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fēng)如刀,卷過天衍宗外門雜役區(qū)破敗的院落,揚起一地塵灰。
林寒拖著沉重的步伐,將身后裝滿玄鐵礦的竹筐費力地挪進倉庫。每走一步,背上新添的鞭痕便與粗糙的麻衣摩擦,帶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但這痛楚,遠不及丹田處那死寂的空洞來得錐心。
三日前,外門大比的擂臺上,他只是憑著一股不肯服輸?shù)捻g勁,拼著受傷,險險半招贏了張莽——戒律堂張長老的嫡孫。 就因為這半招,張莽惱羞成怒的一記“焚心掌”便“失了分寸”,不僅將他擊下擂臺,更狠毒地焚毀了他賴以修煉的單火根。
曾經(jīng)的他是外門弟子的希望,天生單火靈根,雖不算頂尖,卻也是百里挑一,有望在年內(nèi)晉升內(nèi)門。如今,靈根盡毀,丹田破碎,修為盡喪,從云端跌落泥淖,只換得一句輕飄飄的“切磋失手,罰張莽面壁三日”,而他則因“沖撞師兄”,被罰入雜役處,終日與礦石柴火為伍。
“看什么看?廢物!”倉庫門口,兩個剛交接完任務(wù)的內(nèi)門弟子斜睨著他,語氣輕蔑,“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天才呢?趕緊搬完,擋著小爺?shù)穆妨?!?/p>
林寒低下頭,掩去眸中一閃而逝的屈辱與怒火,默不作聲地加快動作?,F(xiàn)在的他,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
夜色如墨,寒風(fēng)更冽。
同屋的雜役早已鼾聲如雷,林寒卻悄無聲息地起身,忍著渾身酸痛,躡手躡腳地繞到后山。那里有一處僻靜的寒潭,冰冷刺骨的潭水是他如今唯一能稍稍緩解身上傷痛的東西。
蹲在潭邊,他將紅腫破裂、布滿礦灰的手浸入水中,刺骨的冰冷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卻也暫時麻木了鞭傷和勞損帶來的痛苦。
他望著水中倒映的殘月,恍惚間又看到三日前擂臺上那囂張的火焰和張莽獰笑的臉。
為什么?
就因為他沒有背景,沒有靠山?
就因為他不該贏?
不甘、憤怒、絕望……種種情緒在他心口翻騰,卻最終化為一聲無聲的嘆息。靈根已毀,萬事皆休,再多的不甘又能如何?
他從貼身的衣袋里,摸出一塊雞蛋大小、通體烏黑、毫不起眼的石頭。這是父母唯一留給他的遺物,據(jù)說是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他時就在襁褓之中的。以往修煉時,握著它似乎能稍許寧心靜氣,如今也只剩這點念想了。
冰涼的石頭握在掌心,卻莫名傳來一絲極微弱的暖意。
是錯覺嗎?
林寒怔怔地看著黑石,并未留意掌心昨日搬運時被銳利石棱劃出的細小傷口再次滲出血珠。
一滴殷紅的血悄然滴落,正落在烏黑的石面上。
霎時間,異變陡生!
那血珠竟如同滴入燒紅的烙鐵,發(fā)出“嗤”的一聲輕響,瞬間被石頭吸收殆盡!下一刻,石頭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道細密繁復(fù)、宛若血脈的赤色紋路,猛地爆發(fā)出灼目的光芒!
“嗡——!”
黑石劇烈震顫,脫手而出,懸浮于空。與此同時,原本平靜的寒潭底部,驟然亮起九團幽藍的光芒,如同九只沉睡萬古的巨獸驟然蘇醒!
轟?。?/p>
九道粗壯無比的幽藍火柱毫無征兆地破開潭面,沖天而起!冰冷與熾熱兩種極端的感覺詭異交融,瞬間將整個寒潭籠罩。潭水并未沸騰,反而結(jié)起了一層薄冰,冰層之下卻涌動著令人心悸的幽藍火焰!
林寒被這突如其來的景象驚得倒退數(shù)步,險些跌坐在地。那懸浮的黑石卻似受到吸引,猛地投入那九道火柱的中心!
“玄燼不滅,九轉(zhuǎn)重生……”
一道蒼涼、古老、仿佛穿越了無盡時空的吟唱聲,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
不待他反應(yīng),那吸收了九道幽藍火光的黑石驟然化作一道流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射入他的眉心!
“啊——!”
劇痛!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撕裂了他的識海!
林寒抱頭倒地,渾身痙攣。在他混亂的意識中,仿佛看到了一片無垠的、燃燒著滔天烈焰的火海?;鸷V醒?,矗立著一座巍峨無比、通體焦黑的巨碑,巨碑之上,刻滿了無數(shù)閃爍著赤金光芒的古老文字。
那些文字他一個不識,但其含義卻如同烙印般直接涌入他的靈魂最深處——
《玄燼錄》!
一篇以天地萬火為薪柴,煅燒己身,重鑄道基,逆天改命的無上秘法!
吞噬火焰,轉(zhuǎn)化燼火,可修復(fù)傷勢,可重筑根骨,可提升修為!從凡火到地火,從天火到異火,直至那傳說中的太古神火……皆可化為自身資糧!
狂喜剛剛涌上心頭,巨碑最后一行驟然亮起刺目血光,其含義讓他如墜冰窟:
「玄燼一出,萬火臣服。修此法者,終生受九天玄燼劫追緝,九死……難生!」
字字如驚雷,炸得他神魂搖曳。
那血光仿佛化作了實質(zhì)的鎖鏈,纏繞在他的真靈之上,打下了一個永恒的烙印。
與此同時,九天之上,某處不可知、不可測的虛無秘境中,一雙纏繞著無數(shù)秩序神鏈的巨大眼眸緩緩睜開,冰冷無情的目光穿透層層空間,似有所感地掃過諸天萬界……
寒潭邊的異象漸漸平息,幽藍火柱消失,潭水恢復(fù)冰冷,那枚黑石也無影無蹤。
林寒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渾身被冷汗浸透,眉心處卻多了一道極淡的、形如火焰跳躍的赤色印記。
他艱難地坐起身,下意識地按照《玄燼錄》最基礎(chǔ)的法門,嘗試感應(yīng)。
下一刻,他渾身劇震。
丹田死寂的廢墟中,一絲比發(fā)絲還要纖細、卻無比凝練、散發(fā)著淡淡暖意的幽藍色火苗,悄然誕生,微微搖曳。
周圍空氣中,那些以往他需要費力才能引動一絲的火靈氣,此刻竟如同遇到了君王般,帶著一種本能的敬畏,主動地、雀躍地向他涌來,透過皮膚,匯入那絲微弱的火苗之中。
火苗壯大了一絲絲,而他那破碎的丹田,傳來一陣細微卻清晰的麻癢之感。
破損之處,竟在被緩緩修復(fù)!
雖然緩慢,卻真實不虛!
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火山爆發(fā)般沖垮了連日來的絕望和陰霾。
月光再次灑落,照亮了他蒼白卻驟然煥發(fā)出驚人神采的臉龐,以及那雙重新燃起熊熊烈焰的眸子。
他緊緊握拳,感受著那絲微弱卻充滿生機的火焰在丹田內(nèi)跳躍。
廢柴?凡人?
不!
從今日起,我林寒之道,以火為薪,燃盡九天!
他抬頭,望向內(nèi)門戒律堂方向,目光銳利如劍。
張莽,張長老,天衍宗……還有那不知在何方的“九天玄燼劫”。
所有的債,他都會一一討還!
所有的路,他都將一步步踏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