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的地點(diǎn)，陳鋒定在了市圖書館三樓的舊書區(qū)。
這里人流復(fù)雜，監(jiān)控有死角，高大的書架是天然的屏障。
蘇青影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
她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風(fēng)衣，戴著平光眼鏡，像個普通的女大學(xué)生。但她銳利的眼神，卻在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整個區(qū)域。
她在尋找一個符合她想象中“神秘人”形象的目標(biāo)。
是那個坐在窗邊，神情緊張的男人？還是那個在歷史區(qū)徘徊，眼神閃爍的中年人？
都不是。
約定的時間剛到，一個身影從社科區(qū)的書架后走了出來。
二十多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穿著一件普通的夾克衫，戴著一頂鴨舌帽和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平靜，深邃，像一潭不見底的古井。
蘇青影的心頭一跳。
直覺告訴她，就是這個人。
陳鋒走到她面前，隔著一個書架的距離，停了下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蘇青影。她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氣場，在這個男人面前，像是被戳破的氣球。
“是你？”蘇青影先開了口，聲音壓得很低。
“是我。”陳鋒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蘇記者，比照片上更敏銳。”
他連自己的身份都調(diào)查過了。
蘇青影心中一凜，但面上不動聲色：“你到底是誰？你的目的是什么？”
陳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U盤，放在了書架上，推了過去。
“你的第一個問題，不重要。第二個問題，答案在這里?！?/p>
U盤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這是什么？”
“一個更大的魚餌?！标愪h的語氣平淡無波，“或者說，是主菜?！?/p>
蘇青影捏緊了U盤，她很想現(xiàn)在就打開看看，但理智告訴她不能。
“我憑什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這不是一個陷阱？”
“你別無選擇?！标愪h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只有我，能給你想要的東西。頭版頭條，全國轟動，讓你成為揭露江海市最大貪腐案的英雄。”
他的話，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蘇青影發(fā)現(xiàn)，自己精心準(zhǔn)備的所有話術(shù)，在這個男人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她一直試圖掌握主動，卻始終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我需要一個理由?！彼鲋詈蟮膾暝澳銥槭裁匆椅?？”
“因為你夠?qū)I(yè)，夠大膽，背景也夠硬。你是我最合適的刀?！标愪h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刀。
他竟然把自己比作一把刀。
蘇青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這是一種贊賞。
“你要的，是什么？”她問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
“錢?！?/p>
陳鋒的回答，出乎蘇青影的意料。
她以為會是“正義”或者“復(fù)仇”之類的答案。
“按照規(guī)定，這種級別的舉報，確認(rèn)屬實后，紀(jì)委會有一筆不菲的獎金。我要一半。”陳鋒淡淡地說道。
這個理由，很俗，但卻最真實，最能讓人信服。
一個求財?shù)纳衩乇先?，遠(yuǎn)比一個滿口正義的無名氏要安全得多。
蘇青影看著他，似乎想從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但她失敗了。
“U-盤里是什么？”
“李偉的鄉(xiāng)下老宅，楚河縣河口鎮(zhèn)，李家村三組。他家的院子里，有一口枯井。井下三米，有一個地窖?！?/p>
陳鋒每說一個字，蘇青影的心就沉一分。
“地窖里，有80公斤金條，還有一堆他這些年收的古董字畫。”
蘇青影的呼吸，驟然停止。
80公斤黃金！
這個數(shù)字，像一顆炸彈，在她的腦海里轟然炸響。
如果這是真的……那李偉就不是貪腐，而是巨貪！是足以槍斃十次的罪行！
這種級別的證據(jù)，是她一個記者能碰的嗎？
她看著陳鋒，聲音有些干澀：“這種事，你為什么不直接向省紀(jì)委，甚至中紀(jì)委舉報？”
陳鋒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
“蘇記者，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李偉背后沒有人嗎？我的舉報信，可能還沒出江海市，我的人就已經(jīng)沒了?！?/p>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只有你，只有通過輿論，把這件事徹底引爆，把天捅個窟窿，讓所有人都看見，讓誰也捂不住蓋子，李偉和他背后的人，才會一起完蛋?！?/p>
蘇青影沉默了。
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體制內(nèi)的流程，有時候反而會成為保護(hù)傘。只有來自外界的雷霆一擊，才能撕開這層看似堅固的黑幕。
“U盤里有照片，足夠你做一篇深度報道的引子。剩下的，需要你自己去證實。”陳鋒的聲音將她拉回現(xiàn)實。
“我怎么聯(lián)系你？”
“不用你聯(lián)系我，我會聯(lián)系你?！?/p>
說完，陳鋒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帽檐壓得更低，毫不拖泥帶水地融入了書店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見。
蘇青影站在原地，捏著那枚冰冷的U盤，手心全是汗。
她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
江海市的天，要變了。
而她，將是掀起這場風(fēng)暴的人。
她沒有回家，直接驅(qū)車去了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她用朋友身份信息租下的一間工作室。
插上U盤，她的手甚至有些顫抖。
文件夾打開，里面只有十幾張照片。
沒有血腥，沒有暴力，但每一張，都比最恐怖的畫面更讓人心驚膽寒。
昏暗的地窖里，一根根用油布包裹的金條，像柴火一樣堆在角落，散發(fā)著罪惡的光芒。
墻邊，是幾個沒有打開的木箱，但從縫隙里，能看到名貴瓷器和卷軸的一角。
照片的角度很刁鉆，似乎是從一個通風(fēng)口拍的，但每一張都清晰無比。
蘇青影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她立刻撥通了助手的電話，聲音冷靜得可怕。
“幫我訂一張最快去楚河縣的火車票。另外，把我們所有的機(jī)動資金都準(zhǔn)備好?！?/p>
“現(xiàn)在，開始干活了?！?/p>
與此同時，李偉正在辦公室里，接著一個電話。
“李局，最近外面有點(diǎn)風(fēng)聲，說有人在查您……”
李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查我？誰敢查我？別自己嚇自己。那個姓陳的小子，已經(jīng)是個廢人了，翻不起浪。盯緊點(diǎn)就行了?！?/p>
掛了電話，他端起茶杯，愜意地喝了一口。
他絲毫沒有察覺，一張針對他的天羅地網(wǎng)，已經(jīng)悄然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