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淅淅瀝瀝地打在“時光匠造”古董修復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在玻璃表面暈開細密的水紋，蜿蜒曲折，如同時光留下的印記。雨滴順著玻璃滑落，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仿佛歲月在物件上刻下的紋路。工作室坐落在這座城市的老城區(qū)，一條種滿梧桐樹的安靜街道盡頭。這里的建筑大多保持著民國時期的風貌，青磚灰瓦，雕花窗欞，偶爾有幾棟西式小樓點綴其間，見證著這座城市作為通商口岸的歷史。紅磚外墻爬滿了常春藤，嫩綠的新葉與深綠的老葉交錯層疊，雨水順著葉片滴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水花。門口掛著一塊檀木招牌，經(jīng)過常年風吹日曬，木紋已然顯露，上面用隸書刻著“時光匠造”四個字，邊緣已被歲月磨得圓潤，在雨水的浸潤下泛著深褐色的光澤。
林墨正低頭用瑪瑙刀細細打磨一只民國時期的銀質(zhì)煙盒。煙盒上刻著精細的纏枝蓮紋，蓮瓣層層疊疊，枝蔓蜿蜒纏繞，邊緣處因年代久遠已經(jīng)發(fā)黑，露出底下暗沉的包漿。工作室里很安靜，只有窗外雨聲和工具與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木質(zhì)工作臺是用老柏木打造的，桌面上散布著多年使用留下的劃痕和色漬，臺上散落著各式細小工具——三棱銼刀、超聲波清洗儀的探頭還在微微發(fā)燙，一旁的酒精燈燃著藍色的火焰，燒杯里的松香正在緩慢融化。空氣中彌漫著松節(jié)油和舊木頭混合的獨特氣味，那是時光的味道，是歷史的氣息，還隱約夾雜著銅銹和塵封的紙張的味道。
墻角立著一個七層多寶閣，用的是上好的花梨木，每層都擺滿了各種等待修復的古董：最上層是一只清代的青花瓷瓶，釉面有幾道裂紋，裂紋細如發(fā)絲，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徹底碎裂；第二層是一把明代的紫砂壺，壺身圓潤飽滿，壺嘴卻缺了一角，像是被人不小心碰摔過；下面幾層擺著幾個木雕佛像，表面的金漆已經(jīng)斑駁，露出底下暗紅的漆底，但佛像的面容依然慈悲安詳。最顯眼的是角落里的銅胎掐絲琺瑯瓶，瓶身泛著幽藍光澤，在昏暗的燈光下宛如一汪深潭，琺瑯彩繪著如意云紋，色彩斑斕卻又不失雅致。
多寶閣旁邊是一個碩大的書架，上面整齊地排列著各種關(guān)于古董修復的書籍：《中國青銅器修復技術(shù)》、《古陶瓷修復研究》、《文物檢測與分析》，還有一些外文專著，書脊上都貼著標簽，按照類別仔細分類。書架最上層擺放著幾個相框，里面是林墨與幾位老修復師的合影，背景多是博物館的修復室或考古現(xiàn)場。
林墨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棉麻工作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纖細的手腕。她的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齊干凈，指腹處有些薄繭，是常年持握工具留下的痕跡。她的頭發(fā)隨意地挽成一個髻，幾縷發(fā)絲垂在頸側(cè)，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專注時，她的眉頭會微微蹙起，長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今年是她從事古董修復的第八個年頭，從美術(shù)學院文物修復專業(yè)畢業(yè)后，她就開了這間工作室。這些年來，經(jīng)她手修復的古董不下百件，每一件都承載著一段歷史，一個故事。
工作臺左側(cè)的墻上掛著一排各式各樣的工具：不同型號的鑷子、鉗子、刻刀，都按照大小順序排列整齊。右側(cè)則是一個小小的展示區(qū)，陳列著幾件她修復完成的精品：一個戰(zhàn)國時期的銅鏡，鏡面已經(jīng)重新拋光，背面的紋路清晰可辨；一個宋代的龍泉窯青瓷碗，釉色溫潤如玉；還有一個明代的竹雕筆筒，上面的山水人物栩栩如生。
窗臺上的一個小香爐里點著一支檀香，青煙裊裊升起，在空氣中勾勒出優(yōu)雅的曲線，最終消散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雨聲似乎變小了些，但仍在持續(xù)，為這個安靜的空間增添了幾分靜謐的氛圍。
門被推開時，檐下的黃銅風鈴發(fā)出一陣清脆的響聲。那串風鈴是上個世紀的老物件，是一位老收藏家送給林墨的禮物，聲音格外清亮，每個鈴鐺上都刻著細小的如意紋，鈴舌已經(jīng)磨得光滑如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