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帝都量子研究院B3層。
空氣又冷又嗆,臭氧混著酒精味往鼻子里鉆。藍光從加速器縫隙里滲出來,照在燕北霄臉上,像舊傷裂開了一道口子。
他坐在主控臺前,手搭在鍵盤上,紋絲不動。整個人像從冰窖里撈出來的,連呼吸都壓著。
右下角彈出一封郵件。
發(fā)件人:許氏集團知識產(chǎn)權(quán)部。
主題:關(guān)于燕北霄剽竊量子糾纏壓縮算法的正式指控。
附件標題:“我方研究成果及侵權(quán)比對報告”。
燕北霄盯著看了兩秒,嘴角抽了一下——不是笑,是刀出鞘前的顫。
“演得挺像?!彼ひ舻偷脦缀趼牪灰?,“去年把我塞進瘋?cè)嗽耗菚海趺礇]人提學術(shù)道德?”
袖口蹭過鍵盤,留下一塊泛黃的印子。他沒管,點了附件。
報告做得挺整:圖表、誤差、時間線,全齊。結(jié)論就一句——燕北霄團隊去年發(fā)的那篇《高維糾纏壓縮模型》,抄了許氏剛公布的“突破性成果”。
還配了張圖,是他半年前演講的截圖,底下紅字寫著:“剽竊者常以權(quán)威身份掩蓋真相?!?/p>
看完,關(guān)PDF,打開本地冷備份。
路徑:L-7硬盤,原始波形記錄庫。
調(diào)出三年前一組沒發(fā)表的數(shù)據(jù)——那時候他還姓燕,還在家,還沒被趕出去,還沒被說成瘋子。
波形圖慢慢加載。
曲線爬升,震蕩,壓縮,進入穩(wěn)定糾纏態(tài)。
再調(diào)出許氏今天公布的“原創(chuàng)”數(shù)據(jù),疊上去。
兩條線,嚴絲合縫。
誤差0.003%。
科學上,這叫復制粘貼。
“連噪聲都抄得一模一樣。”他低聲說,“是不是我手抖那一下,你們也錄下來了?”
靠回椅背,閉眼三秒。
十七歲那年,他在地下拳場打第八場。對手是西北來的摔跤王,三百斤,能徒手掰鋼管。
賽前,那人當眾笑他:“瘦得像根試管,打你跟做實驗?!?/p>
他回:“科學,是最高級的暴力?!?/p>
一拳砸碎顴骨,血噴在燈上,像串波形圖。
十年過去了。
他們還是想拿規(guī)則當?shù)?,把他當實驗品切?/p>
燕北霄睜眼,敲回車,啟動一個沒名字的程序。
黑底綠字,無標題,只一行字:【量子糾纏溯源協(xié)議·測試版】。
他自己寫的,沒公開,沒注冊,連隊友都不知道。
原理簡單:數(shù)據(jù)一傳,就在量子通道留下“糾纏指紋”——人走路留腳印,你穿襪子,地板靜電也能還原步態(tài)。
把許氏的“成果包”拖進去,設(shè)追蹤深度:七級跳轉(zhuǎn)。
進度條開始爬。
12%……38%……67%……
服務(wù)器嗡嗡響,像機箱里有野獸在磨牙。
突然,停在94%。
路徑顯示:公網(wǎng)IP → 虛擬代理A → 軍工級防火堰 → 許氏內(nèi)網(wǎng) → 終端ID:XU-Z-09。
登錄時間:三年前,10月23日凌晨4:17。
正是他被宣布“精神失?!?、強制送醫(yī)的那晚。
“卡得真準。”他低聲,“連我發(fā)瘋的時間都算進去了?!?/p>
截圖,保存,打時間戳,加密簽名。
打開國際學術(shù)仲裁平臺OpenPeer,上傳證據(jù)包,選“緊急公示”。
系統(tǒng)提示:48小時內(nèi),全球可見。
順手發(fā)到自己主頁,附一句:
“剽竊者總以為刪日志就等于沒來過。建議許總監(jiān)重修《數(shù)據(jù)倫理導論》——第3講,‘如何不被量子指紋追殺’?!?/p>
配圖是張燒焦的論文扉頁,火痕歪歪扭扭,拼出一個“XU”。
發(fā)完,摘眼鏡,用實驗巾擦鏡片。
動作很慢,像在擦一把刀。
門外有腳步。
輕,但節(jié)奏穩(wěn),左腳比右腳慢半拍——老毛病,邊境挨過一槍。
門開,一個穿黑工裝的男人站著,五十多歲,臉像風干的核桃,手里拎著防水金屬盒。
老陳。
他爸的警衛(wèi)員,也是流亡那幾年唯一沒斷聯(lián)系的人。
老陳不說話,走過來,放盒子,點頭,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毖啾毕鼋凶?。
老陳回頭。
“誰給的?”
老陳嘴唇動了動:“燕老書房暗格。密碼是你生辰?!?/p>
燕北霄盯著盒子三秒,伸手打開。
里面是個U盤,黑的,沒標,側(cè)面貼了張紙條:【復興基金·勿啟】。
手指頓了一下。
那是他爸死前最后一句話:“基金在,燕家不滅?!?/p>
后來他被趕出門,基金沒了,所有人都說他瘋了,連律師都說他妄想。
現(xiàn)在,它回來了。
他盯著U盤,眼神晃了一下,像冰面裂了條縫。
起身,走到墻角碎紙機前,把U盤塞進去。
咔嚓。
金屬渣掉進焚燒槽,火“呼”地竄起來。
老陳站著,不動,也不問。
他知道燕北霄做事,從不解釋。
燕北霄走回主控臺,拿電話,撥燕氏法務(wù)總監(jiān)。
“準備反訴材料?!甭曇羝降脹]波,“案由:商業(yè)間諜、數(shù)據(jù)篡改、學術(shù)誹謗?!?/p>
停兩秒。
“另外,通知董事會,下周我在量子實驗室直播拆解許氏‘原創(chuàng)’算法。標題叫——《剽竊者的腦電波頻率》?!?/p>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燕工,許家已經(jīng)聯(lián)系三大科技媒體封殺你發(fā)聲,而且……他們剛升級了律師函?!?/p>
“哦?”
“他們要申請對你做‘行為能力司法鑒定’?!?/p>
燕北霄輕輕笑了一聲。
“讓他們來。順便告訴他們,鑒定報告我?guī)退麄儗懞昧恕Y(jié)論是:許氏高層有系統(tǒng)性認知障礙,表現(xiàn)為妄想型抄襲傾向,建議立即停藥,否則危及公共學術(shù)安全?!?/p>
掛了電話。
他坐回主控臺,盯著屏幕上那條被鎖死的IP路徑。
XU-Z-09。
許昭寧的專屬終端。
三年前,她抱著他胳膊,哭著說:“北霄,你要小心,有人想害你?!?/p>
他信了。
第二天,他就進了瘋?cè)嗽骸?/p>
現(xiàn)在,她又來了。
用他的成果,踩著他的名字,往上爬。
燕北霄雙手交疊,抵在唇前,眼神沉得像深淵。
“你知道地下拳場最怕什么嗎?”他對著屏幕低聲說,“不是對手多強,是——”
“對方根本不按規(guī)則打?!?/p>
“而我……”他嘴角一勾,“從不在乎輸贏?!?/p>
“我只在乎,誰先死。”
實驗室外,天還沒亮。
風穿過高樓縫,嗚咽似的哨。
燕北霄站起身,關(guān)主燈。
只有加速器還在轉(zhuǎn),藍光一圈圈掃,像顆快炸的核。
他站在光里,風衣下擺輕輕揚,袖口還沾著試劑漬。
像極了當年,他走進拳場時的樣子。
只不過這一回。
他不用拳頭。
他用代碼。
游戲開始了。
不是誰先動手。
而是誰,敢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