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松柏在深秋里透著墨綠,冷風(fēng)卷著紙錢灰,在青石板路上打旋。慈安皇后的靈柩由十六名內(nèi)侍抬著,緩緩走向早已修好的地宮,明黃色的棺罩上繡著的鳳凰,在陰沉的天色下顯得格外肅穆。葉浩晨穿著一身簇新卻不合身的素白孝衣,小步子緊緊跟著靈柩,手指攥著胸前的暖玉,指節(jié)都泛了白 —— 這是奶奶留給她的最后念想,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撐。
御輦停在不遠(yuǎn)處,開泰帝葉睿澤掀著車簾,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身影上,眉頭微蹙。他身邊的太監(jiān)總管李福安察言觀色,輕聲回話:“陛下,那是雍庶人葉仲琛的嫡子,名喚浩晨。先前一直由皇后娘娘親自撫養(yǎng)在寢宮,娘娘常說,這孩子也是葉家的骨肉,不能委屈了。”
“仲琛的孩子……” 開泰帝的聲音低了些,眼底掠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他想起葉仲琛少年時的模樣,也是這般眉眼清亮,跟著軍中老將在邊疆歷練,回來時還興沖沖地給她帶過匈奴的狼牙。若不是當(dāng)年匈奴陳兵十萬逼宮,他也不至于狠下心廢了這個兒子 —— 畢竟,那是他和慈安的第二個孩子,是他曾經(jīng)也疼過的兒子。
“罷了?!?開泰帝嘆了口氣,掀開車簾走下來,“這孩子也是苦命。傳朕的話,葉浩晨今后待遇同諸皇子一般,入文華殿伴讀;每月許他去宗人府探望父母三次;等他滿八歲,便將舊雍王府還給他,讓他開府居住。終究是朕的孫子,不能總讓他頂著‘庶人之子’的名頭?!?/p>
李福安心里一松,連忙躬身應(yīng)下:“陛下仁厚。奴才先前瞧著這孩子乖巧,也常多照看幾分,如今看來,倒是沒白疼?!?他又湊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至于雍庶人那邊…… 奴才想著,或許能尋個由頭,暗地里先將人挪出宗人府,安置在京郊別院,既不得罪匈奴,也能讓他們父子早日團(tuán)聚?!?/p>
開泰帝沉吟片刻,緩緩點頭:“你看著辦吧,別鬧大了?!?說罷,便邁步朝著葉浩晨走去。
葉浩晨正盯著靈柩的方向發(fā)呆,冷不防有人走到身前,他抬頭一看,只見來人穿著明黃色龍袍,五爪金龍在衣料上熠熠生輝 —— 皇奶奶說過,穿這種龍袍的,就是他的皇爺爺,大燕的皇帝。他心里一慌,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直到身后傳來葉逸晨的聲音:“孫兒葉逸晨,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逸晨快步走到葉浩晨身前跪下,余光示意弟弟趕緊行禮。葉浩晨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學(xué)著大哥的樣子跪下,小腦袋埋得低低的:“孫兒葉浩晨,叩見陛下……”
“免了,都起來吧?!?開泰帝的聲音沒了往日的威嚴(yán),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看著兩個孫子,尤其是葉浩晨凍得發(fā)紅的耳朵,心里更不是滋味,“今日不說這些君臣禮數(shù),朕就是來送你們奶奶最后一程,讓她走得安心?!?/p>
他蹲下身,目光落在葉浩晨胸前的玉佩上 —— 那是慈安當(dāng)年親手挑的玉料,讓工匠刻的字,他還記得她當(dāng)時說 “要給兩個孫兒留個念想”。“浩晨,” 開泰帝的聲音放柔了些,“你奶奶總說,你是葉家的龍子龍孫,該有個好前程。朕已經(jīng)安排好了,過幾日你就去文華殿讀書,跟你大哥一起。以后好好過日子,別辜負(fù)你奶奶的心意?!?/p>
葉浩晨猛地抬頭,眼里滿是詫異。他以為奶奶走了,他又會變回那個被人欺負(fù)的 “罪臣之子”,卻沒想到皇爺爺會突然對他這么好。可這份 “好”,在他心里卻像扎了根刺 —— 若不是奶奶走了,皇爺爺會不會永遠(yuǎn)都記不起他這個孫子?他張了張嘴,想說 “謝謝皇爺爺”,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強(qiáng)忍的哽咽。
開泰帝看著他泛紅的眼眶,也沒再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轉(zhuǎn)身走向靈柩隊伍的前方。風(fēng)吹起他的龍袍下擺,竟顯得有些落寞。
“老弟,你以后有好日子過了!” 葉逸晨拉著葉浩晨的手,語氣里滿是替他開心,“文華殿里有最好的先生,以后再也沒人敢欺負(fù)你了?!?/p>
葉浩晨卻沒說話,只是望著開泰帝的背影,又轉(zhuǎn)頭看向那口緩緩移動的靈柩,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他攥緊胸前的玉佩,心里想著:奶奶,這是你用命換來的,對不對?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讀書,會變強(qiáng),不會讓你失望的。
夜色漸深,皇陵的護(hù)衛(wèi)換了班,火把的光芒在黑暗中搖曳。葉浩晨趁宮女不注意,偷偷溜到了離地宮不遠(yuǎn)的一棵松樹下。這里能遠(yuǎn)遠(yuǎn)看到奶奶的靈柩停在臨時搭建的靈棚里,明日一早,奶奶就會正式入陵,再也見不到了。他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小臉埋在臂彎里,小聲地啜泣著:“奶奶,你走了,誰還會護(hù)著我呀?我怎么才能變得強(qiáng)大,怎么才能救父王母妃呀……”
就在這時,胸前的玉佩突然傳來一陣暖意,緊接著,一道柔和的綠光從玉佩里透了出來,在他面前緩緩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影。葉浩晨嚇了一跳,猛地往后縮了縮,手里的樹枝都掉在了地上。
“別怕,葉浩晨,我沒有惡意。” 人影的聲音溫和,像春日里的風(fēng),“我叫劉皓宇,來自另一個時空?!?/p>
葉浩晨眨了眨滿是淚水的眼睛,小聲問:“你…… 你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曾是我那個時空的臣子,一輩子都在為國家造‘神器’—— 能像鳥兒一樣在天上飛的鐵鳥,能在水上載幾百人的鐵船,能在陸地上一天跑千里的鐵車?!?劉皓宇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懷念,又很快染上沉重,“可我快退休時,卻被奸臣陷害,死在了牢里。雖然后來冤案平反了,但我總覺得遺憾 —— 沒能親眼看到國家變得更強(qiáng)大,沒能讓更多百姓遠(yuǎn)離戰(zhàn)亂?!?/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葉浩晨胸前的玉佩上,聲音軟了些:“直到后來,我聽到一個聲音 —— 是你奶奶,她向上天祈求,希望有人能陪著你長大,護(hù)著你變強(qiáng)。上天給了我這個機(jī)會,讓我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你身邊?!?/p>
“奶奶…… 是奶奶讓你來的?” 葉浩晨猛地站起來,眼里滿是驚喜和不敢置信。原來奶奶到了最后,還在為他著想,還在擔(dān)心他沒人照顧。
“是?!?劉皓宇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些,“從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老師,陪你讀書,教你本事,護(hù)著你長大。你愿意相信我嗎?”
葉浩晨沒有絲毫猶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劉皓宇的身影磕了個響頭,聲音帶著哭腔卻無比堅定:“弟子葉浩晨,叩見老師!”
劉皓宇欣然點頭,伸手虛扶了一下:“好徒兒,起來吧?!?/p>
一陣暖意從玉佩傳來,葉浩晨只覺得腦海里多了一道溫和的意念 —— 劉皓宇的聲音直接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我們以后用意念對話,旁人聽不見,也不會驚動任何人?!?/p>
葉浩晨愣住了,隨即又興奮起來。他坐在松樹下,聽劉皓宇講另一個時空的故事:講那里的人不用騎馬,就能一天跨越千里;講那里的軍隊有能炸開城墻的 “驚雷”;講那里的百姓能吃飽穿暖,不用怕匈奴的鐵騎…… 他越聽越入迷,原本的悲傷漸漸被好奇和向往取代,小臉上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直到月亮升到中天,劉皓宇才笑著說:“好了,今日先講到這里,你明日還要早起,該歇息了。”
葉浩晨點點頭,靠在松樹上,抱著胸前的玉佩,慢慢閉上了眼睛。夢里,他好像又看到了奶奶,奶奶笑著摸他的頭,說:“浩晨,你看,老師來了,以后你再也不孤單了?!?/p>
月光透過松枝,灑在他小小的身影上,胸前的玉佩泛著淡淡的綠光,像是在守護(hù)著這個終于有了依靠的孩子。而靈棚里的靈柩,仿佛也在夜色中,透著一絲安心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