鎂光燈炙熱刺眼,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針,扎在皮膚上。震耳欲聾的粉絲吶喊在場館內(nèi)沖撞、回蕩,
嗡嗡地撞擊著耳膜,卻又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模糊不清。
鼻腔里是昂貴香水、發(fā)膠和狂熱體溫混合成的,獨屬于名利場的甜膩腥臊。
林琛站在舞臺中央,僵硬得如同一尊被臨時搬上來的劣質(zhì)蠟像。視野里的一切都帶著重影,
扭曲晃動。評委席上那幾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帶著程式化的審視與不耐煩。
正中間那張臉,年輕些,眼角眉梢尚未被歲月與徹底的虛偽浸透出更深的紋路,
但那份藏在溫和點評下的居高臨下,
那雙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對即將掌控他人命運的愉悅——沈耀。胃里一陣翻攪,
喉管深處條件反射地涌上鐵銹般的腥甜。冰冷的金屬割開皮肉的劇痛,
血液從頸動脈噴濺而出的粘膩溫?zé)幔?/p>
以及最后充盈耳道的、那個壓得極低、帶著笑意的聲音——“安心去吧,林琛。
謝謝你啊…替我背了這十年的黑鍋?!敝舷?。冰冷的,無盡的墜落。“……林?。苛骤∵x手!
”主持人的聲音強行穿透那層死亡的回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和尷尬,
“你的表演曲目是《夏日晴空》?請開始你的表演?!币魳非白噍p快地響起,
像一把生銹的鑰匙,猛地捅進(jìn)了錯亂的記憶閘門。《夏日晴空》。沈耀的成名曲。前世,
他就是在這個初舞臺,愚蠢地選擇了這首歌,唱得平平無奇,甚至因為緊張走了音,
被沈耀微笑著、毫不留情地按下了淘汰鈕,第一輪就被刷下,
成了沈耀“專業(yè)嚴(yán)格”評委人設(shè)的第一個墊腳石。而沈耀,三個月后,
將“原創(chuàng)”出這首《夏日晴空》,一炮而紅。之后十年,他被沈耀及其團(tuán)隊一路潑盡臟水,
抄襲、蹭熱度、私生活混亂、情商低下……他被網(wǎng)暴到抑郁,躲在拉緊窗簾的房間里,
看著屏幕上沈耀春風(fēng)得意,拿獎拿到手軟,直到那個瘋狂的粉絲舉著刀片沖出人群。
冰冷的觸感似乎還貼在頸側(cè)皮膚。重生。這個詞像電流一樣擊穿他每一根神經(jīng)。評委席上,
沈耀微微傾身,對著話筒,語氣是恰到好處的“鼓勵”與“惋惜”:“年輕人,
緊張是正常的,但舞臺是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的。如果還沒準(zhǔn)備好……”他拖長了調(diào)子,
右手優(yōu)雅地抬起,朝著那個顯眼的紅色淘汰按鈕伸去。臺下他的粉絲們已經(jīng)發(fā)出期待的噓聲。
就是現(xiàn)在。所有的恍惚、驚恐、劇痛、怨恨,在那只修長的手即將觸碰到按鈕的前一秒,
猛地坍縮、凝聚成一點極寒的亮光,在他眼底炸開。他猛地抬起頭,搶在沈耀指尖落下之前,
聲音穿透音樂前奏,清晰、冷硬,甚至帶著一絲未散盡的嘶啞,砸向整個演播廳:“對不起。
我申請換一首歌?!币魳逢┤欢?。全場瞬間靜了一下。主持人愣在當(dāng)場。
其他評委面露詫異,互相交換著眼神。直播彈幕有了一個短暫的停滯,
隨即以更瘋狂的速度翻滾起來?!?????】【搞什么?。颗R場換歌?】【這人誰啊,
戲也太多了吧?不會唱早干嘛去了?】【心疼沈耀老師,遇到這種奇葩選手。
】沈耀的手停在半空,眉梢?guī)撞豢刹榈仵玖艘幌?,隨即舒展,
臉上重新掛上那副無懈可擊的、寬容又帶著一絲無奈的笑容:“這位選手,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
我們……”“我唱《懺悔錄》。”林琛打斷了他。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
精準(zhǔn)地削斷了沈耀后面所有冠冕堂皇的話。整個演播廳的空氣仿佛徹底凝固了。《懺悔錄》。
這個名字被擲出的瞬間,評委席上,沈耀臉上那公式化的笑容猛地僵死。不僅僅是僵硬,
那是一種極速褪去血色的蒼白,
是一種從瞳孔最深處炸開的、幾乎要掀翻他所有從容的驚駭與難以置信。
他伸向按鈕的那只手,就那樣突兀地停在半空,開始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像是突然患上了某種嚴(yán)重的帕金森。哐當(dāng)——他手邊的評委話筒被他顫抖的手肘碰倒,
砸在桌面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噪音,通過擴音設(shè)備傳遍了全場。臺下響起一陣壓抑的低呼。
鏡頭立刻推近,死死捕捉著沈耀這極不尋常的失態(tài)。【臥槽??沈耀怎么了?
】【手抖成那樣?生病了嗎?】《懺悔錄》……這歌名好陌生,誰唱的?】【沒聽過啊,
怎么回事?】沈耀猛地深吸一口氣,似乎想強壓下震蕩的心緒,
但那雙死死盯著林琛的眼睛里,翻涌著驚疑、審視,以及一絲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恐慌。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旁邊的另一位資深女評委陳琳察覺不對,疑惑地看了看面色慘白如鬼的沈耀,
又轉(zhuǎn)向臺上站得筆直、眼神冷得嚇人的林琛,打圓場道:“《懺悔錄》?
這好像是一首……很冷門的歌?原唱是……”“一個叫鐘余的音樂人?!绷骤〗舆^了話,
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沈耀臉上移開,像兩道冰錐,要釘穿他那副驚慌的皮囊,
“三年前發(fā)布于一個無人問津的音樂小站,累計播放量,”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127?!薄扮娪嘁簧实?,三年前發(fā)布這首歌后三個月,因重度抑郁,在家燒炭自殺。
死后無一人關(guān)注,無一篇報道。”他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半點起伏,卻每一個字都像重錘,
砸在死寂的現(xiàn)場,更砸在沈耀劇烈起伏的胸口上。
“你……你怎么會……”沈耀的聲音終于擠了出來,嘶啞,破碎,完全失了平時的清潤悅耳。
他像是想問“你怎么會知道”,但殘存的理智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
林琛嘴角極輕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刺骨,毫無笑意?!拔遗既宦犨^,
覺得很適合這個舞臺。尤其是……”他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沈耀還在微顫的手,
“……適合表達(dá)一種,遲來的悔意?!薄安恍?!”沈耀猛地拔高聲音,尖銳得幾乎破音,
他失態(tài)地猛地站起身,帶得椅子向后刮擦出刺耳的響聲,“你不能唱這首!我……我是說,
這不符合規(guī)則!初舞臺必須報備曲目!不能臨時更換!導(dǎo)演組!”他幾乎是倉皇地看向側(cè)臺,
尋求援助,額角滲出的細(xì)汗在鎂光燈下清晰可見。【???沈耀反應(yīng)也太大了點吧?
】【感覺不對勁啊……一首冷門歌而已,至于嗎?】【他臉色好難看,
像見了鬼……】【這個林琛有點東西,一句話把頂流嚇成這樣?】【《懺悔錄》?鐘余?
我去搜搜看!】彈幕徹底瘋了。現(xiàn)場的竊竊私語聲也越來越大。
總導(dǎo)演在后臺監(jiān)控屏前又驚又疑,但直播熱度正在以恐怖的速度飆升,他對著通訊器,
聲音急促:“問沈老師……到底怎么回事?如果選手堅持……規(guī)則可以適當(dāng)……熱度!
熱度太高了!”主持人接收到指示,強壓下震驚,
努力維持著專業(yè):“呃……沈老師請您先冷靜。林琛選手,
你確定要臨時更換為這首《懺悔錄》嗎?并且,你有自備伴奏嗎?”“我清唱。
”林琛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他不再看幾乎要站不穩(wěn)的沈耀,微微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
眼底所有的波瀾——恨、痛、驚懼、冰冷,全部沉淀下去,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虛無的哀寂。
他沒有起范,沒有姿勢,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然后,開口。沒有伴奏,
第一個音節(jié)落下的瞬間,一種龐大而沉重的孤獨感便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那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滲出的嘶啞與疲憊,音調(diào)不高,卻像生了銹的鋸子,
緩慢地拉扯著聽者的神經(jīng)。旋律極其古怪,帶著某種不和諧的、壓抑的走向,
歌詞破碎而絕望,像一個人在瀕死邊緣的呢喃自語。這不是一首用來取悅評委和觀眾的歌。
這是一首刮骨療毒的歌。是一具被遺忘在角落早已腐爛的尸體,突然被拖到了聚光燈下,
發(fā)出了沉寂三年后第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控訴。林琛站在光里,
唱的卻仿佛是深淵最底層的黑暗。他的聲音里有鐘余無人問津的絕望,
有炭火灼燒肺部的痛苦,更有他自己前世被割開喉嚨時,冰冷的金屬觸感。
沈耀跌坐回椅子上,面無人色,汗珠大顆滾落。他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呼吸困難。
他聽著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在聽自己的死亡預(yù)告。不可能……這個世界上,
除了早已化成灰的鐘余,不可能有人知道這首歌!這個叫林琛的練習(xí)生……他到底是誰?!
一曲終了。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場內(nèi)是長達(dá)十幾秒的死寂。然后,不知是誰第一個開始,
掌聲從稀落到雷鳴,最終匯成狂潮!幾乎所有觀眾都自發(fā)地站了起來!評委席上,
陳琳眼眶發(fā)紅,她深吸一口氣,
用力拍下了代表直接晉級的金色按鈕:“我不知道這首歌背后有什么故事,但我聽到了靈魂!
林琛,歡迎來到我的戰(zhàn)隊!”另一位以嚴(yán)苛著稱的搖滾老將鄭勛,沉默片刻,
也重重按下了晉級鈕:“小子,你嚇到我了。這他媽才叫唱歌!”所有人的目光,
最后都聚焦在了沈耀身上。他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冷汗浸濕了額發(fā),妝粉浮起,
顯得狼狽不堪。他的手死死按在評委桌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卻依舊無法完全抑制那劇烈的顫抖。他面前的按鈕燈,紅色和綠色,都寂然地暗著。
鏡頭毫不留情地對準(zhǔn)他慘淡的臉。全場上萬觀眾,屏幕前數(shù)百萬直播用戶,
都在等待他的決定。林琛站在舞臺中央,微微喘息著,平靜地迎視著沈耀驚惶混亂的目光。
他拿起話筒,聲音透過音響傳來,還帶著一絲演唱后的沙啞,卻清晰無比:“沈老師,
”“您覺得,我唱出了……原作想要表達(dá)的那種,”他微微停頓,
每一個字都砸得沈耀渾身一顫,“被偷走一切、無人知曉的絕望了嗎?
”沈耀的呼吸猛地一窒。那問題像一枚精準(zhǔn)射入心臟的冰錐,寒氣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舞臺上那個年輕人的眼神,平靜得可怕,深處卻翻涌著他無法理解、卻足以將他吞噬的黑暗。
原作?他知道多少?他怎么可能知道?!冷汗沿著鬢角滑落,滴在評委席光潔的桌面上,
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張了張嘴,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卻發(fā)不出任何一個清晰的音節(jié)。
耳麥里傳來導(dǎo)演組焦躁又帶著一絲興奮的催促:“沈老師!沈老師!說話!給反應(yīng)!
直播熱度爆了!”直播彈幕已經(jīng)徹底瘋狂,幾乎完全覆蓋了屏幕:【???????
】【什么意思??偷走一切??絕望??】【沈耀這反應(yīng)絕對有問題!他慌得一批啊!
】【《懺悔錄》原作到底是誰?!鐘余??我去搜了真的查無此人!】【細(xì)思極恐!
林琛這話是在暗示沈耀抄襲?!】【不可能!我們耀耀怎么可能抄襲一個死人!
】【這選手瘋了吧?為了紅碰瓷頂流?
沈耀的樣子真的不像沒事啊……手抖成那樣……】現(xiàn)場的竊竊私語已經(jīng)變成了嗡嗡的議論聲,
所有鏡頭,所有目光,都死死釘在沈耀那張失血過多的臉上。
“我……”沈耀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這位選手……你的表演……很……很有沖擊力。
”他幾乎是憑借多年混跡娛樂圈的本能在強撐,試圖將話題拉回“表演”本身,
避開那個致命的核心,“但是……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臨場換歌,
對其他選手并不公平……”他的話虛弱無力,甚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音?!肮剑?/p>
”林琛極輕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尾音微微上揚,像是一根冰冷的針,輕輕挑破了什么。
他沒有再看沈耀,而是轉(zhuǎn)向了旁邊同樣震驚但更多是探究神色的評委陳琳和鄭勛,
微微鞠了一躬:“謝謝兩位老師。我只是覺得,好的音樂,無論它曾被埋藏得多深,
都值得被聽見。尤其是,當(dāng)它承載著一個人最后的……懺悔?!薄皯曰凇眱蓚€字,
他咬得并不重,卻讓沈耀的脊背又是一僵。導(dǎo)演組后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