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75年的夏天，趙家小院里飄著槐花的香味。
“抓鬮結(jié)果出來了?！壁w父將兩張紙條攤在桌上，“之瑤去下鄉(xiāng)，青悠就留在城里，準(zhǔn)備和傅團長結(jié)婚！”
趙青悠手中的搪瓷缸“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她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父母，又看向桌上那兩張決定命運的紙條，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跳動。
這個場景，這句話……
她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1975年，這個改變她和她妹妹趙之瑤命運的夜晚！
巨大的震驚過后，是洶涌而來的前世記憶。
上一世，就是在這個晚上，妹妹趙之瑤抓到了下鄉(xiāng)的紙條，而她趙青悠，則抓到了留在城里、嫁給團長傅云錫的那張。
她當(dāng)時欣喜若狂，因為她從小就和傅云錫在一個大院長大，早就偷偷喜歡他很多年，能嫁給他，是她少女時期最大的夢想。
婚后，傅云錫對她相敬如賓，生活上從未虧待她。
她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wù)，盡心盡力做一個好妻子、好趙母。
他們一起走過了五十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兒孫滿堂。
而妹妹之瑤，剛下鄉(xiāng)不久就被當(dāng)?shù)卮彘L的傻兒子糟蹋了，想不開跳了河，年輕的生命戛然而止。
她一直以為，自己和傅云錫算得上是一世良緣，白頭偕老。
直到傅云錫生命最后一刻。
他的手緊緊抓著她，留下的遺言卻像一把淬毒的刀，將她一生的信念劈得粉碎：“青悠。對不起……我……我想和之瑤葬在一起……求你……成全我……”
趙青悠如遭雷擊，渾身冰冷，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你想和之瑤葬在一起？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們這五十多年，又算什么？！”
傅云錫眼中滿是愧疚，氣息微弱：“抱歉，瞞了你一輩子……其實，我心里喜歡的，一直是你妹妹之瑤。只是當(dāng)年……抓鬮是你嫁我……我不得不娶……如果有下輩子……希望……你能成全我，把機會……讓給她……”
說完這句話，他便咽了氣，手里還緊緊攥著之瑤小時候送他的一枚褪了色的塑料發(fā)卡。
趙青悠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原來她以為的舉案齊眉，只是他不得不履行的責(zé)任；
她以為的細(xì)水長流，只是他藏在心底另有所愛下的將就。
巨大的悲痛和絕望擊垮了她，第二天，她便跟著去了。
再次睜眼，竟回到了原點。
既然如此，這一世，她就如他所愿！
“不！”趙青悠猛地站起身，聲音斬釘截鐵，嚇了全家人一跳，“我和之瑤換！我去下鄉(xiāng)，讓她留在城里結(jié)婚！”
大堂瞬間鴉雀無聲。
趙父愣住了，趙母手里的抹布掉進了盆里。
最震驚的是趙之瑤，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趙青悠：“姐……你說什么？你放著傅團長不嫁，你要下鄉(xiāng)？你瘋了嗎？！”
趙青悠看著妹妹年輕鮮活、帶著難以置信表情的臉，心中百感交集。
“我沒瘋，我很清醒。”趙青悠語氣平靜，“之瑤性子活潑，不適合下鄉(xiāng)吃苦。我去更合適。”
趙之瑤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驚喜，但馬上又故作猶豫：“這……這怎么行？抓鬮結(jié)果都定了。”
“我說換就換。”趙青悠打斷她，目光堅定地看向父母，“爸，媽，就這樣決定吧?！?/p>
趙之瑤見狀，立刻順?biāo)浦郏Z氣帶著壓抑不住的雀躍：“姐，既然你堅持，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到時候你可千萬別反悔！”
“我不會后悔?！壁w青悠看著妹妹，一字一頓道。
這一次，她成全他們，也放過自己。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卻沉穩(wěn)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掀簾而入。
是傅云錫！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風(fēng)紀(jì)扣一絲不茍，眉眼清冷，周身帶著軍人特有的冷硬氣勢，這張棱角分明的臉，曾不知讓軍屬大院多少姑娘偷偷紅了臉。
此刻，他的目光掃過屋內(nèi)的情景，最后落在桌上的紙條上。
“云錫？你怎么來了？”趙母連忙起身。
傅云錫站定，目光沉靜地看向趙家父母：“伯父，伯母，冒昧打擾。我來，是想求你們一件事?！?/p>
“不管趙家這次的抓鬮結(jié)果是什么，我都想娶之瑤。因為我喜歡的人，是她！”
這句話一出，整個房子都寂靜了。
趙青悠的心更是猛地一沉。
前世根本沒有這一幕，難不成，他也重生了？！
趙之瑤立馬激動不已的跑到他身邊：“云錫哥……你，你喜歡我？太好了，剛剛抓鬮，雖然是姐姐抽到了留城，但她已經(jīng)讓給我了！現(xiàn)在是我留下來嫁給你，姐姐她去下鄉(xiāng)！”
聞言，傅云錫眼中瞬間閃過欣喜、詫異，以及一絲復(fù)雜的愧疚。
他下意識地看向趙青悠，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
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確認(rèn)。
他們都重生了。
但誰也沒有點破，一種詭異的默契在空氣中蔓延。
最終，傅云錫移開視線，看向趙青悠，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干澀地說了一句：“……謝謝。”
趙之瑤立刻親昵地挽住傅云錫的胳膊：“云錫哥，半個月后我們就要結(jié)婚了，你陪我去百貨大樓挑三金吧！”
傅云錫自然應(yīng)允，目光溫柔地落在趙之瑤身上：“好?！?/p>
兩人相攜離去，背影看起來登對又甜蜜。
等他們走后，趙家父母才憂心忡忡地看向大女兒：“青悠，之瑤這也算有著落了。你下鄉(xiāng)……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鄉(xiāng)下日子苦，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也能互相照應(yīng)。”
趙青悠點點頭。
前世妹妹的遭遇讓她心有余悸，鄉(xiāng)下并不太平，她確實需要找個依靠。
人選她早就想好了，上輩子，妹妹那個村子后來出了個大人物，叫陸沉舟。
如今的他，應(yīng)該還是個沉默寡言、家境貧苦的糙漢。
“爸，媽，我決定了，下鄉(xiāng)后，我想找紅旗公社前進大隊的陸沉舟結(jié)婚。”
趙母和趙母都愣了一下，互相對視一眼。
陸沉舟？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趙母遲疑道：“既然你心里有人選了，一會兒我跟你爸就帶著媒婆去鄉(xiāng)下問問那邊的意思?！?/p>
“好，麻煩了，爸，媽?！?/p>
趙青悠應(yīng)了一聲，送走父母后，便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間。
她從床底拖出一個小木箱，里面裝滿了和傅云錫有關(guān)的東西。
他小時候送她的彈殼，她偷偷描摹他側(cè)臉的畫稿，還有她省吃儉用買來準(zhǔn)備結(jié)婚時用的紅毛線……
她一件件拿出來，面無表情地扔進腳邊的炭盆里。
火苗躥起，吞噬著那些承載了她上一世全部癡心與幻想的物件。
傅云錫，這輩子你如愿以償，和趙之瑤在一起了。
我也會離開這里，去過屬于我自己的生活。
我們都得償所愿，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