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已是深夜。城市安靜下來，只有電腦風扇運轉的微弱嗡鳴。我把相機里的照片導入電腦，一張張翻看。
簽售會上的他，臺下模糊人群里的他，舞臺上冷光追著的他。大多低垂著眼，或側著臉，避開直接碰撞的視線。我的鏡頭捕捉過無數(shù)個他，清晰的，失焦的，快樂的，疲憊的，但每一種情緒都像是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看不真切。
直到我點開一張他低頭簽名的近景特寫。
他微抿著唇，唇角自然地向下撇著一點，帶著他慣有的那種略顯拘謹和認真的神態(tài)。光線恰好打在他的下頜與脖頸連接的那片流暢線條上。
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屏幕右下角，那里恰好露出了我相機背帶上掛著的一個手工毛線鉤織的小太陽笑臉掛件，明黃色的，咧著大大的嘴角，傻氣得可愛。是上次應援時閑著沒事鉤的，一直掛著。
鼠標滾輪滑動，他的臉和那個小太陽笑臉在屏幕上一次次交替出現(xiàn)。
鬼使神差地，我停了下來。心臟莫名跳空了一拍。
我把那張他低頭抿嘴的照片放大，再放大，聚焦在他的唇角和下頜線。然后，我拿起放在桌角的相機，盯著那個毛線小太陽掛件。
指尖有點發(fā)冷。
我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掛件舉起來，屏住呼吸，慢慢地、一點點地，挪到電腦屏幕上，對準了照片里王櫓杰抿著的嘴唇。
掛件上毛線鉤出的那個大大咧開的、傻氣的微笑弧線，嚴絲合縫，完美地覆蓋了他照片中抿著的唇線。一分不差。
呼吸驟停。
房間里只剩下心臟瘋狂撞擊胸腔的咚咚聲，震得耳膜發(fā)麻。我猛地縮回手，毛線掛件掉在鍵盤上，彈了一下，不動了。
這怎么可能？巧合嗎？一定是巧合。他那么害羞，總是避開鏡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刻意模仿一個幾乎不會入鏡的、粉絲相機上的小掛件的表情？
腦子亂成一鍋粥，臉上卻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
就在這時，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不是常用的社交軟件提示，是一個很少響起、幾乎被我遺忘的、專門用來關注幾個追星資訊小號的微博客戶端的私信提示音。
誰會在這個時間點用這種號給我發(fā)私信？
指尖帶著微顫點開。
是一個沒有任何頭像更新、ID是一串亂碼數(shù)字的用戶。
私信欄里，只有一行字，沒頭沒腦，甚至能透過屏幕感受到那邊同樣不平穩(wěn)的呼吸：
“那個掛件...你做的？”
血液嗡地一下全沖上了頭頂。我盯著那行字，足足有一分鐘無法思考。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敲打，刪刪改改，最后只發(fā)出一個干癟的單音節(jié)：
“嗯。”
幾乎是秒回。那邊狀態(tài)欄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反反復復，持續(xù)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下一句，或者剛才的一切只是我過度疲勞產(chǎn)生的幻覺。
終于，新的消息彈了出來。只有四個字，卻像耗盡了對方全部的勇氣：
“希望你多笑笑?！?/p>
發(fā)送時間是三天前。那個私信對話框，自從那天晚上之后，就再沒有過任何動靜。
我把那條沒頭沒尾的私信和那個詭異的發(fā)現(xiàn)藏在心底最深處，不敢翻出來細想，仿佛那是一個潘多拉魔盒。生活照舊，追行程，修圖，發(fā)圖。只是每次舉起相機，視線總會不受控制地瞟向那個晃來晃去的黃色小太陽，然后心跳失序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