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昊的能量，確實比我想象中要大。
他動用了各種關(guān)系，從工商到稅務(wù)，從海關(guān)到銀行，對我那兩家公司進(jìn)行了地毯式的排查。
但結(jié)果，讓他大失所望。
我的“Midas Touch”公司，注冊在海外，所有的交易都通過國際銀行進(jìn)行，資金流向干凈得像一張白紙。而我在國內(nèi)銷售黃金原料的渠道，也都是通過幾個背景深厚的中間商，層層轉(zhuǎn)手，根本追查不到源頭。
至于“金茅廁”，那就更清白了。它每年都在虧損，全靠我這個“有情懷的企業(yè)家”自掏腰包補貼。它唯一的業(yè)務(wù)，就是勤勤懇懇地，為這個城市，提供全宇宙最干凈的公共廁所。
查來查去，王昊發(fā)現(xiàn)，我這個“廁所大王”，簡直就是個道德楷模，是那種可以被寫進(jìn)感動中國十大人物的事跡里去的。
這讓王昊更加堅信，我背后一定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既然從商業(yè)上找不到突破口，他便開始從最原始的地方下手——我的“原材料”來源。
他派了一伙人，開始24小時地跟蹤我公司的清潔車，以及我本人。他們想知道，我那些被替換下來的舊馬桶、舊水龍頭，最后都運到哪里去了。
但我早有防備。
我所有的“回收”工作，都在深夜進(jìn)行。我設(shè)計了十幾條不同的運輸路線，利用城市的監(jiān)控死角，和幾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真假混雜的“中轉(zhuǎn)倉庫”，跟他們玩起了貓鼠游戲。
一連半個多月，王昊的人，除了拍到一堆堆被送進(jìn)廢品站的、真正的破銅爛鐵之外，一無所獲。
王昊的耐心，被消耗殆盡。
既然找不到黃金的來源，那就從源頭上，掐斷我的“原材料”供應(yīng)。
他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了市環(huán)衛(wèi)處，對準(zhǔn)了那個一手把我扶持起來的周主任。
王昊親自出馬，帶著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和一份看起來誘人無比的“合作方案”，敲開了周主任辦公室的門。
他提出，由昊天集團(tuán)出資，成立一家新的市政服務(wù)公司，以遠(yuǎn)高于我的價格，承包全城的公共廁所項目。并且，他還“暗示”，只要周主任能找個理由，提前終止和“金茅廁”的合同，他名下的一個度假村，將永遠(yuǎn)為周主任和他的家人，免費開放。
這是赤裸裸的威逼利誘。
周主任，是一個在環(huán)衛(wèi)系統(tǒng)干了一輩子的老實人。他不懂什么資本運作，也不懂什么商業(yè)競爭。他只知道，自從那個叫林默的年輕人接手后，他負(fù)責(zé)的片區(qū)，市民的投訴率下降了百分之九十，滿意度年年都是全市第一。他還知道，那個年輕人，是真心實意地，在為這個城市做著一件好事。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王昊。
“王總，抱歉。我們和林默先生的合同，是簽了五年的，符合一切法律程序。我們沒有理由單方面違約?！敝苤魅蔚恼Z氣，不卑不亢。
王昊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鷙。
“周主任，你可要想清楚。我這是在幫你改善民生，是雙贏。那個林默，能給你什么？他一個掏廁所的，能跟我昊天集團(tuán)比嗎？”
“王總，在我眼里，工作沒有高低貴賤。”周主任站起身，下了逐客令，“林先生雖然年輕，但他說過一句話，我記到今天。他說，要讓所有人，都能體-面地，上一個干干凈凈的廁所。就憑這句話，這個合同，只要我老周還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不會動。”
王昊沒想到，自己會碰一鼻子灰。他看著眼前這個油鹽不進(jìn)的老頭子，眼神變得愈發(fā)冰冷。
他走了。但在離開前，他留下了一句話。
“周主任，你會后悔的?！?/p>
那天晚上，周主任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他沒有提王昊來過的事，只是像個長輩一樣，囑咐我。
“小林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心里一暖。
“沒事的主任，生意場上，有點摩擦很正常?！?/p>
“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敝苤魅晤D了頓，又說，“你做的，是好事。別管別人怎么說，把腰桿挺直了。有什么困難，就跟我說，我雖然沒什么大本事，但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還能說上幾句話?！?/p>
掛了電話，我看著窗外的夜色，久久沒有說話。
來到這個城市這么多年，周主任，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我說“有困難就跟我說”的人。
他像一個堅實的后盾，用他那并不寬闊的、甚至有些佝僂的肩膀，為我這個“廁所大王”，擋住了來自上流社會的第一波惡意。
我暗自發(fā)誓，絕不會讓這個善良的老人，因為我，而受到任何傷害。
但那時候的我，還是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王昊的無恥，更低估了資本在碾碎一個普通人時，可以有多么的殘忍和不擇手段。
一場更大的陰謀，正在醞釀。
而那份被周主任誓死捍衛(wèi)的承包合同，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染上無法抹去的、鮮紅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