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耳的蹄聲在崎嶇的山道上顯得格外沉悶,張浪三人已走了兩日,連綿的山影不再是地平線上的遠景,而是化作巨大的屏障,橫亙在前方,郁郁蔥蔥,云霧繚繞,散發(fā)著古老而威嚴的氣息,太行山脈,終于近在眼前了。
“浪哥?!睏疃诽撊醯闹钢胺?,“翻過前面那個埡口,就能看見太平鎮(zhèn)了,杏花村就在鎮(zhèn)子邊上?!?/p>
楊二狗這幾天和張浪相處,互相都熟悉了,楊二狗十八歲,張浪二十七歲,年長楊二狗許多,因此兩人以哥弟相稱。
張浪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灰耳似乎也知道即將到達目的地,撒歡跑了起來。
登上埡口,視野豁然開朗。
下方是一片相對開闊的山谷盆地,一條清澈的溪流如玉帶般蜿蜒流過谷地中央,溪流兩岸,依著山勢,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大片房舍。
這里能隱約聽到人聲犬吠,一派遠離戰(zhàn)亂的寧靜祥和景象,鎮(zhèn)子外圍,靠近山腳的地方,果然有一片規(guī)模不小的村落,一大片杏樹正茁壯成長。
這應該就是太平鎮(zhèn)和杏花村了。
與一路行來所見的破敗荒涼截然不同,這里充滿了生機與秩序,張浪緊繃了多日的心弦,終于松弛了一絲。
“終于到了?!睏疃啡玑屩刎摰?,他已經(jīng)連續(xù)發(fā)高燒了兩天,身體快到崩潰邊緣。
“堅持住?!睆埨斯膭铌惗罚笈牧伺幕叶?,牽引著它快步下山,向鎮(zhèn)上走去。
進入太平鎮(zhèn),商鋪、客棧、鐵匠鋪,叫賣聲、打鐵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張浪沒時間參觀當?shù)氐娘L土人情,他當務之急是給楊二狗找醫(yī)館。
很快,他就在鎮(zhèn)子主街旁看到一塊懸掛的布幡,上面畫著一個葫蘆和一個藥杵,旁邊寫著“回春堂”三個墨字。
“大夫,我這里有個人需要救治?!睆埨税鸦叶┰陂T口的柱子上,將楊二狗背下來,快步走進醫(yī)館。
醫(yī)館內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坐堂的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郎中,正給一個婦人把脈,他看到張浪背著個氣息奄奄的人進來,老郎中眉頭一皺,立刻起身:“快,放到后面床上?!?/p>
張浪將楊二狗放平,老郎中解開張浪之前包扎的布條,看著傷口,眉頭擰得很緊。
“這傷拖了有幾日了吧?”老郎中聲音凝重,“還好處理得當,沒有嚴重感染,不然神仙難救!”
接著他吩咐學徒:“拿取我的金針、生肌膏,燒熱水,再拿一瓶烈酒?!?/p>
老郎中用烈酒清洗自己的手,之后用金針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封印住楊二狗腿旁的穴道,開始用刀清除腿上的腐肉。
張浪在一旁看得暗暗心驚,這時代竟然有這樣的外科處理水平,絕對稱得上名醫(yī)了。
清創(chuàng)完畢,最后在傷口上敷上一些生肌膏,再用干凈的麻布重新仔細包扎好。
“命保住了?!崩侠芍兄逼鹕?,擦了擦額頭的汗,舒了口氣,“他需要靜養(yǎng)數(shù)月,不能干重活,飲食盡量多些補品。?!?/p>
張浪點點頭,“大夫,看看診金多少錢?”
“診金加上藥費,承惠三百文?!崩侠芍袌蟪鲆粋€數(shù)字。
張浪沒有猶豫,立刻從懷里拿出三串銅錢交給學徒,于吉給的盤纏一下子快要用完了。
“浪哥,謝謝你?!睏疃房粗鴱埨?,眼淚涌了出來,他深知那三百文錢意味著什么,在這亂世,足夠一個三口之家省吃儉用活上幾個月。
“別說這些了。”張浪打斷他,“你先在這里養(yǎng)傷,我要去杏花村,準備道宮的考核,待你傷好些,若能走動,便去杏花村尋我?!?/p>
“浪哥?!睏疃防鴱埨说氖?,有些哽咽,只是拼命點頭,“浪哥,你一定能通過考核?!?/p>
離開醫(yī)館,張浪回頭看了看,他笑了笑,他把現(xiàn)代人僅存善良丟在了這里,從此以后要為自己而活。
安置好楊二狗,張浪牽著灰耳,在鎮(zhèn)民的指點下,來到了位于太平鎮(zhèn)邊緣的杏花村。
村口立著一塊巨大的青石,上面刻著“杏花村”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
杏花村中異常熱鬧,各處空地上都搭著臨時的棚子,聚集著形形色色的人群,有穿著綾羅綢緞,帶著書童仆役的富家子弟,有一身風塵仆仆的農(nóng)家少年,有背著藥簍的采藥人,粗略看去,怕不下數(shù)百人。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緊張焦灼的氣息。
這些人,顯然都是沖著太平道宮收徒而來的。
張浪的到來,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這副落魄的模樣,在人群中并不顯眼。
張浪他在村子里找到一家相對便宜的簡陋客棧,一通鋪住二十人,按人頭收費。
他將灰耳寄存在客棧后院,付了五天的住宿錢,然后打聽起考核的詳情。
“老板,什么時候開始考核啊?”
客棧掌柜是個胖老頭,他撥弄算盤笑道:“看見村中間那個大廣場沒,明天卯時三刻,所有應試者都要去那里集合,聽候道宮執(zhí)事宣布考核規(guī)矩,今年報考的人可不少,要過五關,登云階考毅力,辯是非考德行,測靈光考資質,算乾坤考數(shù)學,最后還有個最玄乎的照心鏡考問心,聽說只要五關全過,就可以成為內門弟子。”
掌柜在這開店幾十年,門都摸清了,張浪提取關鍵信息,還好到的及時,不然錯過了,就只能等明年了,只是他的身體拖不到明年,這兩日,他隱約感受到體內有種火辣辣的疼,毒性已經(jīng)開始擴散了。
“對了?!闭乒裰钢胺?,“看見村東頭那片竹林沒,里面有個小院,住著個姓孫的老符師,他的脾氣古怪得很,但一手畫符的本事,在咱們這一帶是出了名的,不少想考道宮,臨考前都會去他那買幾張清心符讓自己心態(tài)輕松,你要不要去試試?!?/p>
“謝謝了,我閑了過去看看?!?/p>
張浪摸了摸懷中的銅錢,囊中羞澀,他婉拒了掌柜的好意,謝過之后,回到了自己那個只有一張硬板床的通鋪房間。
房間簡陋,除了一張大通鋪,只有一張破桌,他身上一窮二白,也沒多余的物品,連續(xù)十幾天的奔波,夜間提心吊膽不敢睡死,身體已經(jīng)到了極點,他閉上眼睛,躺在床上,今天必須好好休息,明天,還有五關考核。
他必須進入太平道宮,這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夜色漸深,杏花村漸漸安靜下來,通鋪房間里鼾聲四起,張浪躺在堅硬的床板上,從夢中驚醒,那鐵鋸的寒光,屠夫的獰笑,以及這未知的地帶,
前路未知,兇險重重,張浪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