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的懷疑像一把冰刃,刺穿了我剛剛溫?zé)岬男摹?/p>
自那日后,他再未踏足我的院落,只在府中加派了更多守衛(wèi),美其名曰保護(hù),實(shí)為監(jiān)視。就連日常飲食和用藥,都需經(jīng)過層層查驗(yàn)。
我知道,他在防著我。
深秋的風(fēng)卷著枯葉,敲打著窗欞。我撫著日漸隆起的腹部,感受著胎兒的活動,心中卻一片冰涼。
“夫人,該用藥了?!毖诀叨藖戆蔡ニ帲凵耖W爍。
我接過藥碗,忽然注意到她袖口露出一角熟悉的繡紋——那是相府暗衛(wèi)的標(biāo)記。
心下一凜,我假裝失手打翻藥碗,“哎呀!”
褐色的藥汁灑了一地,冒出細(xì)微的氣泡。
“夫人恕罪!”丫鬟慌忙跪下,卻下意識地瞥向?yàn)R濕的地面。
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無妨,再去煎一碗便是?!?/p>
她匆匆收拾后退下。我立刻喚來管家,吩咐道:“方才的藥似乎有問題,查一下煎藥的過程和經(jīng)手之人?!?/p>
管家神色一凜,領(lǐng)命而去。
一個時辰后,結(jié)果令人心驚——藥中被人下了少量紅花,久服可致小產(chǎn)。
而下藥之人,竟是那個袖藏相府標(biāo)記的丫鬟。
“人呢?”我聲音顫抖。
“已經(jīng)...自盡了?!惫芗颐嫔?,“留下遺書,說是受七皇子余黨指使?!?/p>
但我心知肚明,這絕非趙珩殘黨所為。那個繡紋,分明是相府的標(biāo)志。
父親...還是姐姐?
當(dāng)晚,我輾轉(zhuǎn)難側(cè),忽聽窗外傳來細(xì)微響動。悄悄起身查看,只見一個黑影迅速掠過院墻。
“有刺客!”守夜侍衛(wèi)驚呼。
府中頓時亂作一團(tuán)?;靵y中,我聽見兵器相交之聲,以及一聲壓抑的悶哼。
聲音來自...蕭煜書房的方向。
顧不上多想,我披衣奔向書房。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泶种氐拇⒙暋?/p>
推開門,只見蕭煜靠坐在書案旁,肩頭插著一支弩箭,鮮血染紅了墨色常服。
“將軍!”我驚呼上前。
他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怎么...”
話未說完,他突然猛地將我拉入懷中,翻身護(hù)住。與此同時,又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深深釘在我們剛才所在的位置。
“別動!”他低聲警告,呼吸因疼痛而急促。
外面?zhèn)鱽硎绦l(wèi)的呼喊和打斗聲,刺客似乎被制服了。
我被他緊緊護(hù)在身下,能感受到他溫?zé)岬难肝业囊律溃牭剿麖?qiáng)忍痛楚的喘息。
“你受傷了...”我聲音哽咽。
“無礙。”他試圖起身,卻踉蹌一下。
我急忙扶住他,“別動,箭上有毒!”
果然,他肩頭的傷口泛著不正常的青黑色。
這時大夫匆匆趕來,為蕭煜處理傷口。毒性不烈,但若再深幾分,后果不堪設(shè)想。
“刺客招了,是北狄死士?!庇H衛(wèi)統(tǒng)領(lǐng)稟報,“目標(biāo)是將軍和...夫人。”
我心中一寒。所以那支弩箭,本是沖我來的?
處理完傷口,屏退眾人,房中只剩我們二人。
“為什么?”我看著他蒼白的臉,“為什么要替我擋箭?”
他靠在榻上,閉目不語。
“你不是懷疑我嗎?”我忍不住追問,“讓我中箭,不是正好除掉隱患?”
他睜開眼,目光復(fù)雜,“林雪,懷疑你和保護(hù)你,并不矛盾?!?/p>
“我不明白...”
“因?yàn)槟闶俏业姆蛉耍瑧训氖俏业暮⒆?。”他語氣疲憊,“即便你真是細(xì)作,也該由我來處置,輪不到外人動手。”
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又酸又脹。這個人,永遠(yuǎn)讓我捉摸不透。
“藥里被下紅花的事,你知道了嗎?”我輕聲問。
他點(diǎn)頭,“管家報我了。”
“那你可知,下藥之人袖口有相府標(biāo)記?”
他眼神一凝,“確定?”
“我親眼所見?!蔽疑钗豢跉猓皩④?,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七皇子被捕前,曾暗示我姐姐與這些事有關(guān)。”
他沉默良久,忽然道:“你知道我為何懷疑你嗎?”
我搖頭。
“因?yàn)樗凶C據(jù)都指向你,太過完美,完美得像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彼嘈Γ岸易钆碌氖?,你確實(shí)參與了其中,哪怕是被迫的?!?/p>
“我沒有...”
“我知道?!彼驍辔?,“今日這一箭,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p>
他掙扎著坐起,握住我的手,“雪兒,給我時間。等我處理好一切,定會給你一個交代?!?/p>
這是他第一次叫我“雪兒”,而不是疏離的“夫人”。
淚水模糊了視線,“你要做什么?”
“清除所有威脅。”他眼神銳利,“包括相府里的某些人?!?/p>
我心中一緊,“我父親...”
“林相與此無關(guān),但你的姐姐...”他冷哼一聲,“她與張文遠(yuǎn)的關(guān)系,遠(yuǎn)比表面深厚?!?/p>
我忽然想起新婚初期,林婉清那些奇怪的來訪和試探。
“所以這一切...”
“都是局中局?!彼麌@息,“有人想借我的手除掉政敵,也有人想借刀殺人。而你我,都是棋盤上的棋子?!?/p>
“那下棋的人是誰?”
他目光深遠(yuǎn),“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三日后,蕭煜傷勢稍愈,便奉命徹查北狄細(xì)作一案。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請旨讓我父親林如海協(xié)同查案。
朝中嘩然。眾所周知,蕭林兩家素來不睦,此舉著實(shí)令人費(fèi)解。
更讓人驚訝的是,父親居然欣然應(yīng)允。
我心中忐忑,隱約感到一場風(fēng)暴即將來臨。
這日,父親突然到訪將軍府。
書房內(nèi),他與蕭煜閉門長談。我端茶進(jìn)去時,正聽見父親說:“...婉清那孩子,終究是走了歪路?!?/p>
我手一抖,茶盞險些滑落。蕭煜及時接過,指尖無意擦過我的手背,帶來一絲暖意。
“雪兒,你來得正好?!备赣H神色凝重,“有件事,該讓你知道了?!?/p>
我忐忑坐下。
“你姐姐林婉清,早已與張文遠(yuǎn)暗中勾結(jié),甚至...懷過他的孩子?!备赣H痛心道,“三個月前小產(chǎn),正是她設(shè)計讓你替嫁的原因?!?/p>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原來如此!怪不得她誓死不嫁蕭煜!
“那北狄細(xì)作...”我顫聲問。
“與她有關(guān)?!笔掛辖涌?,“我們查到,她通過張文遠(yuǎn)與北狄往來,泄露軍情。甚至此次刺殺,也是她透露了你的行蹤?!?/p>
我如墜冰窟。血緣至親,為何要置我于死地?
“為什么?”我聲音哽咽。
父親嘆息:“嫉妒。她嫉妒你得了蕭將軍青睞,更嫉妒你懷了孩子...那本該是她的。”
多么可笑的原因。就因嫉妒,她不惜通敵叛國,謀害親妹?
“她現(xiàn)在何處?”我問。
“軟禁在相府?!备赣H面露疲態(tài),“等證據(jù)確鑿,便...依法處置?!?/p>
依法處置,意味著死罪。
雖然恨她所為,但想到姐妹一場,終究心酸。
父親離去后,我獨(dú)自在院中落淚。不知為何,腹中胎兒躁動不安,仿佛也感受到我的悲傷。
晚膳時分,蕭煜來看我。見我眼圈紅腫,他輕輕嘆了口氣。
“可是為你姐姐難過?”
我點(diǎn)頭,“雖她罪有應(yīng)得,但...”
“但終究是血脈相連?!彼巳坏溃胺判?,我會給她一個痛快?!?/p>
這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將軍,”我抬眼看他,“你與我父親...”
“盟友?!彼⑽⒁恍?,“從未敵對過。表面的不和,只是為了迷惑敵人?!?/p>
所以那些傳聞,那些作態(tài),全是戲?
“連新婚夜的冷漠也是?”我忍不住問。
他神色一僵,略顯尷尬,“那倒不是...當(dāng)時確實(shí)遷怒于你?!?/p>
“因?yàn)槲沂橇滞袂宓奶娲罚俊?/p>
“不,”他正色道,“因?yàn)槟闶橇秩绾5呐畠?,而我以為你知?..”
他頓住,無奈搖頭,“看來我們都被算計了?!?/p>
是啊,從一開始,我們就是別人棋盤上的棋子,互相猜忌,彼此傷害。
“那么現(xiàn)在呢?”我輕聲問,“戲還在演嗎?”
他深深看著我,目光灼灼,“戲已落幕,現(xiàn)在都是真心?!?/p>
說著,他輕輕撫上我的腹部,“今日孩子可乖?”
“鬧得厲害,”我無奈一笑,“怕是隨了父親的性子?!?/p>
他低笑出聲,聲音醇厚動人。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如此開懷的笑。
“希望是個女兒,”他眼神柔軟,“像你一樣溫柔堅韌?!?/p>
“若是兒子呢?”
“那就教他武藝兵策,護(hù)你所護(hù),愛你所愛?!彼Z氣鄭重,“絕不再讓任何人傷害你們母子?!?/p>
溫暖漫上心頭,驅(qū)散了連日的寒意。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xù)太久。深夜,相府突然來人急報:林婉清逃了!
同時失蹤的,還有府中一枚調(diào)兵虎符。
“她偷走了能調(diào)動京城守軍的虎符!”父親臉色慘白,“若是落入北狄之手...”
蕭煜神色凝重,“她必定去了北狄使團(tuán)下榻的驛館!”
果然,探子來報,曾見類似林婉清的女子進(jìn)入驛館。
“立即包圍驛館!”蕭煜下令,隨即看向我,“雪兒,你留在府中,萬萬不可外出?!?/p>
我心中不安,卻只能點(diǎn)頭。
他匆匆離去,甲胄聲聲,如同敲在心上的戰(zhàn)鼓。
那一夜,京城戒嚴(yán),火光映紅半邊天。
我跪在佛前祈禱,愿他平安歸來。
凌晨時分,終于傳來消息:北狄使團(tuán)全數(shù)被捕,虎符追回,但...
“林婉清挾持了一名孕婦,逃上了城樓!”
我心中一緊,不顧阻攔沖出府門。
城樓下,火把通明。我看見林婉清挾持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站在城墻邊緣,狀若瘋狂。
蕭煜正在與她談判。
“放開她,我可保你一命?!彼曇衾潇o,卻暗藏緊張。
“保我?”林婉清大笑,“保我生不如死嗎?蕭煜,你負(fù)我在先,就別怪我無情!”
“我何時負(fù)你?”蕭煜皺眉。
“十年前!你明明答應(yīng)娶我,卻背信棄義!”她嘶吼道,“就因?yàn)槲腋赣H參與構(gòu)陷蕭家?可那不是我指使的!”
我愣住了。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這樣的過往?
蕭煜沉默片刻,道:“那樁婚約本就是長輩戲言,我從未答應(yīng)。至于蕭家之仇...”
他語氣轉(zhuǎn)冷,“與你無關(guān),但與你父親有關(guān)。林相已經(jīng)悔過,而你卻變本加厲!”
“悔過?”林婉清嗤笑,“他不過是見風(fēng)使舵!就像你現(xiàn)在對這個賤人好一樣!”她猛地指向我,“因?yàn)樗龖蚜四愕姆N?那我呢?我也有過你的孩子!”
全場嘩然。
蕭煜臉色驟變,“胡言亂語!”
“不是嗎?”她眼神瘋狂,“那年宮中夜宴,你醉酒后明明...”
“那晚我根本不在宮中!”蕭煜厲聲打斷,“我在邊關(guān)御敵,全軍可作證!”
林婉清愣住了,隨即更加癲狂,“不可能!明明是你...難道...”
她忽然想到什么,臉色慘白如紙。
就在這時,被挾持的孕婦突然掙扎,林婉清下意識松手。千鈞一發(fā)之際,蕭煜飛身撲上,將孕婦推開,自己卻與林婉清一同墜下城樓!
“不!”我失聲驚呼。
萬幸的是,蕭煜在半空中抓住旗繩,借力翻身,穩(wěn)穩(wěn)落地。而林婉清則摔在準(zhǔn)備好的軟墊上,雖受傷卻不致命。
侍衛(wèi)一擁而上將她制服。
我沖過去,撲進(jìn)蕭煜懷中,渾身發(fā)抖。
“沒事了...”他輕拍我的背,聲音難得的溫柔。
這時,林婉清突然抬頭,看向我身后某處,露出詭異的笑:“你以為贏了嗎?別忘了,螳螂捕蟬...”
話未說完,她突然口吐黑血,倒地身亡——竟提前服了毒。
我順著她臨死前的目光望去,只見人群中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
那是...七皇子趙珩的心腹侍衛(wèi)?他不是應(yīng)該在天牢中嗎?
寒意順著脊背爬升。林婉清臨死的話是什么意思?這場陰謀,難道還有幕后黑手?
蕭煜緊緊握住我的手,眼神深邃如夜。
“風(fēng)雨欲來。”他低聲道,“但這一次,我們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