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檢查的結(jié)果出來了,我患的是絕癥。我渾渾噩噩端著水要進房給客人洗腳,聽到說話聲。
「恭喜啊,明安,你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洗腳妹估計腸子都要悔青了?!?/p>
「背著你和你的死對頭宋遠禾勾搭,想腳踏兩條船,結(jié)果你前腳甩了她,
后腳姓宋的就出事失蹤,雞飛蛋打了?!刮揖褪撬麄兛谥械南茨_妹,傅明安是我的初戀男友。
而下落不明的宋遠禾被我藏在了家里。1我一時間心跳如鼓,下意識掉頭想走?!感∶脕砝玻?/p>
快進來,你去傅總那邊!」喊我的人是汪總,我的熟客。我腳下一頓,勉強定了定神,
埋頭快步走向傅明安?!该靼玻@是手法最好的小妹?!垢得靼驳囊暰€輕飄飄掃過我。
我的一顆心跳到嗓子眼里,默默祈禱隔著口罩他認不出我。
有人神色曖昧道:「那肯定是比不過當年的洗腳妹。明安可是為了娶她,差點跟家里鬧翻呢!
」傅明安臉色一沉,抖落指間的煙。汪總義憤填膺道:「還不是洗腳妹太會演戲,
裝純手拿把掐,騙了明安,還傷了他的心?!埂敢皇撬龔闹凶鞴#颓嗲嘣缇统闪?。
要是我遇見她,我就讓她脫層皮給你倆出氣!」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
傅明安冷不丁開口:「這么使勁,跟我有仇嗎?」我嚇了了一跳,抬眼對上他打量的目光,
全身凍住。其他人也看了過來。經(jīng)理匆匆跑來:「傅總,您多包涵。小妹這幾天生病了,
狀態(tài)不好?!埂改鷮λ粷M意,我馬上給您換一個技師。」她捅了捅我的腰:「去叫人來。」
我迫不及待要走。「站住?!垢得靼埠鋈唤凶∥?,聲音平靜:「你沒什么要說的嗎?」
我釘在原地,不敢回頭。經(jīng)理趕忙拽著我,按著我的腦袋:「對對對,忘了給傅總道歉。」
我九十度鞠躬,盯著地板,磕磕巴巴道:「對不起,傅總?!垢得靼膊恢每煞竦剌p哼一聲。
我如釋重負,一溜小跑離開。關上門的那刻,我仿佛感到背后傅明安如毒蛇的視線。
傅明安是我最不希望再見的人,他曾帶我見識人間天堂,也曾將我拖入無邊煉獄。
2我和傅明安。一個洗腳妹,一個富二代,本沒有機會產(chǎn)生交集。傅明安酷愛極限運動,
受傷后師傅上門給他做理療,讓我做助手。我和他一見鐘情,從未懷疑過他對我的真心。
他在被單下偷偷牽我的手,趁師傅拿工具飛快啄我的臉,帶我去在無人的客房偷嘗禁果。
他媽媽知曉我們的戀情,百般阻撓,他不惜賭上繼承權,逼迫他媽媽承認我的存在。
我成了他明面上的女朋友。不少人說我用了見不得光的手段迷住了他,暗地里各種嚼舌根。
我表現(xiàn)得毫不在意,不肯接受他任何貴重的禮物,偏偏要證明給所有人看,
我愛的是傅明安這個人。我以為我度過了最艱難的考驗,從此能和他長長久久,不再分開。
直到羅青青出現(xiàn)。她是傅明安闊別已久的青梅,大學放假回國玩。二人世界變成了三人行。
傅明安理直氣壯,拒絕陪我吃火鍋,非要吃高檔法餐:「青青怎么能去吃路邊攤呢?」
面對看不懂的菜單和大大小小的刀叉,我局促窘迫。身旁的羅青青朝傅明安微笑,
優(yōu)雅嫻熟地用法語點餐,用刀叉切牛排,時不時回憶美好點滴。
傅明安像是看見了烏云背后的月亮,無法移開目光,興奮地和她用法語交流,把我忘在一旁。
我鼓起勇氣問:「你們在說什么?」「哦,我們剛剛在說下次約著去瑞士滑雪?!?/p>
傅明安回過神:「對了,曼曼你喜歡滑雪嗎?」嘴里的肉頓時難以吞咽,卡在喉嚨。
我囁嚅半天道:「我不會。」生于南方,我連雪都沒見過。旅游都是奢侈品,何況滑雪?
傅明安難以言表的失望讓我的一顆心沉下去。回去的路上,
我的委屈涌上心頭:「以后我們出去別帶羅青青了?我覺得她要搶走你了。」傅明安不理解,
覺得我胡攪蠻纏:「我和青青是認識多年的好朋友。你別想的那么齷齪!」那天太陽很大,
我卻渾身發(fā)冷。這句話可以為他的所有行為做辯解,成了指責我的最佳利器。我有事回老家,
耽擱了半個月。再見傅明安時,他和羅青青在展館看畫。羅青青挽著他,和他頭挨著頭,
對著一幅馬賽克評頭論足。不知道他說了什么,羅青青整個人笑倒在他懷里。
他很自然地扶起羅青青,讓她靠著自己,就像曾經(jīng)對我做過的那樣。
傅明安注意到我:「你回去做什么了?」我心里一顫,咬緊了嘴唇,笑比哭還難看。
我無法告訴他,自從被爸爸拋棄后,我媽瘋了。前段時間,她又犯病了,
我湊夠了錢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治療。我不想成為第二個她。所以,我決定離開傅明安。
3我找了各種理由搪塞傅明安的邀請。在高檔酒會兼職服務生時,我遇見了傅明安的媽媽。
她遞給我一杯果汁,有些幸災樂禍,問我是不是和傅明安鬧翻了,
還說最近傅明安和羅青青感情升溫。酒會的空氣令人窒息頭暈,我差點暈倒,被好心人扶起。
恍惚中,我聽見了傅明安的聲音,他熱情如火,纏得我不住哭泣求饒。醒來后,
眼前的傅明安卻是暴跳如雷。他雙眼猩紅,青筋綻起:「程曼微,難怪你對我愛答不理的。
原來勾搭上我的死對頭宋遠禾了!」我望向床上陌生的男人,腦袋一片空白。
宋遠禾厭惡道:「假扮服務生溜進我房里,還給我下藥?」傅明安兩眼充血,臉色鐵青,
掐著我的下巴咬牙切齒:「在我面前裝純,背地里爬別人的床?」「不是的……」我剛張嘴,
就被傅明安的一巴掌打蒙了。他拖著近乎赤裸的我,扔垃圾一樣扔到門外。等我回過神,
門口圍滿了看客,無數(shù)的手機對準了我。我捂著紅腫的臉頰,淚流滿面,
像一頭絕望的困獸無處可逃:「不要拍了!求求你們,不要拍了!」
耳邊是傅明安冰冷的笑聲:「怕什么啊,賤貨。讓別人看清你的身體,不正好幫你做宣傳,
賣個好價錢嗎?」幾個小時后,我的視頻照片遍布全網(wǎng)。
所有人都知道了程曼微是一個腳踏兩條船的拜金賤貨。我躲到了媽媽身邊,
可沒想到無數(shù)的唾棄和辱罵順著網(wǎng)絡追來。媽媽精神再度失常,像對待仇人般,
掐著我的脖子:「你忘了你爸爸就是被賤人拐跑的嗎?」「我怎么養(yǎng)出你這樣的賤人!
你去死??!」護士們七手八腳把她按住,她瘋狂掙扎,在聽到我的哭聲后像突然醒來,
惶恐不安。「小寶,對不起。媽媽傷了你。」當天晚上,媽媽在精神混亂中自殺了,
被送去搶救。我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只能去求助我唯一認識的有錢人——傅明安。
「求求你,我媽媽病危需要錢去搶救。我借了會還你的。」傅明安把煙頭摁在我胳膊上,
手臂上一陣灼熱的疼痛?!改阕约壕屯χ靛X的,在路上隨便找一個男人,你躺著就能掙錢了。
」我咬破了嘴里的肉,眼前一片模糊。我一時說不清是手更疼,還是心更疼。后來,
我離開海城,再也沒有見過傅明安。4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回憶。
是宋遠禾:「你什么時候回來?」電話里的聲音有些失真,但藏不住他黏糊的撒嬌勁。
我耳朵發(fā)熱:「等我換好衣服就回去。今天發(fā)工資,給你買蛋糕。」
宋遠禾哼哼兩聲:「不要蛋糕,要你。」我臉有些發(fā)燙,握著手機壓不下嘴角:「不說了,
掛了?!埂负湍信笥汛螂娫??」身后冷不丁傳來傅明安的聲音,我瞬間身子僵直。
電梯門正好打開,我假裝聽不到傅明安的問話,飛快鉆進去。他也跟了進來,
高大的影子籠罩著我。我的一顆心懸起來,大氣不敢喘,垂著頭盯著腳尖。
傅明安又問了一遍:「剛剛打電話的是你男朋友?」電梯里的鏡子照出我身后的傅明安,
眼神晦暗不明。我滿腦子漿糊,隨口應了一聲。一片寂靜無聲。他突然開口:「我要結(jié)婚了。
」我愣了愣,條件反射說道:「恭喜傅總?!圭R子里的傅明安臉色漆黑,抿直了唇線。
門一開,我趕緊離開。身后的傅明安突然暴喝道:「程曼微,你給我站?。 ?/p>
我打了一個激靈,拔足狂奔。這下徹底把傅明安惹惱了。他三兩下追上來,
一把扯下我的口罩:「跑什么跑?」三年來,我第一次那么近距離看清他的臉。他褪去青澀,
變得成熟穩(wěn)重,那張臉能輕易撥亂女人們的心弦。除了我。我后背冷汗涔涔,
恨意和恐懼從骨髓里漫出?!改憧烧婺芏惆。苯尤碎g蒸發(fā),誰也聯(lián)系不上!
你當年一走了之,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垢得靼参⑽澭?,
直視我的眼睛:「你就沒有什么話要說的嗎?」我的牙關在打顫:「說什么?
是我剛才的對不起,還是當年的求饒沒讓你聽夠?」這時,汪總他們走來。有人看見我的臉,
瞪圓了眼睛:「這不是洗腳——額,那個程……程什么?」多可悲。在傅明安身旁,
我的名字都沒有存在的必要性。他們只會在高興時稱呼我「明安的女朋友」
或者厭惡時喊一聲「洗腳妹」。我破罐子破摔,啞著嗓子道:「程曼微,洗腳妹,
傅總的前任,上了頭條的拜金女。想起來了嗎?」幾人面面相覷,看向傅明安?!父悼偅?/p>
你提醒我了。」我扯起嘴角:「我病了,你資助點醫(yī)藥費嗎?五十萬就好。」傅明安一怔,
厭惡地甩開我,眉眼盡是嘲諷:「你為了錢,真是什么事都說的出做的出。
當年又是爬床又是借口給你媽治病要錢,現(xiàn)在還學會裝病了!死性不改!」我笑得更用力了,
像是被戳穿的無奈,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我借錢是想給宋遠禾治眼睛。至于我媽,她早死了,
正等著絕癥帶走我,和她團聚呢。5一開門,
門口的宋遠禾立刻像一條巨大的八爪魚緊緊纏著我。他的嘴唇尋找著我,
喉嚨里發(fā)出難耐的喘息。「曼曼,我等你好久了,我好想你。」
三年前的宋遠禾和現(xiàn)在判若兩人。我離開海城來到這里,在雨夜里撿到眼睛受傷的宋遠禾。
他醒來對我一番冷嘲熱諷:「我現(xiàn)在沒錢沒勢,你別白費心機了?!?/p>
我心平氣和給他上藥:「當年下藥的人不是我。我救你不圖什么,就為了報恩,
謝謝你當年借給我五十萬。」那五十萬是我單方面一廂情愿認為的借,
在宋遠禾眼里是他給我的「遣散費」,讓我永遠滾出海城。雖然媽媽還是沒有被救回來,
但他的錢我的確用了。宋遠禾眼睛不便,整日被困在狹小的出租屋里,各種發(fā)脾氣。
我理解他失勢被趕出來的憤懣和不甘,依舊日復一日給他煲藥做飯。有天吃飯,
宋遠禾又開始抱怨,說天熱沒胃口,不肯吃飯,要吃冰凍西瓜。我擦了擦手出門,
在西瓜攤和老板砍價,斤斤計較兩毛錢。鄰居帶著宋遠禾找了過來:「妮子,可算找到你了。
你吃著飯一聲不吭走了,你男朋友急死了?!顾芜h禾兩眼空洞洞地盯著我的方向,欲言又止,
腿上磕得青青紫紫。我想到他在凌亂的房間里摔了又摔,獨自摸索著找到鄰居,心里一軟,
牽過他的手。他忽然握得很用力,好像怕我掙脫:「程曼微,我以為你不要我了?!?/p>
6「曼曼,你不開心,遇到什么事了嗎?」宋遠禾雖然看不到,但是心思敏銳,
總能輕易察覺我的情緒波動。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他突然緊張起來:「是檢查結(jié)果不好嗎?」我以前常常頭疼,為了省錢我一直忍著沒理會。
前幾天上班我暈倒,被送去了醫(yī)院,宋遠禾知道后軟磨硬泡要我去做檢查。他提醒我了,
結(jié)果的確不好。腦癌,沒多久可以活了。我得知消息后第一個反應是:宋遠禾怎么辦?
我得趕緊給他掙夠治療費。我回過神,笑著安撫他:「我沒事。醫(yī)生說是偏頭痛,
給我開止痛藥了?!挂娝€要追問,我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輕輕咬著,
半真半假道:「我今天遇到客人刁難了?!刮也幌胨罹课业牟?,
也不想告訴他我今天遇到了傅明安。宋遠禾被我的主動鼓勵,
撲在我身上像一頭餓了幾天的狼:「曼曼,等我眼睛好了,我們就結(jié)婚?!?/p>
「我賺錢給你開一家足浴會所,你當老板只管收錢,沒人敢欺負你!」我環(huán)住宋遠禾的脖子,
注視他那雙滿含愛意的雙眼,無比滿足地笑了。哪怕我知道,我等不到了。
7第二天我一回到會所,同事們看我的眼神滿是鄙夷和輕蔑,對著我指指點點。
「看不出來她是這樣的人……」「還有假嗎?她有前科的,現(xiàn)在人家老婆都找上門了……」
我忽然生出不好的預感,沖去大門口。滿墻貼著傳單,
全是各種視頻的截圖和大大的新聞標題:「拜金女腳踏兩船翻車,
昔日洗腳妹重操舊業(yè)勾引人夫」。我瘋了般沖上去,胡亂地扯下紙張:「這不是真的!」
身邊多了一個人,是經(jīng)理。她沉默地幫我揭下傳單?!附?jīng)理,你要相信我——」
我的話剛起頭,就被她一口打斷:「曼曼,你別來上班了?!刮艺谠兀q如冰水澆頭。
「我找程曼微?!垢得靼驳穆曇繇懫?。所有人的目光射在我身上,竊竊私語。
「這不是昨天來的客人嗎?一個晚上就勾搭上了,真厲害啊?!刮一剡^頭,他徑直朝我走來,
注意到我手里的紙:「這是什么?」被壓抑許久的恐懼糾纏著憤怒,如同火山噴發(fā)。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滿目含淚:「傅明安,這就是你的報復嗎?你還想怎么樣?
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你才滿意?」傅明安一愣,大庭廣眾下掛不住臉,
惡狠狠道:「你背叛了我,有什么資格裝可憐?以為哭我就會心軟了嗎?」
「是我做的又如何,我就是要讓你知道,背叛我是什么后果!」
我淚流滿面:「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我是被人陷害的!你為什么不相信我,
為什么不肯去查監(jiān)控?」傅明安的手指如同鋼鐵鉗住我,幾乎要將骨頭捏碎:「捉奸在床,
我親眼看到,那就是鐵證!」電話突然響了,是他媽媽打來的?!该靼?,都快結(jié)婚了,
你多在家陪青青,少出差,別和不三不四的人往來?!?/p>
傅明安臉色微沉:「誰是不三不四的人?是和我一起吃飯喝酒的朋友——」
他的目光投向我:「還是特指程曼微?」我的名字一出來,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傅明安眼神閃動,聲音又低又沉:「媽,你一直都知道程曼微在哪里,對吧?」
趁他說話的功夫,我一把推開他,頭也不回,沒命地奔跑,生怕被追上。8幾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