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被裁員第一天，我接到了亡母的電話
“江舸，你的能力跟不上公司的發(fā)展節(jié)奏?！?/p>
HR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假笑，將一紙辭退信推到我面前。我看著“N+1”的賠償金額，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下個月的房租，沒了。
我叫江舸，一個在大城市漂了五年，依舊一事無成的普通“社畜”。今天，三十歲生日的前一天，我被裁了。
走出寫字樓，正午的太陽刺得我睜不開眼。我掏出手機，想找個人說說話，卻發(fā)現(xiàn)通訊錄里，竟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來電顯示是一個我刻在骨子里的名字——“媽媽”。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三年前，我媽因為一場意外去世，她的手機號早就銷戶了。
我顫抖著劃開接聽鍵，放到耳邊，聽筒里卻只有一陣“滋滋”的電流聲，像老式收音機，在無數(shù)個頻道間瘋狂跳躍。電流聲中，隱約夾雜著一個女人微弱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喚：“……舸舸……回家……”
是媽媽的聲音！
我猛地對著手機大喊：“媽？是你嗎？你在哪兒？”
“……回……老家……香……燭……店……”
聲音戛然而止，電話被掛斷了。我再打過去，只剩下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p>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街頭，心臟狂跳不止。是幻覺？還是……某種我無法理解的信號？
老家，香燭店。那是我小姨林清霞開的店。
一個小時后，我退掉了租的房子，背著全部家當，坐上了回老家的綠皮火車。我不知道回去會面對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須回去。
老家是一座南方小城，空氣里永遠彌漫著潮濕的水汽。小姨的“清霞香燭店”就開在老街的盡頭，一間古色古香的木質(zhì)鋪面，門口掛著兩個白色的燈籠，上面用朱砂寫著“通幽”二字。
我推開門，一股濃郁的檀香味撲面而來。小姨正坐在柜臺后，穿著一身素雅的旗袍，盤著頭發(fā)，用一塊軟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個青銅香爐。她看見我，一點也不驚訝，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
“回來了？”
“小姨?！蔽曳畔卤嘲?，聲音有些沙啞，“我……接到我媽的電話了?！?/p>
小姨擦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放下香爐，從柜臺下拿出一個蒙著黑布的木匣子，放到我面前。
“你媽知道你陽氣弱，頂不住城市的煞氣，遲早要回來?！彼忾_黑布，匣子里，是一碗澄澈的白米，米上插著三根未點燃的線香，“這是咱們江家祖上傳下來的本事，叫‘問米’。你媽當年怕你沾染因果，沒讓你學?，F(xiàn)在看來，是躲不掉了?！?/p>
“問米？”我愣住了，“你是說……招魂？”
“是請，不是招?！毙∫碳m正道，“陽壽已盡，魂歸地府，本是天道。但有些人，執(zhí)念未消，不肯離去，徘徊在親人身邊，日積月累，陰氣侵體，就會導致活人諸事不順，甚至百病纏身。我們做的，就是點三炷香，開一條陰陽路，請他們上來，把話說清楚，了卻執(zhí)念，各歸其位?！?/p>
她指著那碗米：“你媽給你打電話，不是鬼，是這碗‘問米’通了靈，感應到你有難，借你母親的執(zhí)念給你示警。你被裁員，不是偶然，是你身上的陽氣，已經(jīng)被城市的濁氣耗得差不多了。”
我看著那碗米，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徹底打敗。
“我……我能學嗎？”我問，聲音干澀。我不知道學這個能干什么，但我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我想再見我媽一面。
“你以為我想教你？”小姨白了我一眼，“這本事，損陰德，折陽壽，非走投無路，不可觸碰。但你現(xiàn)在這樣，不學，不出半年就得大病一場。學不學，你自己選。”
我看著她，想起了那通詭異的電話，想起了被裁員時的絕望，想起了那個冰冷的城市里，沒有一盞燈是為我而亮的。
我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點了下頭：“我學?！?/p>
學習“問米”的過程，比我想象中要枯燥得多。
沒有電影里的符咒滿天飛，也沒有驚心動魄的斗法。小姨只是讓我每天在店里打坐、靜心、抄寫一本泛黃的古籍。那本書上記載的，不是什么咒語，而是各種各樣逝者的“執(zhí)念”。
有舍不得兒女的，有記掛著藏款的，有含冤不白的，千奇百怪。
小姨說：“問米，問的不是鬼，是人心。你心不靜，就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你不懂執(zhí)念，就解不了他們的心結(jié)?！?/p>
我一連抄了七天，感覺自己快成了半個心理學家。
第八天晚上，子時剛過，小姨把我叫到后院。院子中央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就放著那碗“問米”。
“今晚，開壇?！毙∫踢f給我三炷香，“記住，請神容易送神難。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怕。香燒完之前，必須把他們送走，否則，他們就會留下來，纏著你。”
她教我一套繁復的叩拜手勢和一段拗口的請神詞。我照著做了，然后將三炷香穩(wěn)穩(wěn)地插進米里。
香點燃的瞬間，一股冰冷的陰風憑空出現(xiàn)，吹得我汗毛倒豎。我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模糊，像隔著一層晃動的水。
“江舸，凝神，看米?！毙∫痰穆曇粼谖叶呿懫穑瑤е还砂捕ǖ牧α?。
我死死地盯著那碗米。只見米粒開始無風自動，緩緩地在碗里旋轉(zhuǎn)，最終，拼出了一個模糊的人臉輪廓。
緊接著，一個虛幻的、半透明的人影，從碗里緩緩地“站”了起來。那是一個穿著舊式中山裝的老人，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你是……誰家的小子？”他開口，聲音空洞，帶著回響。
我嚇得差點叫出聲，被小姨在背后掐了一把，才穩(wěn)住心神。
“我是……清霞香燭店的?！蔽医Y(jié)結(jié)巴巴地說。
“哦……”老人點了點頭，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找我孫女，她叫小雅。我孫女好久沒來看我了，我很想她?！?/p>
“你孫女……她怎么了？”
“她不吃飯?！崩先四樕下冻鼋辜钡纳裆?，“那孩子，從小就挑食，我總怕她餓著。我走了以后，就更不放心了。我天天守著她，看她吃不下飯，我就著急啊……”
我正想再問，小姨突然開口：“香快燒完了，送客。”
我趕緊念出送神詞。那老人的身影漸漸變淡，最后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米碗里。
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這就……完了？”
“完了?！毙∫踢f給我一杯熱茶，“這是個善魂，執(zhí)念不深，只是記掛孫女。好對付。”
我喝著熱茶，感覺自己像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晚上都要“開壇”。小姨不知從哪兒找來那么多“客戶”，有剛過世的，有死了幾十年的。我從最初的恐懼，到慢慢習慣，再到麻木。
我見過哭著喊著要找老伴的阿婆，見過氣勢洶洶要找仇家算賬的大漢，甚至還見過一個穿著古裝的書生，非要拉著我討論《蘭亭集序》。
我的“問米”技術(shù)，在這些千奇百怪的“客戶”磨煉下，日漸純熟。我已經(jīng)能面不改色地和他們聊天，甚至還能開幾句玩笑。
一個月后，小姨對我說：“你出師了。”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就把一本賬簿拍在我面前?！澳銒尳o你留了點錢，但給你治病買藥，都花光了?，F(xiàn)在，你吃我的，住我的，該出去賺錢了?！?/p>
“賺錢？”我愣了，“靠這個怎么賺錢？”
“笨！”小姨點了點我的腦袋，“城里那些心理診所，咨詢一小時多少錢？幾百上千！他們能干什么？陪人聊天？你能干什么？你能把病人心里那個結(jié)，直接請上來，當面對質(zhì)！你說，哪個更值錢？”
我茅塞頓開。
是啊，現(xiàn)代人壓力大，誰心里沒點事？抑郁、焦慮、失眠……很多時候，都和失去的親人有關。如果我能……
“工作室的名字我都給你想好了?！毙∫踢f給我一張名片，上面用燙金字印著：
【心靈溝通工作室】
主理人：江舸
服務內(nèi)容：深度溝通，解開心結(jié)。
名片背面，還有一行小字：
“我們不解決心理問題，我們只負責讓您和過往，當面和解?！?/p>
我拿著那張名片，看著上面那個陌生的頭銜，心里百感交集。
我，江舸，一個失業(yè)的社畜，馬上就要靠著“裝神弄鬼”，成為一名“金牌心理咨詢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