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顧景琛的“追求”變本加厲。
早餐雷打不動地出現(xiàn)在樓下,只是不再買一大堆,而是換著花樣帶我喜歡的那幾家。
接送上下課成了固定流程,哪怕我故意提前或拖后,總能“恰好”遇到他。
他不再提搶婚,也不再說什么驚世駭俗的情話,但那種無孔不入的照顧和存在感,讓我無所適從。
更讓我心煩意亂的是,學(xué)校里關(guān)于我們的流言蜚語已經(jīng)傳瘋了。
版本層出不窮。
有的說我是他青梅竹馬的白月光,他出國是為了掙夠娶我的錢。
有的說我家其實超級有錢,是他家族認(rèn)定的聯(lián)姻對象。
最離譜的是說我已經(jīng)偷偷生了他的孩子,他回來是負(fù)責(zé)的……
蘇曉每天樂此不疲地給我播報最新情節(jié),笑得前仰后合。
我卻笑不出來。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
像一個華麗卻易碎的泡泡。
我甚至開始害怕,哪天泡泡破了,我會摔得更慘。
我試圖躲他。
周五下午,只有一節(jié)選修課,我提前溜出教室,想從學(xué)校側(cè)門溜走。
剛走到僻靜的林蔭道,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就無聲無息地滑到我身邊。
車窗降下,顧景琛戴著墨鏡,側(cè)頭看我:“上車?!?/p>
我嚇了一跳,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你…你怎么在這兒?”
“剛好路過。”他嘴角微揚,顯然不信我這個說辭,“想去哪兒?我送你?!?/p>
“……圖書館?!?/p>
“這邊繞了?!彼崎_車門,“上車,送你過去?!?/p>
我認(rèn)命地坐進(jìn)副駕駛。
車?yán)飶浡钠じ锵愫退砩锨遒臍庀ⅰ?/p>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錯,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
“周末有什么安排?”他狀似隨意地問。
“在圖書館…寫論文?!蔽揖璧鼗卮稹?/p>
“嗯。”他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車子快到圖書館時,他手機(jī)又響了。
還是那種急促的鈴聲。
他臉色幾乎是瞬間沉了下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直接按了靜音。
手機(jī)屏幕固執(zhí)地亮了一次又一次。
“不接嗎?”我忍不住問,“可能…有急事?”
他下頜線繃緊,沉默了幾秒,最終打了方向,把車停在路邊。
“等我一下。”他拿起手機(jī),下車去接電話。
這次,他走得遠(yuǎn)了些,但我還是能透過車窗,看到他接電話時冷硬的側(cè)臉和緊蹙的眉頭。
他說話的速度很快,似乎在下達(dá)什么指令,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偶爾,他會抬手按一下眉心,流露出一種極深的疲憊感。
這通電話打了將近十分鐘。
他回來時,身上還帶著一股未散盡的低氣壓,但看到我的瞬間,又努力緩和了臉色。
“沒事吧?”我小聲問。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沒事。
“一點瑣事?!彼p描淡寫,重新發(fā)動車子,“已經(jīng)處理好了?!?/p>
他不想說。
我識趣地閉上嘴,心里那種不安卻越來越濃。
他身上的謎團(tuán)太多了。
像一層厚厚的霧,把我隔在外面。
送到圖書館樓下,我下車。
他忽然叫住我:“宋夢一?!?/p>
我回頭。
他坐在車?yán)?,墨鏡已經(jīng)摘了,眼神很深地看著我:“晚上一起吃飯?就我們兩個?!?/p>
我猶豫了一下。
“有點事想跟你說。”他補充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
我的心跳莫名加快。
他要說什么?解釋這三年?還是……
“好?!惫硎股癫畹兀掖饝?yīng)了。
他似乎松了口氣,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六點,我來接你?!?/p>
整個下午,我都心神不寧。
論文一個字都沒看進(jìn)去。
腦子里反復(fù)猜測著他晚上要說什么。
道歉?坦白?還是……正式表白?
等到五點半,我收拾東西下樓。
剛走出圖書館,就看到他的車已經(jīng)停在那里。
他靠在車邊,低著頭,似乎在等人。
夕陽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光,削弱了他身上的冷硬感。
我正要走過去,忽然,旁邊沖過來一個穿著西裝、神色焦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顧景琛面前,恭敬地遞上一份文件,低聲說著什么。
顧景琛的眉頭瞬間鎖死,接過文件快速翻閱,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來。
他對著那男人說了幾句,語氣冷厲。
男人連連點頭,額角冒汗。
忽然,顧景琛若有所覺,猛地抬頭看向我這邊。
看到我的一剎那,他臉上的冰冷瞬間收斂,甚至對我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微笑,快速對那男人交代了最后幾句。
男人接過文件,匆匆離開。
顧景琛朝我走來,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自然:“等很久了?”
“剛下來。”我看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剛才冰冷的痕跡,“你……很忙的話,要不改天?”
“不忙?!彼_副駕的車門,語氣輕松,“說了今晚陪你,天塌下來也不管。”
餐廳是他訂的,一家環(huán)境優(yōu)雅的私房菜館,包間里很安靜。
菜上齊后,服務(wù)員退了出去,包間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氣氛忽然有些微妙的安靜。
我低頭小口喝著湯,心里七上八下。
他……要說了嗎?
“宋夢一?!彼畔驴曜?,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我緊張地抬起頭。
他看著我,眼神很專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水杯邊緣,似乎在斟酌措辭。
“這三年,”他緩緩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些,“我沒有聯(lián)系你,是因為……”
他的話頓住了,眉心微蹙,像是在對抗某種無形的壓力。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因為家里出了一些變故?!彼罱K說道,避開了我的目光,“情況很復(fù)雜,我必須全身心去處理,而且……不能和過去有任何聯(lián)系?!?/p>
這個解釋,依舊模糊。
但我看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晦暗和掙扎。
那不像是在撒謊,更像是不愿觸及某種沉重的回憶。
“是……很嚴(yán)重的事嗎?”我輕聲問。
“嗯?!彼斫Y(jié)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啞,“差點……一無所有。”
我愣住了。
一無所有?
所以,他說的“拼死拼活賺錢”……是真的?
“那現(xiàn)在……”我小心翼翼地問。
“暫時過去了。”他抬眼看我,目光沉沉,“所以,我回來了?!?/p>
他伸出手,輕輕覆蓋在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掌心滾燙。
“我知道,我現(xiàn)在說這些,很像借口?!彼粗遥凵窭镉欣⒕?,也有一種孤注一擲的懇切,“我也不求你立刻原諒我?!?/p>
“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機(jī)會?!?/p>
“一個……重新開始,彌補那三年的機(jī)會。”
他的手心很燙,力度卻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溫水里,又酸又軟。
所有的疑問、委屈、不安,似乎都在他這句近乎卑微的請求里,找到了一個暫時的落腳點。
也許,他真的有苦衷?
也許,我不該那么固執(zhí)地抓著過去不放?
我看著他眼下的青黑,看著他緊繃的唇角,看著他眼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
鬼使神差地,我輕輕點了一下頭。
“好?!?/p>
一個字,輕得像嘆息。
卻讓他眼底瞬間迸發(fā)出璀璨的光彩,仿佛烏云散盡,星河長明。
他收緊手指,將我的手完全包裹住,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真正舒展開的笑容。
那顆淺褐色的痣,也仿佛生動起來。
“謝謝?!彼f,聲音里帶著如釋重負(fù)的沙啞,“謝謝你,宋夢一。”
那一頓飯,后面的氣氛輕松了很多。
他依舊沒有詳談那三年的具體經(jīng)歷,但會主動聊起一些國外生活的趣事,或者問我這三年過得怎么樣。
像一對分別已久,正在重新熟悉彼此的老友。
離開餐廳時,夜色已深。
他堅持要散步送我回去。
晚風(fēng)微涼,他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
我們并肩走在安靜的街道上,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交疊在一起。
誰也沒有說話,氣氛卻不再尷尬,有一種靜謐的安寧。
快到校門口時,他的手機(jī)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臉色微變,直接掛斷。
“沒事嗎?”我問。
“沒事。”他語氣輕松,“推銷電話?!?/p>
但緊跟著,我的手機(jī)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我疑惑地接起:“喂?”
對面?zhèn)鱽硪粋€焦急又帶著哭腔的女聲,語速極快:“是宋夢一小姐嗎?求求您!求求您讓顧先生接一下電話!出大事了!小哲少爺他……”
我猛地停住腳步,愕然地看向身旁的顧景琛。
他的臉色,在聽到聽筒里隱約漏出的聲音時,瞬間變得一片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