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林薇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鋪著干草的木板床上，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草藥味。
屋子很小，土墻斑駁，屋頂是簡陋的茅草，角落里堆著半筐紅薯和幾件打滿補(bǔ)丁的衣裳。陽光透過窗欞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中飄浮著細(xì)小的塵埃。
“你醒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林薇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婆婆端著一碗褐色的藥湯走過來，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很溫和。正是她昏迷前抱起自己的人。
“婆婆……” 林薇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老婆婆按住了肩膀。
“別動，你傷得重?！?老婆婆將藥碗遞到她嘴邊，“先把藥喝了，這是老婆子自己采的草藥，能消炎止痛。”
藥很苦，帶著濃重的澀味，林薇喝了一口就忍不住皺起了眉。老婆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從懷里掏出塊用糖精腌的蘿卜干：“喝了藥吃塊這個，能好些?！?/p>
林薇接過蘿卜干，放在嘴里慢慢嚼著，甜甜的味道沖淡了藥的苦味。她看著老婆婆布滿老繭的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是這個素不相識的老人救了她。
“謝謝您，婆婆?！?/p>
“謝啥，都是苦命人。” 老婆婆嘆了口氣，“我叫李婆婆，你叫啥？家住哪兒？咋會暈倒在亂葬崗邊上？”
林薇的心猛地一緊。她不能說實話，七公主趙華曦的身份太危險了。她低下頭，裝作傷心的樣子：“我…… 我叫林薇，家在南邊的小鎮(zhèn)上。我爹娘要把我嫁給一個傻子，我不愿意，就跑出來了。”
這個謊言是她昏迷時想好的。逃婚的孤女，既解釋了她為何孤身一人，也能博得同情。
李婆婆果然露出同情的神色：“造孽啊…… 那傻子家是不是很有錢？”
“嗯，他家是鎮(zhèn)上的地主，橫行霸道的?！?林薇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要是不跑，這輩子就毀了。”
“可憐的娃?！?李婆婆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在這兒住下吧，老婆子一個人也孤單，多個人作伴也好?！?/p>
林薇的眼眶一熱，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接下來的日子，林薇就在李婆婆家住了下來。李婆婆的丈夫早年去世了，無兒無女，靠著幾畝薄田和采草藥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很清苦。但她對林薇卻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給她，晚上還會給她講村里的事。
林薇也懂事，只要身體允許，就幫著李婆婆做家務(wù)，劈柴、挑水、喂雞，樣樣都學(xué)著做。她的腳踝還沒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李婆婆就讓她坐在院子里擇菜。
“薇丫頭，你這腳踝得好好養(yǎng)著，不然以后會落下病根的。” 李婆婆一邊納鞋底一邊說，“等過幾天我?guī)闳ユ?zhèn)上找王郎中看看，他的醫(yī)術(shù)好。”
“不用了婆婆，我這已經(jīng)好多了?！?林薇連忙擺手，“咱們還是省點(diǎn)錢吧?！?她知道李婆婆沒什么錢，去鎮(zhèn)上看郎中肯定要花不少。
李婆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錢哪有身子重要？你這娃，就是太懂事了?！?/p>
林薇笑了笑，心里卻在盤算著以后的日子。她不能一直靠李婆婆養(yǎng)著，必須想辦法賺錢。而且，她的身份太危險了，萬一被趙珩的人查到這里，不僅自己會死，還會連累李婆婆。
她必須離開，而且離開前，要先改頭換面。
這天晚上，等李婆婆睡熟后，林薇悄悄來到院子里。月光皎潔，照亮了院子里的那口井。她走到井邊，看著水里自己的倒影 —— 頭發(fā)亂糟糟的，臉色蒼白，嘴唇干裂，但那雙眼睛，還是和以前一樣。
不行，這樣太容易被認(rèn)出來了。
她回到屋里，在李婆婆的針線筐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這是李婆婆用來刮鍋底的，被磨得很薄。
林薇深吸一口氣，走到鏡子前。鏡子是面銅鏡，模糊不清，但能看到大致的輪廓。她舉起石片，顫抖著伸向自己的頭發(fā)。
及腰的長發(fā)是她一直很珍惜的，可現(xiàn)在，它成了累贅。
“咔嚓” 一聲，石片劃過發(fā)絲，一縷烏黑的頭發(fā)掉落在地上。林薇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一種說不清的委屈和決心。
再見了，趙華曦。
再見了，七公主。
從今天起，她就是林薇，一個逃婚的孤女。
她咬著牙，一下一下地剪著頭發(fā)。石片很鈍，每剪一下都很費(fèi)勁，有些地方甚至扯得頭皮生疼。她不管不顧，只是機(jī)械地重復(fù)著動作，直到頭發(fā)變得參差不齊，短得能露出耳朵。
剪完頭發(fā)，她又找來一些炭灰，放在碗里用水調(diào)成糊狀，然后用手指蘸著往臉上抹。炭灰很粗糙，擦得皮膚有些疼，但她毫不在意，直到鏡子里的人變成一個臉色黝黑的 “少年”。
最后，她從李婆婆給她找的舊衣服里，挑出一件李婆婆丈夫生前穿的粗布男裝。衣服很大，她用剪刀改了改，把袖子和褲腿都剪短了些，又用繩子在腰間系了個結(jié)，勉強(qiáng)能穿。
一切收拾妥當(dāng)，她再次走到井邊。
水里的人影，穿著寬大的粗布男裝，頭發(fā)短短的，臉色黝黑，看起來就像一個瘦弱的少年。如果不是那雙眼睛還帶著幾分熟悉，林薇幾乎認(rèn)不出自己了。
“從今天起，我就叫阿威?！?她對著水面低聲說，像是在宣告一個新的開始。
第二天一早，林薇就跟李婆婆說了自己想出去找活干的事。
“你身子還沒好利索，急著找啥活？” 李婆婆不放心。
“婆婆，我總不能一直靠您養(yǎng)著啊?！?林薇說，“我想先去鎮(zhèn)上看看，能不能找個活計，賺點(diǎn)錢?！?/p>
李婆婆想了想，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好，你去試試吧。鎮(zhèn)上的市集人多，或許能找到活?！?她從懷里掏出幾個銅板塞給林薇，“拿著，買點(diǎn)吃的?！?/p>
林薇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心里卻更加堅定了要賺錢的決心。
她換上那身粗布男裝，把頭發(fā)理了理，又往臉上抹了點(diǎn)炭灰，確保沒人能認(rèn)出她。李婆婆看著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這要是不說，誰能看出你是個丫頭？”
林薇也笑了，向李婆婆道別后，就朝著鎮(zhèn)上的方向走去。
鎮(zhèn)上的市集很熱鬧，人來人往，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林薇穿梭在人群中，看著周圍的一切，既新奇又有些茫然。她該找什么樣的活呢？她一個 “少年”，身無長物，又沒什么力氣，能干什么呢？
她看到有人在碼頭扛活，工錢看起來不少，但那都是壯漢干的活，她肯定不行。她又看到有人在店鋪里當(dāng)伙計，可人家要的都是熟手，她一個陌生人，人家根本不要。
逛了半天，林薇還是沒找到合適的活，心里有些沮喪。她走到一個角落，靠著墻坐了下來，看著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次感到了無助。
就在這時，她看到不遠(yuǎn)處有個算卦攤，一個穿著長衫的老先生正搖頭晃腦地給人算卦，周圍圍了不少人。
算卦？
林薇的眼睛亮了起來。她是歷史系的研究生，雖然不是學(xué)算命的，但歷史、地理、心理都懂一些，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有。或許，她可以試試這個？
她站起身，在附近找了根樹枝，又找了塊還算平整的地面，用樹枝在地上寫下 “小神仙算禍福” 幾個字。字寫得歪歪扭扭的，但還算清晰。
她學(xué)著那些算卦先生的樣子，盤腿坐在地上，等著有人來問卦。
可是，等了半天，也沒人過來。路過的人要么看都不看她一眼，要么就是用懷疑的眼神打量她幾下就走了。也是，她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 “少年”，穿著粗布衣裳，誰會相信她會算卦呢？
林薇有些泄氣，正想收拾東西換個地方，一個提著籃子的大嬸走了過來，好奇地看著地上的字。
“你這小娃娃還會算卦？” 大嬸的語氣帶著懷疑。
林薇抬起頭，仔細(xì)打量了她一番。大嬸的衣服上沾著幾根雞毛，眉頭緊鎖，看起來很焦慮。她心里有了主意，故作神秘地說：“大嬸，您最近是不是丟了什么活物？”
大嬸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你怎么知道？我家昨天丟了一只老母雞，那可是我準(zhǔn)備給兒媳婦補(bǔ)身子的！”
“我不僅知道您丟了雞，還知道是誰偷的。” 林薇壓低聲音說，“您家是不是住在村東頭？偷雞的是隔壁村的二賴子，他昨天在您家附近轉(zhuǎn)悠了半天。”
其實這些都是她猜的。大嬸衣服上的雞毛很新鮮，說明雞剛丟沒多久。她的口音帶著本地特色，應(yīng)該就是附近村子的。而村里偷雞摸狗的，多半是些游手好閑的無賴。
大嬸卻信以為真，激動地抓住林薇的手：“小神仙，你真是太厲害了！那我現(xiàn)在去找他要回來？”
“別急，” 林薇說，“您現(xiàn)在去找他，他肯定不承認(rèn)。您等到晚上，去他家屋后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雞毛。到時候人贓并獲，他想賴也賴不掉。”
大嬸連連點(diǎn)頭，從籃子里拿出兩個雞蛋塞給林薇：“小神仙，這是謝禮，您一定要收下?！?/p>
林薇推辭不過，只好收下。有了大嬸這個例子，周圍漸漸有人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她。
這時，一個推著獨(dú)輪車的商販路過，車上裝著些布匹。林薇看到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一直跟在他后面，手悄悄地伸向車上的布匹。
“這位大哥，” 林薇連忙喊道，“您車上的布可要看好了，別讓人順手牽羊了?！?/p>
商販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看，正好看到那個男人把手縮回去。他頓時明白了，瞪了那男人一眼，把布匹捆得更緊了。
“多謝小兄弟提醒?！?商販感激地說，從車上拿起一小塊布料遞給林薇，“一點(diǎn)小意思，不成敬意?！?/p>
林薇接過布料，道了謝。經(jīng)過這兩件事，人們看她的眼神變了，不再是懷疑，而是多了些信服。漸漸有人上前請她算卦，問的都是些家?，嵤?，比如家里的豬丟了、孩子病了之類的。
林薇靠著自己的觀察和分析，總能說出些八九不離十的話，雖然賺的錢不多，但好歹有了些收入。
中午的時候，林薇找了個面館，點(diǎn)了一碗最便宜的陽春面。吃面的時候，她聽到鄰桌的人在聊天，說起了京城的事。
她豎著耳朵仔細(xì)聽，希望能聽到一些關(guān)于皇宮的消息，關(guān)于冷宮，關(guān)于趙珩，甚至關(guān)于那個 “病逝” 的七公主。
可是，他們聊的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誰家的公子中了狀元，誰家的小姐出嫁了，根本沒有提到皇宮里的事。
林薇的心里有些失落。她知道，七公主趙華曦在世人眼中，大概早就成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死人。她的生死，她的冤屈，根本沒人在乎。
吃完面，林薇又回到市集繼續(xù)算卦。直到傍晚，她才收拾東西往回走?？诖锎е裉熨嵉膸讉€銅板和那塊布料，心里踏實了不少。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她需要賺更多的錢，需要找到更多的線索，需要變得更強(qiáng)大。
回到李婆婆家，林薇把今天賺的錢和布料都交給了李婆婆。李婆婆又驚又喜：“阿威，你真能干！”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婆婆?！?林薇笑了笑。
晚飯的時候，林薇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起京城的事：“婆婆，您去過京城嗎？那里是不是很熱鬧？”
李婆婆搖了搖頭：“老婆子這輩子都沒出過這村子。不過聽人說，京城可大了，有皇宮，有很多大官?！?/p>
“那皇宮里的事，您聽說過嗎？比如…… 公主什么的？” 林薇試探著問。
李婆婆想了想：“好像聽說過有位公主被貶了，具體的就不知道了。那些大人物的事，咱們老百姓哪能知道那么多?！?/p>
林薇心里嘆了口氣，看來想從李婆婆這里打聽消息是不可能了。
吃完飯，林薇坐在院子里看月亮。月光灑在地上，像一層薄薄的霜。她摸了摸懷里的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不少。
她不能急，要一步一步來。先賺錢，攢夠路費(fèi)，然后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再想辦法查清楚母妃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