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他,我學(xué)會了手語。他叫林墨,是個在花店打工的聾啞人。他說他唯一的弟弟急需腎源,
我便瞞著他去做了配型。結(jié)果出來,我們是完美配型。我欣喜若狂。
我花光積蓄給他的“弟弟”買昂貴的補品,然后簽下了活體捐贈書。能用我的一顆腎,
換他一個完整的家,我覺得值了。手術(shù)那天,我躺在病床上,聽見門外主刀醫(yī)生在打電話。
“放心,捐贈者是個孤兒,為我兒子林墨神魂顛倒的?!薄八b幾個月聾啞,那姑娘就信了,
哭著喊著要捐腎?!薄翱蛻裟沁呉呀?jīng)付了五十萬定金,事成之后,我就送他出國。
”我拔掉手上的針管,笑著走出去。當(dāng)著他的面,我撕碎了捐贈書?!笆中g(shù)取消。
”“但我可以保守秘密,條件是……”“我要你林家,收我做養(yǎng)女。
”1.「你、你都聽見了?」林院長的臉色瞬間慘白,手機從手里滑落,砸在地板上,
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眼里的驚慌和恐懼,像一盆冰水,將我心里最后一絲溫情徹底澆滅。
我笑了笑,撿起地上那份被我撕成兩半的《自愿活體器官捐贈同意書》?!噶衷洪L,五十萬,
買我一顆腎?!刮野鸭埰f到他面前,聲音平靜得可怕?!改X得,我的命,值這個價嗎?」
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走廊盡頭的門開了,那個我愛到骨子里的男人,林墨,
推著一個餐車走了過來。餐車上是我最愛吃的草莓蛋糕。他看見我,漆黑的眼眸亮了一下,
隨即注意到氣氛不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快步走來,用手語比劃著問我: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我看著他,這個我曾以為是全世界最溫柔善良的男人。
為了能和他無障礙交流,我學(xué)了三個月的手語,磨破了手指。
為了讓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弟弟」能得到最好的照顧,我花光了所有積蓄。
我以為我用我這顆不值錢的腎,能換來一個家。原來,從頭到尾,
都只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騙局。我,連同我那顆健康的腎,只是他們貨架上待價而沽的商品。
「林院長,」我收回目光,不再看林墨那張寫滿「關(guān)切」的臉,只覺得無比諷刺,
「手術(shù)取消了?!沽衷洪L的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感⊙懵犖医忉?,這是個誤會……」
「誤會?」我打斷他,「是我聽錯了,還是您說錯了?」我一步步逼近他,將他堵在墻角。
「您兒子裝聾作啞陪我演了三個月的戲,不就是為了今天嗎?」「現(xiàn)在戲演完了,
該談?wù)剤蟪炅恕!沽帜樕系难实靡桓啥?,他沖過來抓住我的手,瘋狂地比劃著,
眼里的焦急和無辜,演得真好。要不是我親耳聽見,我恐怕又要心軟了。我甩開他的手,
力氣大到他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撞在餐車上。草莓蛋糕掉在地上,摔得稀爛。
就像我那顆被碾碎的心?!竸e碰我,我嫌臟?!刮铱粗衷洪L,一字一句,
清晰地提出我的條件?!肝铱梢援?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埂笚l件是,我要你林家,
收我做養(yǎng)女?!沽衷洪L愣住了,隨即眼里閃過一絲算計。收我做養(yǎng)女,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
比讓我?guī)е@個秘密消失,要安全得多。他幾乎沒有猶豫?!负?,我答應(yīng)你?!埂笍慕裉炱?,
你就是我林遠(yuǎn)章的女兒?!沽旨业膭e墅像一座鍍金的囚籠。我拖著行李箱,站在玄關(guān)。
一個穿著香奈兒的女孩從樓梯上走下來,看見我,眉心擰成一個疙瘩。「爸,她是誰?」
林遠(yuǎn)章臉上立刻擠出溫厚的笑意:「薇薇,這是你陳雪姐姐,以后她就和我們一起住了?!?/p>
林薇薇,他的掌上明珠。她的視線像探照燈,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輕蔑都懶得掩飾。
「姐姐?我可沒有這么窮酸的姐姐?!刮覜]理她,目光越過她,投向客廳的沙發(fā)。
林墨……不,現(xiàn)在我該叫他路曜了。林墨只是他用來釣我的假名,他真正的名字,叫路曜。
他不是林院長的兒子,而是林院長生意伙伴路董的獨子。那個我愛過的男人,
此刻正坐在那里??匆娢視r,他端著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緊。林遠(yuǎn)章輕咳一聲:「薇薇,
對姐姐禮貌點?!顾洲D(zhuǎn)向我,聲音放得更柔:「小雪,以后就把這里當(dāng)自己家?!?/p>
我點點頭,視線依然鎖定在路曜身上?!改撬兀俊刮业穆曇舨淮?,
卻讓整個客廳的空氣都為之一滯。「他以后,是不是也得叫我一聲姐姐?」
路曜整個身體都僵住了,下頜線繃得死緊。林遠(yuǎn)章的笑意掛不住了,面皮抽動了一下。
但他還是順著我的話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路曜,快叫姐姐?!孤逢椎椭^,
我能看見他脖頸上暴起的青筋。他在忍受一種巨大的、被我強加的屈辱。半晌,
兩個字從他牙縫里擠了出來?!浮憬??!鼓锹曇羟逦纱?,帶著壓抑的恨意,
哪里還有半分聾啞的影子。林薇薇驚得捂住了嘴:「路曜哥,你能說話?」路曜沒理她,
只是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我。他的眼睛不再是我記憶中溫柔的模樣,
此刻只剩下被烈火灼燒過的赤紅。我回以一個冰冷的微笑。這才只是個開始。晚上,
我躺在柔軟的蠶絲被里,毫無睡意。林遠(yuǎn)-章給我安排的房間,就在路曜隔壁。一墻之隔,
壓抑的爭吵聲清晰地傳來?!浮惘偭藛幔繛槭裁匆饝?yīng)她這么荒唐的條件!」「你閉嘴!
你以為我想嗎?她要是把事情捅出去,我們都得完蛋!」「一個孤兒而已,
給她點錢打發(fā)了不就行了!你怕什么!」「你懂什么!她現(xiàn)在捏著我們的命脈,
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fàn)幊陈暆u漸平息,隨后是門被用力甩上的巨響。
我閉上眼,嘴角勾起。沒錯,我就是要待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然后,看著你們,一步步,
走向我為你們準(zhǔn)備好的地獄。2.第二天的餐桌上,氣氛詭異得能結(jié)出冰來。
林薇薇用眼白對著我,刀叉敲得叮當(dāng)響。林遠(yuǎn)章則熱情得過分,不停往我盤子里夾菜,
仿佛要用食物堵住我的嘴。路曜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又變回了那個沉默寡言的「林墨」。
他忽然抬手,用手語比劃著。那是我教他的第一個句子: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像是沒看見,
慢條斯理地用叉子卷起一小撮意面。他又比劃了一遍,動作帶著一絲急躁,
手肘撞翻了旁邊的牛奶杯。乳白色的液體瞬間在昂貴的桌布上洇開。「哎呀!我的新裙子!」
林薇薇尖叫起來。路曜手忙腳亂地抽紙巾去擦,卻把污漬抹得更大,狼狽不堪。我放下刀叉,
靜靜看著他表演。他似乎終于忍到了極限,那雙曾讓我沉溺的眼睛里,
此刻滿是燒斷理智的怒火?!戈愌?!」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向后刮出刺耳的聲響。因為憤怒,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改愕降紫朐趺礃樱 箍諝馑查g凝固。林薇薇的嘴巴張成了O型,
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林遠(yuǎn)章的臉色鐵青,眼神刀子般射向路曜?!嘎逢祝∧愫鹗裁?!」
我拿起餐巾,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我看向他,笑了。那笑意未達眼底,冰冷而鋒利。
「弟弟,怎么,不裝了?」路曜的臉?biāo)查g漲紅,血色從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大概從未想過,我會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用最輕描淡寫的方式,撕開他最不堪的偽裝。
「我……」他語塞了,喉結(jié)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缚磥恚业牡絹?,讓你很不習(xí)慣。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笡]關(guān)系。」「以后你會慢慢習(xí)慣的。
」「希望我這個姐姐,時時刻刻,待在你身邊。」我抬手,輕輕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然后轉(zhuǎn)身對林遠(yuǎn)章說:「爸,我吃飽了,先上樓了。」身后,是林遠(yuǎn)章壓低聲音的怒斥,
和林薇薇夾雜著震驚與困惑的追問。我一步步走上樓梯,背脊挺得筆直。路曜。你的好日子,
到頭了。3.林遠(yuǎn)章為我辦了一場派對。名義上,是慶祝我「康復(fù)出院」與「認(rèn)祖歸宗」。
到場的都是林家的生意伙伴,人不多,但個個分量不輕。路曜的父親,路董,也來了。
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沈蜜蜜。她穿著一襲猩紅長裙,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手臂親昵地纏著路曜,以一種女主人的姿態(tài),在賓客間游走。路曜的正牌女友。
也是那個在電話里,用淬了蜜糖的惡毒聲音,嘲笑我是「戀愛腦白癡」的女人。她看見我,
眼神里掠過一瞬的尖銳,隨即臉上堆起完美的甜笑。「你就是小雪姐姐吧?你好,
我叫沈蜜蜜,是路曜的女朋友?!顾斐鍪帧V讣咨翔偳兜乃殂@,
在水晶燈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我沒接。只是視線在她和路曜緊緊相依的身體上掃過,
然后點了點頭。「你好。」我的冷淡讓她懸在半空的手有些尷尬。但她很快調(diào)整過來,
轉(zhuǎn)向路曜,聲音嬌得能滴出水?!戈?,你看姐姐好像不太喜歡我呢?!孤逢椎囊暰€,
從我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就沒離開過我的臉。聞言,他眉頭緊鎖,語氣生硬得像塊石頭。
「別亂說話?!股蛎勖勰樕系男θ荩庋劭梢姷亟┯擦艘凰?。
我沒興趣欣賞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轉(zhuǎn)身走向花園。經(jīng)過二樓書房時,厚重的木門虛掩著,
一道縫隙里,泄露出壓抑的對話。「曜,你到底怎么了?你為什么對那個女人那么緊張?」
是沈蜜蜜委屈又尖利的聲音。「我說了,別去惹她。」路曜的聲音里滿是壓抑的煩躁。
「為什么?她不就是個沒人要的孤兒嗎?要不是你,她那顆腎早晚也得爛在身體里!
能還五十萬,她該跪下謝謝我們!」「你懂什么!」「我不懂?我還不知道你嗎?」
沈蜜蜜的聲音陡然拔高,「當(dāng)初是你親口跟我說,你早就查過她了,她有先天性心臟病,
根本活不長!你還說,這叫廢物利用!」廢物利用。這四個字,像一顆子彈,
精準(zhǔn)地射穿我的耳膜。有什么東西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開。我曾以為,
那是我們之間最深的秘密,是我交付給他的、最脆弱的信任。原來,這在他眼中,
是可以加速交易的籌碼。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滾,我死死扶住冰冷的墻壁,
才沒讓自己當(dāng)場吐出來。門里的爭吵還在繼續(xù)?!改悻F(xiàn)在是心疼她了?路曜,
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個病秧子了吧?」「閉嘴!」路曜的聲音里,
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驚惶。我的愛,早在撕碎捐贈書時就死了?,F(xiàn)在支撐我活下去的,
是恨。4.派對結(jié)束,我回了趟之前租住的小公寓。不到三十平米的老破小,
曾經(jīng)是我對未來所有美好幻想的容器。墻上,我和「林墨」的合照,
照片里的我笑得像個傻子。書桌上,我為他親手抄寫的幾百頁手語筆記。床頭柜上,
是他送我的第一個禮物,一個掉漆的音樂盒。我曾將這些,視若珍寶。此刻再看,
只覺得無情嘲諷。我找來一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面無表情地,將所有與他有關(guān)的痕跡,
全部掃了進去。照片,筆記,音樂盒。他穿過的舊T恤,
他用過的水杯……我把這些所謂的“愛情信物”,拖到樓下的空地上,尋了個廢棄的鐵桶,
盡數(shù)傾倒?!斑诶病币桓鸩駝澚粒宜砷_手,任由它墜入黑暗?;鹧孓Z然躥起,
貪婪地吞噬著我的過去。黑色的濃煙嗆得我劇烈咳嗽,眼淚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我靜靜地看著??粗切┏休d了我全部愚蠢的物件,在烈火中扭曲、變形,
最終化為一撮骯臟的灰。火光映在我的臉上,明暗交替。我拿出手機,對著那團火焰,
拍了張照片。然后,發(fā)送給路曜。他的電話幾乎是立刻就追了過來。
我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指尖劃過,掛斷,拉黑。一氣呵成。這場大火,是一場告別儀式。
我告別的,是那個天真、愚蠢、為了愛可以奮不顧身的陳雪。從今天起,她死了?;钕聛淼模?/p>
是林院長的養(yǎng)女,路曜的「姐姐」。一個,只為復(fù)仇而活的魔鬼。5.我回到林家別墅時,
路曜正在客廳里等我。像一頭被囚禁的野獸,眼底布滿駭人的紅血絲?!改惆褨|西都燒了?」
他猛地沖過來,鐵鉗般的手扣住我的手腕,骨節(jié)硌得我生疼?!改闶裁匆馑迹筷愌?,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平靜地迎上他失控的目光,甚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沒什么意思?!埂改切〇|西礙眼,就清理了。」「路曜,」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抽出我的手腕,「以后,別再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埂改阕詈糜涀?,」
我看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頓地說,「我現(xiàn)在,是你姐姐?!篃裟切〇|西后,
路曜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憤怒和不解之下,多了一層我看得懂的東西??只?。這天,
林家的家庭醫(yī)生剛做完例行檢查離開,路曜就堵在了我房間門口。「你的心臟……」
他喉結(jié)滾動,聲音干澀,「真的很嚴(yán)重嗎?」我斜倚著門框,像在看一出蹩腳的戲劇。
「怎么?現(xiàn)在知道關(guān)心我了?」「是怕我死得太早,你的秘密就沒人保守了,嗯?」
他的臉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嘴唇翕動,卻一個字都辯駁不出。我懶得再看他,轉(zhuǎn)身回房,
關(guān)上了門。6.林薇薇的生日派對,選在了郊外的一家滑雪度假村。沈蜜蜜也來了。
她穿著一身頂奢品牌的純白滑雪服,像一塊磁鐵,牢牢吸附在路曜身邊??次业难凵?,
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敵意。我沒理會。我的身體不允許劇烈運動,只能在初級雪道上,
一個人慢慢練習(xí)。休息時,我窩在角落里,捧著一杯熱可可暖手。沈蜜蜜端著咖啡走了過來,
在我對面坐下。“陳雪,你還真是陰魂不散?!薄澳阏嬉詾槌闪肆旨业酿B(yǎng)女,
就能飛上枝頭了?”“別做夢了,在路曜心里,你連根頭發(fā)絲都算不上。
”我用勺子輕輕攪動著杯里的可可,看棉花糖在熱氣里融化。直到她說完,
我才懶懶地抬起眼?!罢f完了?”“說完就讓開,你擋著我的光了。
”她的臉“唰”地一下漲紅?!澳悖 薄拔沂裁??”我放下杯子,慢慢站起身?!吧蛐〗悖?/p>
有時間在這兒對我放狠話,不如多花點心思看好你的男人?!蔽覝惤?,聲音壓得很低。
“畢竟,不是誰都能忍受,自己的女朋友像塊狗皮膏藥,廉價,又黏人。”說完,
我徑直轉(zhuǎn)身離開。我滑到一處人少的緩坡,正準(zhǔn)備下去。身后,
一股巨大的推力毫無征兆地襲來。我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控。
視野在雪地和灰白的天空間瘋狂翻滾。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
我只記得骨頭撞上堅硬障礙物時,那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7.再次醒來,
是度假村的醫(yī)務(wù)室。消毒水的味道很濃。左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沉重得像一塊墓碑。
林院長和路曜都在。林院長的臉色鐵青。路曜站在床邊,垂著眼,看不清神情,
但周身的氣壓很低。我看到他,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縮了一下。他捕捉到了這個細(xì)微的動作。
我看到他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塌陷下去?!甘巧蛎勖弁频奈??!刮议_口,嗓子干得像在吞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