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е∨?、小璇和其他同學,迅速向三樓轉(zhuǎn)移。經(jīng)過拐角時,小胖停下了腳步,面向我們打手勢,順勢看去,樓下佇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老班!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一動不動,面對著花壇不知道在做什么。
“老班真有閑心,都這時候了不來看我們還有時間賞花,這霧那么大能看清嗎”
“老班!”小璇驚喜地低呼一聲。我心頭一緊,猛地拽住她的胳膊。不對勁,太不對勁了。老班站立的姿態(tài)過于僵硬,整個人身上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詭異。
“奇變偶不變?”我試探著喊了一句,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帶著回音。
那身影緩緩地轉(zhuǎn)了過來。渾濁的目光直勾勾地鎖定了我,臉上似乎掠過一絲空洞的困惑。然而,最刺眼的,是他整張臉上覆蓋著的那層東西——一層厚膩、斑斕的彩色油膜,在樓道應(yīng)急燈慘白的光線下,泛著令人作嘔的光澤。
“我尼瑪,老班從哪弄的美容面膜也太丑了吧?!蔽艺痼@的吐槽還沒說完,身邊的小胖已經(jīng)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炸毛般地尖叫起來:“哎喲我滴媽呀!跑!快跑啊??!”這個家伙拿出了比平時去食堂還快的速度,率先躥上了通往三樓的樓梯。
“所有人!快上樓!別回頭!”我的心臟狂跳。
就在我轉(zhuǎn)身要跟上隊伍時,旁邊的小璇卻發(fā)出一聲驚呼:“小…小趙!你背上的王濤!他…他……”
王濤?這小子醒了?醒了還不吱聲,讓我白背一路?看我等下不讓他背我回來……我一邊心里嘀咕著,一邊下意識地側(cè)了下頭。
一股混合著汗餿和甜膩的氣味猛地鉆進鼻腔。“我靠,王濤你小汁幾天沒洗澡了……”這句抱怨幾乎是脫口而出。
但就在下一個瞬間,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掐住了我,讓我恨不得把剛才的話吞回去。
借著樓梯口那盞忽明忽滅的應(yīng)急燈光,我看清了:王濤那張原本蒼白的臉,此刻正被一層同樣的彩色油膜迅速覆蓋!那油膜隨著燈光的每一次閃爍而微微蠕動,折射出一股妖異的光澤。
這玩意,是活的!
...
他絕不能跟我們上樓!
這個念頭像冰冷的鐵釘,在我瞥見王濤臉上那層詭異油膜的瞬間,嵌入我的腦海里。
“小璇,你先走!跟上隊伍,我馬上來!”我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
“可是——”小璇的聲音帶著哭腔。
“快走!別問!”
小璇很聰明,聽出了我語氣中的意思。她猛地吸了口氣,最后擔憂地看了我和王濤一眼,轉(zhuǎn)身上了樓梯。當那雙熟悉的白色板鞋登上最后一級臺階,消失在樓梯口的陰影里時,我胸腔里那股憋著的氣才猛地泄了出來,帶著一絲慶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現(xiàn)在,只剩下我和王濤了。
我不敢再耽擱,幾乎是半拖半抱著將他拽進了旁邊一間空教室。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在這個該死的樓道里顯得格外瘆人。只不過在攙扶著王濤的時候感覺省了不少力,這個家伙的力氣在恢復嗎。
心中瞬間涌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不能再猶豫了。理智像冰冷的潮水沖刷著我:帶著一個明顯異變的同伴,是對整個隊伍最大的威脅??只艜褚盎鹨粯勇?,看看老班就知道,這玩意兒就是怪物!把這間教室變成隔離艙,是我唯一能做的。只要堵住前后門,撐到救援到來,或許王濤還有一線生機……雖然這希望渺茫得讓我自己都心頭發(fā)虛。
盡人事,聽天命。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我迅速行動起來。教室里的桌椅成了我唯一能使用的工具。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將沉重的木桌拖到前門后面,一層層疊加上去,構(gòu)筑起一道簡陋卻厚實的屏障。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手臂肌肉因為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就在我氣喘吁吁地將最后一張椅子頂在門板中央,準備去堵后門時——
砰!
一聲悶響!不是門把手轉(zhuǎn)動,而是教室里面?zhèn)鱽淼?!我猛地回頭——
只見原本癱在墻角的王濤,此刻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來!臉上那層彩色油膜在昏暗的光線下妖異地流動著。他的眼睛空洞無神,卻死死“盯”著我,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他雙臂僵硬地平伸,像一具被操縱的提線木偶,搖搖晃晃地朝我撲了過來!
“我靠!”我頭皮瞬間炸開!條件反射般側(cè)身一躲。王濤撲了個空,重重撞在我剛堆好的桌子屏障上,發(fā)出“哐當”巨響。桌子被撞得晃了晃,但幸好沒倒。他動作雖然僵硬,但那股被油膜催生出的怪力卻大得驚人!
他嘶吼著,再次轉(zhuǎn)身,雙手帶著一股腥風朝我抓來!我抄起手邊一把椅子,狠狠砸向他伸來的手臂!
咔嚓!椅子腿砸在他手臂上,但他仿佛毫無痛覺,只是動作頓了一下,臉上油膜涌動得更快了!那冰冷滑膩的手指還是擦過了我的胳膊,留下一種令人作嘔的黏稠觸感。
就在我被他逼得連連后退,眼看就要退無可退時——
“趙哥!撐??!胖爺來了!!”
一個熟悉又帶著破音的吼聲如同天籟般在門口響起!是小胖!只見他像顆炮彈一樣沖了進來,手里赫然抄著一個沉重的金屬滅火器!
說時遲那時快!王濤再次撲向我。我抓住他動作僵直的破綻,用盡全身力氣,一個側(cè)身閃避,同時右腿猛地一個低掃,狠狠踹在他的膝蓋窩上!
“呃??!”一聲非人的嘶吼,王濤下盤不穩(wěn),加上前撲的慣性,整個人重重地向前栽倒!而我借著反作用力迅速后退。
“去你的吧!”小胖抓住這千鈞一發(fā)的機會,掄圓了滅火器,卻沒有砸向王濤的頭,而是精準地、帶著風雷之勢狠狠砸在了他撐地想要爬起的手臂上!
咚!一聲悶響!王濤那條手臂以一個怪異的角度彎折下去。小胖這家伙,關(guān)鍵時刻下手真夠狠的!
“就是現(xiàn)在!”我大吼一聲,趁著王濤被重創(chuàng)暫時失去平衡的瞬間,猛撲上去,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他胸口狠狠蹬出一腳!
“嘭——!”
這一腳結(jié)結(jié)實實踹中!王濤像一袋沉重的沙包,整個人被我踹得倒飛出去,狼狽地摔回了教室中央的空地上,掙扎著一時爬不起來。
我們迅速把門關(guān)上。
“要是王濤以后恢復正常了,你可別告訴他是我砸的”小胖喘著粗氣。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吱嘎的聲音,低頭一看,我擦,那個該死的把手正在轉(zhuǎn)動,
王濤野獸般的嘶吼和沉重的撞擊聲不斷傳來,門板劇烈震動,每一次撞擊都像砸在我們的心口上。
暫時,這道門都被我們用身體死死堵住。但門內(nèi)那瘋狂的撞擊和嘶吼,以及門板不堪重負的呻吟,都在提醒我們:這脆弱的屏障,隨時可能被突破!
“媽的…這玩意兒…嗑藥了?勁兒…勁兒也太大了!”小胖齜牙咧嘴,臉上的肥肉都在跟著撞擊的節(jié)奏哆嗦。
“頂住!胖子!想想你珍藏的那些零食,要是被這油彩臉糟蹋了多可惜!”我喘著粗氣,試圖用他最愛的東西激發(fā)點腎上腺素。這招似乎有點用,小胖嗷一嗓子,腰桿又挺直了幾分。
蠻力硬剛?看著搖搖欲墜的“堡壘”,我心知肚明——此路不通!
“胖子!聽我說!”我趁著一次撞擊的間隙大吼,“想不想聽聽你趙哥的‘天才脫困計劃’?保證比你這身膘還靠譜!”
“啥…啥計劃?快說!門板快…快給我頂出腹肌了!”小胖都快哭出來了。
“聽著,三十六計——”我深吸一口氣,用盡丹田之氣吼出精髓,“走為上!咱倆現(xiàn)在就是倆門神,還是快下崗的那種!這鬼東西,說不定是熱感應(yīng)追蹤的?咱溜了,它看不見咱,沒準兒就消停了!這門還能撐一會兒,足夠咱倆跑路了!”
“中!”小胖的小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說跑就跑!趁著王濤又一次撞擊后的短暫回氣,我和小胖用最快的速度從門邊彈開,頭也不回地朝著樓上狂奔!身后,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撞擊聲讓我們再次加快了腳步!
沖到四樓,眼前的景象讓我和小胖都愣了一下。
只見小璇和其他十幾個同學正化身“螞蟻搬家大隊”,吭哧吭哧地搬運著教室里的桌椅,在通往五樓的樓梯拐角處,構(gòu)筑起一道相當有模有樣的“馬奇諾防線”。
雖然桌椅堆疊得歪歪扭扭,甚至有幾張椅子腿還在半空晃悠,但那份眾志成城的氣勢,愣是讓我感到了一絲悲壯。
“噗…”小胖沒忍住,看著一個瘦弱女生試圖扛起兩張比她人還寬的實木課桌,結(jié)果差點把自己壓趴下的樣子,樂出了聲。
就在這時,眼尖的小璇看到了我們!她原本緊繃的小臉瞬間像被點亮的燈泡,欣喜若狂地沖我們拼命揮手,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和慶幸:“小趙!小胖!你們回來了!太好了??!”
二十分鐘后。
整個樓梯拐角已經(jīng)被桌椅徹底堵死,嚴實得連只耗子都鉆不過去。我精疲力竭地癱倒在幾乎被我們搬空的大階梯教室冰涼的地板上,渾身的骨頭都在抗議。和油彩臉對抗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
旁邊,小胖更是直接表演了一個“秒睡”。剛躺下不到兩分鐘,他那標志性的、帶著哨音的呼嚕聲就響了起來,在這暫時安全的寂靜里顯得格外響亮。
“噗…這死胖子,心是真大。”我忍不住苦笑搖頭,這呼嚕聲雖然吵,卻莫名地讓人感到一絲安心,至少,他還活著,還能睡。
小璇輕手輕腳地坐到我身邊,遞過來一瓶只剩一半的礦泉水,小聲說:“他剛才沖上來發(fā)現(xiàn)你沒跟上,急得要命。我跟他說了王濤的事…他二話沒說,抓起滅火器就往下沖,攔都攔不住。那架勢,跟美國隊長似的,就是跑起來地動山搖的。”
我接過水,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稍微驅(qū)散了些疲憊。我看著小璇,她臉上還帶著驚魂未定的蒼白,但眼神卻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那這路障…”我指了指外面那道“杰作”。
“是我提議的。”小璇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不屬于這個年齡的冷靜,“我想,等你們上來以后,能把哪些東西堵在下面,萬一王濤或者別的什么追上來了,這至少能給我們爭取一點反應(yīng)的時間?!?/p>
我躺在地上,望著天花板上因老舊而剝落的墻皮,聽著小璇條理清晰的話,感受著身邊小胖那震天響卻安穩(wěn)的呼嚕聲,心里那根一直緊繃的弦,竟奇跡般地松弛下來,涌起一股沉甸甸的安穩(wěn)感。
我側(cè)過頭,看著小璇。她正低頭整理著身邊散落的幾本書?;璋抵?,她的側(cè)臉輪廓顯得異常柔和。纖細白皙的手指輕柔地撫平褶皺的書皮,我看著她,仿佛也在撫平我心頭的褶皺。
“萬一我們…回不來呢?”
整理書本的手指倏然停住。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只有小胖那富有節(jié)奏的呼嚕聲還在不知疲倦地演奏著。
小璇慢慢抬起頭。她沒有立刻看我,目光先是落在那道由桌椅堆砌成的、歪歪扭扭的“堡壘”上,看了幾秒。然后,她才緩緩轉(zhuǎn)過頭,視線平靜地落在我臉上。
“沒有想過?!?/p>
她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仿佛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