縮在衣柜最里面，用衣服蓋住自己，黑暗中，
我能聞到母親衣服上的香水味和父親衣服上的煙味，不知道為什么，我感到...安全。
”“因為在衣柜里，沒有人要求你做什么？”郝零輕聲問。程顯抬頭，
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是的，沒有人知道我在哪里，沒有人期望我表現(xiàn)什么。
”“那種被期望的感覺，很沉重嗎？
”程顯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父親...他曾經(jīng)是音樂老師，母親懷孕后，他辭職經(jīng)商，
失敗了，從此他把所有夢想壓在我身上，我四歲開始學鋼琴，五歲學聲樂，
六歲登臺表演...我的人生仿佛就是為了實現(xiàn)他未竟的音樂夢想?！薄澳隳赣H呢？
”程顯的眼神黯淡下來：“她在我十歲時離開了，受不了父親的賭癮和債務(wù)。
”“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她就不見了，連一張紙條都沒留下。
”郝零輕輕點頭：“被拋棄的感覺一定很痛苦?！薄白畛跏堑??！背田@的聲音變得空洞，
“但現(xiàn)在我理解了，如果可能，我也會一走了之?！弊稍兘Y(jié)束時，程顯感到一種奇異的疲憊，
仿佛剛剛卸下了背負多年的重擔。郝零送他到門口：“下次見面，也許我們可以談?wù)勔魳罚?/p>
純粹的音樂，沒有商業(yè)沒有期望的那種。”程顯點點頭，第一次對下一次咨詢產(chǎn)生了期待。
走出大樓，程顯意外地發(fā)現(xiàn)父親程建明正等在門口?！敖K于出來了？”程建明叼著煙，
上下打量他，“大明星也需要看心理醫(yī)生？怎么，錢太多沒處花？”程顯下意識地環(huán)顧四周，
擔心有狗仔隊：“您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你經(jīng)紀人說的?！背探魅酉聼燁^，用腳碾滅。
“為什么不接電話？你知道我欠了人家多少錢嗎？整整三百萬！
那些人說再不還錢就要我的命！”程顯冷靜地打開手機銀行轉(zhuǎn)賬：“這是最后一次了，爸爸，
我真的沒有更多錢了?！背探骺吹降劫~提示，臉色立刻緩和?！熬椭纼鹤幼钣谐鱿?！
那些報紙瞎寫什么你專輯銷量下滑，胡說八道！我兒子可是天王巨星！
”程顯面無表情地看著父親興高采烈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惡心。他快步走到角落，
扶著墻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03 靜默之聲第三次咨詢，程顯遲到了十分鐘。
“對不起，”他氣喘吁吁地說，“有個采訪延長了?！焙铝惚硎纠斫猓骸皼]關(guān)系。請坐。
”程顯坐下后卻一言不發(fā)，手指不斷敲擊膝蓋?！敖裉焖坪跤行┙箲]？
”郝零觀察著他的動作?！拔腋赣H...”程顯開口又停住，搖了搖頭，“沒什么。
”郝零沒有逼問，而是走到鋼琴前：“上次說到音樂，有興趣聽一首歌嗎？
”得到程顯的點頭后，郝零開始彈奏。旋律簡單卻動人，沒有華麗的技巧，只有真摯的情感。
程顯不知不覺放松下來，閉上眼睛?！斑@是什么歌？”演奏結(jié)束后他問?！拔覍懙?，
叫《靜默之聲》?！焙铝慊氐阶??！耙魳穼δ銇碚f意味著什么？
”程顯思考了一會兒：“最初是快樂，現(xiàn)在是...工作。
”“還記得最初讓你感到快樂的音樂嗎？”程顯的嘴角微微上揚：“母親哼唱的搖籃曲，
我甚至不知道歌詞是什么，只記得旋律很溫柔。有時候，她會用錄音機放老歌，
抱著我跳舞...”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澳切┯洃浐苷滟F?！背田@突然清醒過來，
表情重新變得疏離：“都是過去的事了?！彪S后的幾次咨詢中，程顯逐漸敞開心扉。
他談到初入行時的艱難，一夜成名后的迷失，還有日益嚴重的情緒麻木。郝零始終耐心傾聽，
偶爾引導，從不評判。某次咨詢中，程顯突然說：“我昨天在錄音棚，唱一首情歌，
制作人一直說感情不夠充沛，要我想象愛上一個人的感覺。但我做不到。
”“想象不到愛的感覺？”程顯搖頭：“我知道愛的概念，但從某種意義上說，
我從未真正體驗過，對父母的愛...早已被失望淹沒，對粉絲的愛...更像是一種責任，
對戀人的愛...”他苦笑：“我甚至沒有真正戀愛過，經(jīng)紀公司不允許，而我也沒有欲望。
”郝零思考了片刻：“情感障礙常常是一種自我保護，小時候那些過于痛苦的情緒被壓抑，
久而久之，所有的情感都被隔絕了?！薄八赃@是我的錯？”程顯的聲音帶著一絲諷刺。
“不?！焙铝銏远ǖ卣f?！斑@是一種生存策略，你小時候需要它來保護自己，但現(xiàn)在，
你已經(jīng)強大到可以嘗試放下這層保護了?！背田@看著郝零，突然問：“醫(yī)生，您戀愛過嗎？
”郝零微微驚訝，但還是回答：“是的，曾經(jīng)........”“是什么感覺？
”郝零斟酌著詞句：“像是...找到了另一個自己，卻又完全不同，
當你和那個人在一起時，你感到完整，感到被理解，感到...”他搜索著合適的詞語，
“回家的感覺?！背田@若有所思：“聽起來很美好?！薄耙埠艽嗳??！焙铝爿p聲補充。
“當你愛一個人，你就給了對方傷害你的權(quán)力?！弊稍兘Y(jié)束后，程顯沒有立即離開。
他看著那架鋼琴，突然問：“能再彈一次《靜默之聲》嗎？”郝零點點頭，坐在鋼琴前。
旋律再次流淌出來，這次程顯輕輕跟著哼唱。他的聲音起初猶豫，逐漸變得堅定。沒有歌詞，
只是簡單的“啊”，卻蘊含著難以言表的情感。演奏結(jié)束時，兩人沉默了片刻，
仿佛都不愿打破這難得的寧靜?！爸x謝。”程顯最終說，聲音有些沙啞。那天晚上，
程顯久違地沒有做噩夢。隨著咨詢的深入，程顯的變化逐漸明顯。
他開始注意到生活中的小事——咖啡的香氣，陽光的溫度，雨滴落在窗前的書頁上。
這些細微的感受對他而言幾乎是革命性的。某天他甚至破天荒地給李薇發(fā)消息，
稱贊她新?lián)Q的發(fā)型很好看。李薇激動地回復了一連串受寵若驚的表情。
但變化也帶來了新的痛苦。隨著情感屏障的減弱，長期被壓抑的傷痛開始浮出水面。有一次，
在談到母親離開那天的記憶時，程顯突然在咨詢中崩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