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女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她沒敢去玉帝那里告狀。估計是怕我把她的老底給掀了。
不過,天庭里沒有不透風的墻。沒過兩天,我“逼”走織女的事,就在神仙中間傳開了。
有說我仗勢欺人的,有說我不知好歹的。但更多的人,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
他們都覺得,我一個灶神,敢得罪玉帝的親女兒,肯定沒什么好下場。
我不在乎。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怎么說怎么說。我還是天天守著我那一畝三分地,研究我的菜譜。
這天,我正在廚房里琢磨著怎么把蟠桃做出十八種吃法,一個珠光寶氣的胖子就走了進來。
是財神趙公明。
他一身金燦燦的袍子,手上戴著七八個玉扳指,脖子上掛著一串大金鏈子,走起路來“叮當”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有錢。
“張灶神,忙著呢?”財神爺笑瞇瞇地走進來,手里還提著一個食盒。
我一看他這笑,就知道沒好事。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財神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蔽曳畔率掷锏捏刺遥亮瞬潦?,“您這是?”
“哎,沒什么大事?!必斏駹敯咽澈蟹旁谖业脑钆_上,“這不是聽說你前幾天跟織女鬧了點不愉快嗎?我這不,特地給你送點東西,壓壓驚。”
說著,他打開了食盒。
里面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什么靈丹妙藥,而是一盤金元寶。
我看著那盤金元寶,笑了。
“財神爺,您這是什么意思?拿錢砸我?”
“哎,話不能這么說!”財神爺擺擺手,“我這是……欣賞你!對,就是欣賞!你敢跟織女叫板,有種!我趙公明,就喜歡你這種有骨氣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力道,差點把我拍進灶坑里。
“財神爺,有話直說。您這又是送金子,又是拍肩膀的,我這心里,發(fā)毛?!蔽叶汩_他的手。
財神爺嘿嘿一笑,搓了搓手,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
“其實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跟你……借點東西?!?/p>
我愣住了。
財神爺,跟我,一個窮灶神,借東西?
這怕不是天要下紅雨了。
“財神爺,您別開玩笑了。我這御膳房,除了柴米油鹽,就是鍋碗瓢盆,您能看上什么?”
“我……我看上你的香火了?!必斏駹斢悬c不好意思地說。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神仙在天庭,也是有“工資”的。這工資,就是人間的香火。
香火越旺,神仙的法力就越強,地位也越穩(wěn)固。
我一個灶神,按理說,香火應該不怎么樣。畢竟,人間拜我的,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圖個溫飽。
但架不住人多啊。全天下,誰家不做飯?誰家沒個灶臺?
這么一來,我收到的香火,積少成多,反而比很多大神仙還要旺盛。
而財神爺呢?拜他的人,非富即貴。雖然每次的香火都很“值錢”,但數(shù)量上,就差遠了。
尤其是最近幾百年,人間界搞什么“市場經濟”,拜財神的人是多了,但心都不誠。今天拜你,明天發(fā)不了財,后天就去拜別人了。
所以,財神爺?shù)南慊?,很不穩(wěn)定。時多時少。
估計是最近,他的香火又告急了。
“財神爺,這香火……是天道定的。各是各的,怎么能借呢?再說了,我要是把我的香火借給你了,我吃什么?我手底下這幫兄弟,吃什么?”我直接拒絕。
開什么玩笑。香火就是我的命根子,借給你?想得美。
“哎呀,張老弟,話不能這么說嘛!”財神爺急了,拉著我的袖子,“咱們都是同事,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嗎?我借你的,又不是不還!等我手頭寬裕了,加倍還你!再說了……”
他話鋒一轉,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威脅。
“你做的那些菜,雖然好吃,但是……沒‘財氣’啊。你想想,要是吃了你的菜,不發(fā)財,反而破財,那以后,還有誰敢吃?”
我瞇起了眼睛。
這是在威脅我了?
“財神爺,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做的菜,怎么就沒財氣了?”
“你想啊,”財神爺掰著手指頭給我算,“你用的都是凡間的食材,沾染了人間煙火氣。我掌管天下財富,最忌諱的就是這個。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把香火借給我,我就對外說,吃了你做的菜,會破財!我看你這灶神,還當?shù)孟氯ゲ?!?/p>
好家伙。這是要斷我的根啊。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肥胖而顯得油膩的臉,心里一陣惡心。
我張奎在天庭混了三千年,雖然沒什么大本事,但也從來沒受過這種窩囊氣。
以前,我是懶得跟他們計較。但現(xiàn)在,他們一個個都騎到我頭上來了。
真當我是個只會燒火的廚子了?
我深吸一口氣,然后笑了。
“財神爺,您說的……有道理。”
財神爺一聽,以為我服軟了,臉上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是嘛!我就說,張老弟是個聰明人?!?/p>
“不過……”我話鋒一轉,“借香火,可以。但是,我有個條件?!?/p>
“什么條件?你說!”財神爺大手一揮。
“我要跟你,算筆賬?!蔽覐脑钆_下面,拿出了一個賬本。
這個賬本,是我專門用來記賬的。記的不是柴米油鹽,而是這幾千年來,御膳房給各個宮殿送餐的賬。
“財神爺,您看看。”我把賬本翻到其中一頁,遞給他,“這是您財神殿三百年來的用餐記錄。每日三餐,外加宵夜,還有您平時宴請賓客的酒水,全記在這兒了。您算算,這筆賬,該怎么算?”
財神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這算什么賬?我……我在御膳房吃飯,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天經地義?”我冷笑一聲,“財神爺,天庭是有規(guī)矩的。各宮殿的用度,都是有定數(shù)的。您這財神殿,早就超標了。我念在同事一場,一直沒跟您計較?,F(xiàn)在,您要跟我借香火,那咱們就得先把這舊賬給算清楚了?!?/p>
我指著賬本上的數(shù)字,一筆一筆地給他念。
“三百年前,您壽宴,用了我一萬斤龍肝。二百年前,您嫁女兒,用了我八千斤鳳髓。一百年前,您兒子滿月,又用了我五千年的仙釀……這些東西,折合成香火,您算算,得有多少?”
財神爺?shù)哪?,從紅變成了白,又從白變成了青。
他看著賬本上那一串串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
這些年,他仗著自己是財神,在御膳房吃拿卡要,早就習慣了。他以為我一個灶神,不敢把他怎么樣。
他哪知道,我偷偷地,把每一筆賬,都記了下來。
“張……張奎……你……”財神爺指著我,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財神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把賬本合上,拍了拍上面的灰,“您欠我的這些,折合成香火,夠您還一千年的。您現(xiàn)在,還想跟我借香火嗎?”
財神爺不說話了。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他知道,如果我把這個賬本捅到玉帝那里去,他這個財神,也就當?shù)筋^了。
“那……那你想怎么樣?”他聲音都在發(fā)抖。
“不想怎么樣。”我把賬本收起來,“以后,財神殿的伙食,按天庭的規(guī)矩來。超出的部分,您自己拿香火來抵。至于您說我做的菜沒‘財氣’……”
我拿起一把菜刀,“剁”的一聲,砍在案板上。
“您可以再出去說一遍,我聽聽?!?/p>
財神爺嚇得一哆嗦,連連擺手。
“不……不說了!再也不說了!張灶神,不,張爺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說著,他“撲通”一聲,就給我跪下了。
我看著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財神爺,心里一點波瀾都沒有。
“行了,起來吧。看著心煩?!蔽覔]了揮手。
財神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連他那盤金元寶,都忘了拿。
我拿起一個金元寶,放進嘴里咬了一口。
“呸,牙都快硌掉了?!?/p>
我把金元寶扔回盤子里,看著窗外。
天庭,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