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懸浮于時空裂隙之上,目光輕掃過左右兩側(cè)的寰宇。
左側(cè)時空里,公歷 2012 年的鐘聲剛過不久。摩天樓在霧靄中勾勒出金屬叢林的輪廓,高鐵如銀蛇穿梭于平原,人類指尖敲擊屏幕便能聯(lián)通萬里之外 —— 這是他最早締造的時空,中華文明如一條奔涌千年的長河,從商周青銅的斑駁、唐宋詩詞的璀璨,到現(xiàn)代文明的兼容并蓄,始終未曾斷流。哪怕曾歷風(fēng)雨飄搖,只需給它些許時光,總能憑那份深入骨髓的韌性重回巔峰,強而不霸,容得下異見,也撐得起共生,是造物主最得意的 “作品” 之一。
右側(cè)時空則循著另一條脈絡(luò)生長,唐文明的余暉曾照亮過歐亞大陸,如今也步入了屬于自己的現(xiàn)代紀元,秩序井然,無需他多費心神。
唯有中間那片被他稱作 “第三時空” 的寰宇,像顆遲遲不肯飽滿的果實,讓造物主微微蹙起了眉。他指尖輕捻,時空的帷幕如流水般褪去,露出下方廣袤的大陸 —— 最東方的土地上,“大燕朝” 的旗幟正插在斑駁的宮墻上,空氣中還殘留著亂世初定的塵埃味。
這是個類似第一時空 “五代十國” 的時代,卻剛結(jié)束分裂不久。造物主的目光落在太廟供奉的牌位上,思緒隨歷史回溯:燕高祖葉書禹,那個手提長槍結(jié)束戰(zhàn)亂的梟雄,卻因早年戰(zhàn)場積下的內(nèi)傷,登基僅五年便咳著血離世;長子葉睿淵繼位,是為燕太宗,倒有幾分乃父風(fēng)骨,深知幽云十六州是北方門戶,若失此地,大燕便如門戶洞開的宅邸,任人窺探。他接過先帝遺志,一次次揮師北伐,應(yīng)州的風(fēng)雪里埋過他的兵甲,寰州的城墻下染過他的熱血,可終究沒能踏破云州的城門,屢屢敗北的遺憾像塊巨石壓在心頭,在位十年便郁郁而終。
皇位最終傳到了葉睿淵的弟弟,如今的開泰帝葉睿澤手里。只因太宗嫡子尚在襁褓,葉睿澤臨危受命時,曾立誓護大燕周全??稍煳镏骺吹梅置?,這位開泰帝,滿腦子都是 “帝王平衡術(shù)”,卻半點不懂如何讓國家真正強壯。他怕得罪手握兵權(quán)的將領(lǐng),便縱容世家兼并土地;匈奴占了幽云十六州,他不敢提 “收復(fù)” 二字,只敢每年送大批金銀綢緞當 “贖金”,換一時安穩(wěn);禁軍的鎧甲銹了,兵器鈍了,他只當沒看見,反說 “兵戈入庫才是盛世”—— 久而久之,大燕的筋骨一天天軟下去,連皇宮里的風(fēng),都帶著股暮氣。
“唉?!?造物主輕輕嘆出一口氣,指尖的微光晃了晃。他本想再看看西方的羅馬文明,可想起第一時空里中華文明那股 “野火燒不盡” 的生命力,終究還是將目光落回了東方。畢竟這第三時空的華族文明,本就是他照著第一時空的中華文明刻出來的 “鏡像”,他總盼著它能走出同樣耀眼的路。
就在這時,一道溫暖的光暈吸引了他 —— 那是皇后慈安的寢宮,窗欞上糊著素色的紗,里面?zhèn)鱽淼腿岬恼f話聲。
造物主隱去身形,飄到窗邊。只見慈安皇后坐在鋪著軟墊的梨花木椅上,懷里抱著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屎笠堰^中年,鬢邊添了幾縷銀絲,可抱著孩子的手臂卻穩(wěn)得很,掌心輕輕拍著孩子的背,像在安撫一只受了驚的小獸。孩子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襖子,袖口還磨破了個小口,小臉圓圓的,卻沒什么血色,眼眶微微泛紅,顯然剛哭過,只是怕惹皇后擔(dān)心,正強忍著把眼淚往肚子里咽。
這孩子,是廢雍王葉仲琛的嫡子,葉浩晨。
“浩晨乖,奶奶知道你受委屈了?!?慈安皇后的聲音軟得像浸了溫水,她低頭蹭了蹭孩子的額角,指腹輕輕擦去他臉頰上未干的淚痕,“方才三皇子他們又欺負你了?告訴奶奶,他們是不是又搶了你的點心?”
葉浩晨咬著下唇,搖了搖頭,小拳頭卻悄悄攥緊了衣角。他不敢說,方才三皇子葉立恒帶著兩個太監(jiān),把他堵在御花園的假山里,不僅搶了奶奶剛給他的桂花糕,還推得他摔在地上,罵他是 “罪臣的小崽子”“沒爹沒娘的廢物”。
慈安皇后哪能看不出他的隱忍,心里一陣發(fā)酸。她輕輕撫摸著葉浩晨的頭發(fā),聲音里多了幾分堅定:“好孩子,別怕。你父王和母妃在宗人府里,奶奶天天都在跟你皇爺爺說情,再過些日子,他總會松口的。都五年了,他還揪著你父王當年的事不放……”
這話像根細針,扎進葉浩晨的心里。他記得模糊的童年里,父王葉仲琛是個很高大的男人,身上總帶著淡淡的硝煙味。那年匈奴突襲北疆,殺了好多百姓,父王當時在邊疆軍中歷練,急紅了眼,沒等朝廷圣旨,就私自調(diào)了一萬兵馬,追著匈奴打了三天三夜,殺得匈奴丟盔棄甲,連搶來的糧食都扔了。他還記得,當時京城里的百姓都在夸父王是英雄,可沒過多久,匈奴就陳兵十萬在邊境,叫囂著要 “討說法”。
他的皇爺爺,開泰帝葉睿澤,怕了。
一道圣旨下來,說父王 “私自調(diào)兵,擅啟邊釁”,廢了雍王爵位,貶為庶人,關(guān)入宗人府;母妃雷氏不愿離開父王,也跟著進了宗人府。若不是奶奶慈安皇后以 “幼子無依” 為由,把他接回宮里親自撫養(yǎng),他恐怕早就跟著父母去宗人府受苦了。
可即便在宮里,他也像個多余的人。沒有爵位,沒有父母庇護,他只是族譜上一筆淡淡的 “宗親”,宮女太監(jiān)敢給冷臉,其他皇子更是把欺負他當樂子。只有兩個人會護著他 —— 一個是奶奶,另一個,是太子葉立琛的兒子,太孫葉逸晨。
上次他被四皇子推搡著掉進荷花池,是逸晨大哥跳下來把他撈上來,還替他擋了皇帝的責(zé)罵;剛才在假山里,若不是逸晨大哥及時趕來,他恐怕還要受更多委屈。想到這里,葉浩晨的眼眶又熱了,他抬頭看著慈安皇后,小聲說:“奶奶,我會乖的,我會等父王母妃出來。我也會保護奶奶,保護逸晨大哥?!?/p>
慈安皇后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她抱緊葉浩晨,聲音有些哽咽:“好孩子,奶奶沒白疼你。他們都說你不行,說你是廢物,那是因為他們沒看到你心里的勁。等你長大了,變得強大了,就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了。但你要記住,強大不是用來欺負人的,是用來護著百姓,護著大燕的。要做個有手段、有實力,卻心里裝著天下的人,知道嗎?”
葉浩晨重重地點頭,把臉埋在皇后的衣襟里。布料上淡淡的檀香,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他在心里默默念著:父王,母妃,我會變強的,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救出來。
造物主站在窗外,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泛起一陣復(fù)雜的情緒。他看著這個小小的孩子,明明是英雄之后,卻活得像株在墻角掙扎的小草,可那雙眼睛里,卻藏著不輸給祖輩的韌勁 —— 像極了第一時空里,那些在亂世中咬牙撐起文明的人。
他忽然注意到,慈安皇后的眉宇間,縈繞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死氣。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這位皇后的陽壽已不多了。一旦皇后離世,這宮里,再也沒人能護著葉浩晨了。
造物主的指尖微微動了動。第三時空的華族文明,正走在下坡路上,開泰帝的軟弱,世家的貪婪,匈奴的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fù)。而葉浩晨,這個有著英雄血脈、又懂隱忍的孩子,或許正是改變這一切的變數(shù)。
要不要幫他一把?
干涉時空運轉(zhuǎn),從來不是造物主的習(xí)慣??煽粗~浩晨攥緊衣角的小手,看著他眼里那點不肯熄滅的光,造物主第一次有了猶豫。他想起第一時空里,中華文明正是因為有無數(shù)這樣的 “微光”,才得以綿延千年。或許,這第三時空的希望,就藏在這個孤苦的孩子身上。
風(fēng)從窗外吹進來,掀起皇后的衣角,也吹動了造物主的衣擺。他凝視著寢宮里的一老一小,目光漸漸變得深邃 —— 或許,不必做得太多,只需在命運的節(jié)點上,輕輕推一把就好。
畢竟,這株在墻角掙扎的小草,說不定哪天,就能長成支撐天地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