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業(yè)內(nèi)人人喊打的邪術(shù)師。所以，我被逐出了師門。十年后，
我?guī)е鴿M身『污穢』踏平了他引以為傲的清修堂。師父，也就是業(yè)內(nèi)泰斗言宿，擋在我面前，
痛心疾首：『孽徒！你終究是為了報復(fù)我，徹底墮落了！』我身后，
一個穿著花襯衫的老頭叼著根牙簽走出來，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合拐f，我們這叫廢物利用，
可持續(xù)發(fā)展?！?.清修堂的金字招牌，被我身上溢散出的黑氣熏得發(fā)烏。
言宿那張向來仙風(fēng)道骨的臉，此刻氣得煞白。他身后，一眾弟子對我怒目而視，
仿佛我是什么十惡不赦的臟東西。他們眼里的驚恐和厭惡，我看了十年，早就膩了?！笇幧?，
你還敢回來！」站得最靠前的大師兄林風(fēng)，指著我的鼻子，手都在抖。我懶得理他。
我的目光越過他們，定格在清修堂那根號稱能鎮(zhèn)壓一切邪祟的盤龍金柱上。龍眼的位置，
已經(jīng)沁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黑。那是怨氣。是被言宿的『凈化』強行壓制、封印，日積月累，
已經(jīng)快要爆炸的怨氣?！笌煾福刮议_口，聲音平靜得不像話，「你的柱子，要裂了?！?/p>
言宿的瞳孔猛地一縮。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
讓他維持不住得道高人的體面?！敢慌珊裕∧氵@孽徒，自己墮入邪道，
竟還敢回來污蔑師門！」他聲色俱厲，想要用氣勢壓倒我?？上В?/p>
我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被他一句話就能定罪，毫無還手之力的小丫頭了。十年前，
也是在這清修堂。言宿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舉起一塊碎裂的墨玉?！笇幧＃憧芍?？」
我跪在地上，渾身冰冷。那塊墨玉里，封著一個溺死女童的殘魂。我只是想渡她安息，
想讓她把未說完的話，告訴她的母親?？裳运薏辉试S。他的『凈化』，
向來是簡單粗暴的封印。將所有不安的靈魂、怨恨的情緒，鎖進(jìn)一個載體，貼上符咒，
美其名曰『凈化』。干凈，利落，高效。還能向委托人收取天價。而我，
卻想去傾聽那些『污穢』的聲音。這是言宿無法容忍的?！改闩c邪祟為伍，試圖引怨氣入體，
已是無可救藥！」「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言宿的弟子?！埂笣L出清修堂，永世不得踏入！」
他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我被他親手打斷了一條胳膊，像垃圾一樣被丟了出去。
那天，大雨滂沱。我躺在泥水里，看著清修堂緊閉的大門，笑了。騙子。道貌岸然的騙子。
是一個穿著花襯衫、踩著人字拖的老頭，把我從泥里撈出來的。他遞給我一個肉包子。
「小丫頭，哭什么，被趕出來了？」我沒理他。他又說：「我看你骨骼清奇，
是個搞『回收』的好材料。跟爺走，包吃包住，還有五險一金。」這個自稱姓白的老頭，
就是我后來的師父。他教我的東西，和言宿教的截然相反。言宿教我如何『封』。
白師父教我如何『解』。他說：「那些怨氣、執(zhí)念，都是寶貝。別人不要的垃圾，
咱們收回來，分門別類，加工處理，還能變廢為寶呢。」「這叫，靈魂編織。」十年，
我走遍了所有言宿他們不敢去、不愿去的陰晦之地。
處理了無數(shù)他們口中『無法凈化』的『極惡之物』。我身上的『污穢』，
就是我這些年的功勛章。2.「寧桑，你到底想干什么！」林風(fēng)的怒吼，
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回來。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十年前，他就是這樣，
永遠(yuǎn)站在言宿身邊，用最正義的言辭，說著最蠢的話?！覆幌敫墒裁??！刮姨鹗郑?/p>
指尖遙遙對著那根盤龍金柱?！钢皇莵硖嵝涯銈?，準(zhǔn)備遷墳?！乖捯魟偮?，
我指尖縈繞的一縷黑氣，輕飄飄地飛了過去。它沒有攻擊任何人。只是像一滴墨，
滴入了盤龍金柱的龍眼。「嗡——」一聲沉悶的巨響，從柱子內(nèi)部傳來。
金色的柱身劇烈震動，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黑色裂紋，瞬間從龍眼處蔓延開來。
一股混雜著絕望、怨毒、瘋狂的陰冷氣息，猛地從裂縫中噴涌而出。站在最前面的幾個弟子，
當(dāng)場就白了臉，捂著胸口連連后退。林風(fēng)更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酸水。言宿臉色大變。
他一個箭步?jīng)_到柱子前，雙手結(jié)印，金光閃爍，死死地按在裂縫上?！附Y(jié)陣！」他厲聲喝道。
弟子們?nèi)鐗舫跣?，慌忙地各自站位，催動靈力，一道道金光匯入言宿體內(nèi)，
暫時穩(wěn)住了即將崩裂的柱子。言宿的額頭，已經(jīng)冒出了冷汗。他死死地盯著我，
眼神里除了憤怒，還多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驚駭?！改恪銓λ隽耸裁矗俊?/p>
「我什么都沒做?！刮沂栈厥?，揣進(jìn)兜里?！肝抑皇?，把我剛才處理掉的一個小玩意兒里，
最不起眼的一絲殘渣，還給了它而已?！埂杆I了十年，也該開開胃了?！?/p>
我說的『小玩意兒』，是一棟爛尾樓。
里面盤踞著上百個因工程事故而死的建筑工人的混合怨念體。我花了一個月，
才把它們一個個『吃』干凈。而這清修堂，是言宿的得意之作。這棟樓里，從大堂的柱子，
到走廊的地磚，再到天花板的吊燈，全都是他『凈化』過的法器。每一件，
都封印著數(shù)量驚人的怨念。他把這里打造成了一個固若金湯的『凈化』展廳，
吸引了無數(shù)達(dá)官顯貴來此消費。卻不知道，自己是睡在一個巨大的炸藥桶上。一個，
由他親手制造的炸藥桶。白師父打了個哈欠，拍拍我的肩?！感辛?，話帶到了，咱們走吧。
晚了趕不上隔壁街的燒烤自助?！刮尹c點頭，轉(zhuǎn)身就走?！刚咀。 寡运薜穆曇羲粏?，
帶著一絲不易察????的顫抖。「你把這東西解決了再走！」我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他死死撐著柱子，金光搖搖欲墜，樣子狼狽不堪。我笑了?！秆源髱?，求人，
要有求人的態(tài)度。」「還有，我現(xiàn)在的出場費，很貴。」說完，我不再理會他氣到發(fā)紫的臉，
和白師父一起，慢悠悠地走下了山門。身后，是清修堂眾弟子手忙腳亂的驚呼，
和那根柱子內(nèi)部，傳來的，越來越清晰的，仿佛咀嚼骨頭般的『咔嚓』聲。
3.我和白師父沒有去吃燒烤。我們在清修堂對面的小巷子里，盤下了一個鋪面。
招牌都掛好了——『萬物回收，來者不拒』。開張第一天，生意就上門了。
來的是一對年輕夫妻，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夫妻倆一臉憔悴，眼下烏青。
孩子倒是很安靜，只是抱著一個半舊的布偶熊，眼神空洞，一言不發(fā)。「大師，求求您，
救救我兒子吧！」女人一開口，眼淚就下來了。她說，
孩子自從半個月前在游樂園撿到這個布偶熊，就變得越來越沉默。晚上總做噩夢，
還用頭撞墻。他們找了很多人看，包括清修堂的弟子。那些人都說，這熊里有不干凈的東西，
但怨氣太重，他們處理不了，建議直接燒掉。可孩子死活不肯撒手，誰碰熊，他就跟誰拼命。
白師父指了指我?！刚宜?，她是首席技師?！刮医舆^那只布偶熊。指尖剛一觸碰到，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悲傷和憤怒的情緒就涌了過來。我閉上眼?！红`魂編織』，開始了。
我的意識沉入布偶熊的內(nèi)部。那里一片黑暗，只有一個小小的光影在角落里哭泣。
那是一個被父母拋棄在游樂園，活活餓死的小女孩的殘魂。這個布偶熊，是她唯一的伙伴。
她沒有惡意，她只是太孤獨，太痛苦了。她把找上門的新主人，當(dāng)成了可以取暖的同伴，
卻不知自己的悲傷會侵蝕活人的心智。我沒有驅(qū)散她。我只是靜靜地坐到她身邊，
將她小小的光影，攏入懷中。用我的精神力，一點一點，吸收她靈魂里的冰冷和悲傷。
這個過程并不好受。像是把無數(shù)根冰針扎進(jìn)自己的腦子。但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知過了多久，
懷里的小光影不再顫抖。她化作一點螢火，在我掌心繞了一圈，然后消散了。我睜開眼，
臉色有些蒼白。手里的布偶熊，恢復(fù)了普通玩具的質(zhì)感。那個一直沉默的孩子，突然抬起頭，
看著我，奶聲奶氣地說了一句：「姐姐，謝謝你?！顾巡寂夹芊诺阶郎?，
轉(zhuǎn)身抱住了他媽媽的腿。夫妻倆喜極而泣，對我千恩萬謝。
白師父笑瞇瞇地收了他們一千塊錢的『材料處理費』。他說，這叫知識付費。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清修堂解決不了的麻煩，對面小巷子里一個年輕姑娘，
一杯茶的工夫就能搞定。一時間，我們這個破舊的『回收站』，門庭若市。
而街對面的清修堂，卻越來越冷清。聽說，那根盤龍金柱的裂痕，已經(jīng)蔓延到了整根柱子。
言宿帶著所有弟子，日夜鎮(zhèn)守，卻也只是茍延殘喘。堂內(nèi)怨氣滋生，
已經(jīng)有不少弟子心神受創(chuàng)，病倒了。言宿的麻煩，才剛剛開始。這天傍晚，林風(fēng)找上門來。
他不再是那天意氣風(fēng)發(fā)的大師兄。他臉色灰敗，眼中有血絲，像是幾天沒合眼。
他站在我們『回收站』門口，看著里面來來往往的『顧客』，眼神復(fù)雜?！笇幧！！?/p>
他叫我的名字，聲音干澀。「師父……師父讓你回去一趟?！埂富厝?？」我挑了挑眉，
「以什么身份？是回去認(rèn)罪，還是回去聽他繼續(xù)教誨我什么是邪魔外道？」
林風(fēng)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攥緊了拳頭?！改銊e得寸進(jìn)尺！清修堂出了事，對誰都沒好處！」
「你也是從那里出去的，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它毀掉嗎！」他還在用大義壓我。
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愚蠢。我嗤笑一聲?！噶诛L(fēng)，你搞錯了。清修d堂是你們的，不是我的?！?/p>
「它毀不毀，關(guān)我屁事？」「你！」林風(fēng)氣得發(fā)抖，卻又無可奈何。他知道，
現(xiàn)在只有我能解決那個爛攤子。他深吸一口氣，語氣軟了下來?！感熋?，算我求你。
回去看看吧，師父他……他快撐不住了?！刮铱粗醢蟮难凵瘢睦餂]有半分波瀾。
「讓他自己來?！刮襾G下四個字，轉(zhuǎn)身進(jìn)屋，不再理他。4.林風(fēng)沒有走。
他在我們門口站了一夜。第二天，他帶來了更壞的消息。清修堂最大的金主，賀家的老爺子，
出事了。賀老爺子就住在清修堂頂層的天字號套房里，那是言宿專門為他打造的『長生居』。
房間里的每一件擺設(shè)，都是言宿親手『凈化』過的頂級法器。號稱能延年益壽，百病不侵。
而現(xiàn)在，這位老爺子，卻在自己的『長生居』里，突然中風(fēng)，人事不省。渾身皮膚上，
還浮現(xiàn)出和那根盤龍金柱上一模一樣的黑色裂紋。賀家震怒。賀家的能量，
足以讓言宿在業(yè)內(nèi)徹底消失。他們給了言宿最后的通牒。三天之內(nèi)，治好老爺子，否則，
就讓清修堂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言宿徹底慌了。他用盡了所有辦法，
都無法驅(qū)散賀老爺子身上的黑氣。那些黑氣，本就出自他手，同根同源，他的『凈化』之術(shù)，
對它們根本無效。反而像是在火上澆油。林風(fēng)把這些告訴我的時候，聲音里帶著絕望。
「寧桑，現(xiàn)在只有你能救師父，救清修堂了?！埂纲R家已經(jīng)放話，如果老爺子有事，
他們會讓所有和師父有關(guān)的人，都付出代價。」我靜靜地聽著。白師父在一旁修著指甲，
眼皮都懶得抬?！杆裕刮覇柫诛L(fēng)，「言宿大師是什么意思？派你來，是來求我，
還是來命令我？」林風(fēng)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從懷里掏出一張金色的卡片，推到我面前。
「師父說，只要你肯出手，這張卡里的一千萬，就是你的。」「事成之后，
他可以讓你重歸師門，甚至……讓你做清修堂的副堂主?！顾f這話的時候，
眼神里充滿了屈辱和不甘。仿佛給我這個『邪術(shù)師』開出這種條件，是對他信仰的巨大背叛。
我看著那張金卡，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林風(fēng)被我笑得莫名其妙，臉色更加難看。
「你笑什么！」「我笑你們，」我止住笑，眼神驟然變冷，「到了現(xiàn)在，
還是一樣的自以為是?！埂敢磺f？副堂主？」「言宿的東西，我嫌臟?！刮仪敢粡?，
那張金卡飛了回去，打在林風(fēng)的臉上?！笣L?！沽诛L(fēng)捂著臉，整個人都懵了。
他大概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被我這個被他鄙夷了十年的『孽徒』，如此羞辱。
「你……你不要不識抬舉！」他惱羞成怒，身上金光一閃，竟想對我動手。
白師父的眼皮動了動。下一秒，林風(fēng)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了脖子，
整個人被提到了半空中。他手舞足蹈，臉色憋得青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改贻p人，
火氣不要這么大。」白師父吹了吹剛修好的指甲，慢悠悠地說。「在我這兒動手，
是要加收服務(wù)費的?！顾种敢凰?，林風(fēng)像一灘爛泥，摔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看向白師父的眼神，充滿了恐懼。他根本沒看清這個不起眼的老頭是怎么出手的。
「回去告訴言宿，」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的命，他徒弟的命，他金主的命，
現(xiàn)在都在我手里?！埂赶牖?，就拿出點誠意來?！沽诛L(fēng)連滾帶爬地跑了。我知道，我的話，
他一定會原封不動地帶給言宿。接下來，就看言宿那可悲的自尊心，能撐多久了。
5.言宿的自尊心，比我想象的要堅挺。也可能，是賀家的壓力還不夠大。第二天，
來的人不是言宿，而是賀家的管家。一個穿著手工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
他身后跟著四個保鏢，氣場十足。管家沒有林風(fēng)的愚蠢，也沒有言宿的傲慢。他很客氣，
對我微微躬身。「寧小姐，久仰大名。」白師父給我泡了杯茶，自己端著紫砂壺，
在門口曬太陽，壓根沒看他們一眼。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有事說事?！?/p>
管家也不拐彎抹角?！纲R家想請寧小姐出手，救治我家老爺子?！埂笚l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