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顧延慶成婚三載，陪他從籍籍無名的少年校尉，走到如今權(quán)傾一方的威遠(yuǎn)將軍。
京中人人稱羨，說我宋知微慧眼識珠，覓得良人。可就在他封帥的慶功宴上，
他牽著那個救過他一命的民女，當(dāng)著滿堂賓客的面，請求我允她以平妻之位入府。他說，
他欠她的，這輩子都還不清，唯有給她名分。我看著他眼中的深情與愧疚，
再看看那女子楚楚可憐的模樣，只覺得這三年的相濡以沫，像一個笑話。滿座嘩然，
我父親氣得發(fā)抖，我卻笑了。我端起酒杯，推開人群，
一步步走向角落里那個被所有人忽視的男人。他坐在輪椅上，一身玄衣，面容冷峻，
雖雙腿有疾，周身的氣勢卻比在場的任何人都來得迫人。那是顧延慶的親叔叔，
當(dāng)今圣上唯一的親弟，手握三十萬鎮(zhèn)北軍的鎮(zhèn)北王，顧燼。我在他面前站定，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直視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小叔，
娶我?！?.全場死寂。針落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
死死地釘在我跟前的顧燼身上。顧延慶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他沖過來想拉我的手，
聲音里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知微，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我側(cè)身避開他的觸碰，目光依舊牢牢鎖著輪椅上的男人。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終于泛起了一絲漣漪。“宋知微！”顧延慶的聲音拔高了八度，
帶著氣急敗壞的羞惱，“你別胡鬧！我只是想給如煙一個名分，我沒說要休了你！
你何至于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他身后的柳如煙也適時地落下兩行清淚，
柔弱地開口：“將軍，都是如煙的錯……夫人若是不喜，如煙走便是了，
絕不讓將軍和夫人為難……”她這副以退為進(jìn)的姿態(tài)，成功地讓顧延慶更加心疼，
看我的眼神也愈發(fā)冰冷。“你聽聽，如煙多懂事！宋知微，我真是沒想到，
你竟是如此善妒的毒婦！”我懶得理會這對惡心的男女，只是固執(zhí)地看著顧燼。我知道，
這是我唯一的生路。宋家雖是將門，但父親年事已高，兄長們在軍中雖有建樹，
卻遠(yuǎn)不及手握重兵、剛剛打了勝仗回京的顧延慶。他若執(zhí)意要抬平妻，我除了接受，
就是被休。無論是哪一種，我宋知微都不屑。顧燼終于動了。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輪椅扶手，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一下，又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良久，他薄唇輕啟，低沉的嗓音響起：“你可知，嫁給本王，意味著什么？”“知道。
”我答得毫不猶豫，“意味著我將是鎮(zhèn)北王妃，顧延慶見了我，
要恭恭敬敬地叫我一聲‘嬸娘’?！薄肮彼托σ宦?，那笑聲里帶著一絲玩味，
“有點(diǎn)意思。”他抬眸，目光越過我，落在了臉色鐵青的顧延慶身上，淡淡道：“延慶，
你可想好了？為了一個女人，要與宋家為敵，還要……失去一個好妻子？
”顧延慶被他看得心頭一凜，但一看到柳如煙泫然欲泣的臉，那點(diǎn)遲疑瞬間煙消云散。
他梗著脖子道：“小叔，我敬重您。但我與如煙是真心相愛，知微善妒，
已不配為我將軍府主母。今日之事，是我對不住她，日后我會補(bǔ)償。但如煙，我絕不辜負(fù)！
”好一個絕不辜負(fù)。那我呢？我這三年的付出，又算什么？我的心徹底冷了。顧燼點(diǎn)了點(diǎn)頭，
似乎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他轉(zhuǎn)過頭，重新看向我：“宋知微，本王應(yīng)了?！薄懊魅?，
本王親自上宋府提親?！?.第二天，鎮(zhèn)北王府的聘禮，流水一般地抬進(jìn)了宋家大門，
綿延了整整一條街。京城轟動。所有人都沒想到，這場鬧劇的結(jié)局，
竟是鎮(zhèn)北王真的要娶他那善妒的前侄媳。父親看著滿院的奇珍異寶，臉色復(fù)雜。
他將我叫到書房，沉聲問：“微微，你可想清楚了？鎮(zhèn)北王他……雙腿有疾，性情又冷僻，
你嫁過去，未必會幸福?！蔽夜蛟诟赣H面前，鄭重地磕了一個頭?！案赣H，女兒想清楚了。
嫁給一個心里沒我的男人，才會一輩子不幸福。顧燼他……至少給了我尊嚴(yán)。
”父親長嘆一聲，沒再勸我。我與顧延慶的和離文書很快辦妥。他大概是覺得理虧，
分了我不少財產(chǎn)，但我一樣沒要。我宋知微，不稀罕他顧延慶的任何東西。交割的那天，
是在將軍府。柳如煙已經(jīng)以主母的姿態(tài)自居，穿著一身藕粉色的長裙，站在顧延慶身邊，
柔柔地看著我，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姐姐，以后你若是有難處，盡管來找將軍，
將軍他……念舊情?！蔽铱粗菑?zhí)搨蔚哪?，只覺得可笑?！安槐亓?。不過有句話，
我倒是要提醒柳姑娘?！蔽翌D了頓，勾起唇角，“這將軍府的主母之位，可不好坐。畢竟，
上面還壓著一位王妃嬸娘呢。”柳如煙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顧延慶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diǎn)。他大概是沒想到，我竟會如此不留情面。“宋知微，
你非要這樣嗎？”“不然呢？”我冷笑一聲，“顧將軍，難道你還指望我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別做夢了。從你決定讓她進(jìn)門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只剩下怨了?！蔽覒械迷倏此麄儯?/p>
轉(zhuǎn)身就走。出門的時候，我聽見柳如煙在后面低泣：“將軍，
我是不是做錯了……夫人她好像很恨我……”顧延慶心疼地安慰她：“別怕，有我在。
她就是嫉妒你。以后，我會讓你成為全京城最風(fēng)光的女人?！憋L(fēng)光？我拭目以待。
3.我與顧燼的婚事，辦得極為隆重。圣上親賜的婚，禮部操辦，
其規(guī)格甚至超過了當(dāng)年太子大婚。成婚那日，我穿著王妃的翟衣，乘著十六抬的大轎，
從宋家出門，繞了半個京城，才到了鎮(zhèn)北王府。拜堂的時候，顧燼依舊坐在輪椅上。
喜娘高唱著禮詞，我與他并肩而立，一同拜了天地。當(dāng)他用玉如意挑開我的蓋頭時，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一抹驚艷。龍鳳喜燭的光跳躍在他深邃的眼眸里，他看著我，
低聲說：“很美?！边@是我第一次，從一個男人眼中，看到純粹的欣賞，不帶任何雜質(zhì)。
我的心，微微一動。洞房花燭夜，他并沒有碰我。他讓人在軟榻上鋪了被褥，
自己則睡在了床上。“你放心，本王娶你，是交易。在你未曾心甘情愿之前，本王不會動你。
”他背對著我，聲音平靜。我看著他寬闊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王爺，”我輕聲開口，
“為何要娶我？只因?yàn)槲夷茏岊櫻討c難堪？”他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一半一半吧。
本王也想看看，能當(dāng)眾撕毀婚書，轉(zhuǎn)頭向本王求嫁的女子，究竟是何模樣。
”我自嘲地笑了笑?！白屚鯛斒耍也贿^是個被丈夫拋棄的可憐人罷了。”“不，
”他轉(zhuǎn)過頭，燭光下，他的側(cè)臉輪廓分明，帶著一種冷硬的俊朗，“你不是。你是宋知微。
”那一刻，我心頭一震。是啊，我是宋知微。是將門虎女宋知微，不是誰的附庸。
顧延慶忘了，我自己也快忘了。是顧燼，提醒了我。4.婚后第三日，按規(guī)矩，要入宮謝恩，
然后回門。在宮門口，我們冤家路窄，碰上了同樣前來謝恩的顧延慶和柳如煙。
柳如煙今天被冊封為正二品的誥命夫人，穿得花枝招展，滿臉春風(fēng)得意。看到我們，
顧延慶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靶∈?，嬸娘。”他咬著牙，不情不愿地躬身行禮。
柳如煙也跟著福了福身，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王爺，王妃。
”我坐在顧燼親手推動的輪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淡淡地“嗯”了一聲?！捌饋戆桑?/p>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我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顧延慶的拳頭在袖中握得咯咯作響。
我故意側(cè)頭對顧燼說：“王爺，你看延慶和他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呢。
”顧燼配合地看了一眼，點(diǎn)頭道：“確實(shí)。侄兒的眼光，一向不錯?！边@話聽著是夸，
但從他嘴里說出來，怎么聽都像是在諷刺。顧延慶的臉已經(jīng)漲成了豬肝色。
柳如煙的眼圈也紅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我心里痛快極了。這就是我想要的。
我要讓他們時時刻刻記住，他們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而我，如今是他們的嬸娘，
是他們永遠(yuǎn)都必須仰望的存在。進(jìn)宮后，皇上和皇后對我都十分和善。尤其是皇后，
拉著我的手說了好些體己話，言語間頗為同情我的遭遇，又贊我果決?！昂煤⒆樱?/p>
以前是顧延慶那小子沒福氣。如今嫁給了王爺，也算是你的福報?！蔽倚χx恩。
從宮里出來，顧燼對我說：“皇后很喜歡你。”“大概是因?yàn)椋?/p>
我做了她想做卻不能做的事吧。”我輕聲道。后宮女子，有幾個能像我這般，
瀟灑地與過去一刀兩斷？顧燼看了我一眼，沒說話，但眼神里卻多了幾分贊許。
回宋家的路上，我心情極好。然而，到了宋家門口，我的好心情瞬間煙消云散。
顧延慶和柳如煙竟然也在。他們比我們先到一步，此刻正陪著我父親母親說話。柳如煙嘴甜，
把我母親哄得眉開眼笑?？吹轿覀冞M(jìn)來，母親的笑容僵在了臉上。5.“微微，王爺，
你們回來了。”母親站起身，語氣有些不自然。父親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顧延慶和柳如煙站起身，又一次不情不愿地給我們行禮?！靶∈澹瑡鹉??！蔽覜]理他們，
徑直走到母親面前，問道：“母親，他們怎么會在這里？
”母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延慶說，他雖與你和離，但心里還是把我們當(dāng)做長輩，
特地帶如煙過來認(rèn)認(rèn)門?！蔽覛獾孟胄?。認(rèn)認(rèn)門？這是來示威的吧？
柳如煙怯怯地開口：“夫人……哦不，王妃娘娘，您別誤會。
我只是……只是想來拜見一下伯父伯母，畢竟以前將軍常說，伯父伯母待他如親子。
”她這話，是在提醒我，顧延慶和我宋家，曾經(jīng)關(guān)系匪淺。我還沒開口，
顧燼先冷冷地出聲了?！邦檶④姡闳缃褚逊撬渭遗?，這聲‘伯父伯母’，還是免了吧。
免得傳出去，讓人以為我鎮(zhèn)北王府和將軍府，還論著兩姓之好，平白惹人誤會。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顧延慶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父親也反應(yīng)過來，
連忙打圓場：“王爺說的是。延慶，你和如煙姑娘有心了，我們心領(lǐng)了。
今日是微微回門的日子，你們在這，多有不便，還是請回吧。”這是下了逐客令了。
顧延慶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怨懟。
仿佛我才是那個奪人所愛、不知廉恥的惡人。他拉著柳如煙，硬邦邦地告辭。走到門口，
他突然回頭，對我說：“宋知微，你別得意?？傆幸惶?，你會后悔的。
”我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我等著。”等他們走后，屋子里的氣氛依舊沉悶。
母親拉著我的手，欲言又止?！澳?，您想說什么就說吧?！蹦赣H嘆了口氣：“微微，
娘知道你心里有氣?？墒恰討c他畢竟與我們相處了三年，
你就真的……一點(diǎn)情分都不念了？”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娘，是-他不念情分的。
是他為了別的女人，要將我置于不堪的境地。我若是不反抗，如今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可是鎮(zhèn)北王他……”母親擔(dān)憂地看著我，“他那樣的身份，那樣的性子，
你以后要怎么辦？”“娘，您放心?！蔽椅兆∧赣H冰涼的手，“顧燼他，比顧延慶好一萬倍。
”至少，他給了我最想要的尊重。6.回王府的路上，馬車?yán)镆黄澎o。我能感覺到，
身邊的顧燼情緒不高。也是，任誰新婚回門，遇到這種糟心事，心情都不會好?！巴鯛?，
”我主動開口，“今日之事，讓你見笑了。”他側(cè)頭看我，淡淡道：“無妨。只是沒想到，
顧延慶竟如此……愚蠢?！蔽倚α诵Γ骸八皇怯薮溃潜粣矍闆_昏了頭腦。”“愛情？
”顧燼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屑，“為了所謂的愛情，舍棄前程，背棄盟友，值得嗎？
”我搖了搖頭：“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馬車到了王府門口，我正要下車，
他卻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很冷，卻很有力。“宋知微，”他看著我，眼神異常認(rèn)真，
“在本王這里，你永遠(yuǎn)不必委曲求全。”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我看著他深邃的眼眸，
第一次覺得，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或許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冷漠。當(dāng)晚，
我借口查看他的舊傷，第一次走進(jìn)了他的寢殿。他的腿傷在戰(zhàn)場上落下，傷了經(jīng)脈，
御醫(yī)們都束手無策，斷言他此生都無法站立。但我不同。我母親出身醫(yī)藥世家，
我自小便跟著外祖父學(xué)醫(yī)，尤其擅長針灸之術(shù)。只是這件事，除了我父母，無人知曉。
我不想讓顧延慶知道我會醫(yī)術(shù)，是因?yàn)槲也幌胱屗X得，我有什么是他可以利用的。
我希望他愛上的，是宋知微這個人，而不是我的家世，我的才能?，F(xiàn)在想來，真是可笑。
“王爺，可否讓我看看你的腿？”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專業(yè)且平靜。顧燼有些意外，
但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褪去他的褲腿，那雙曾經(jīng)矯健有力的腿，如今卻肌肉萎縮，毫無生氣。
一道猙獰的傷疤從膝蓋一直延伸到腳踝，可以想見當(dāng)時的兇險。
我仔細(xì)地檢查了他的傷口和經(jīng)脈，心中漸漸有了數(shù)?！霸趺礃?？”他問，
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敖?jīng)脈受損嚴(yán)重，但并未完全壞死。”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我有七成把握，可以讓你重新站起來?！彼耐?，猛地一縮。整個房間，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7.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看穿?！澳愣t(yī)術(shù)？
”他的聲音沙啞?！奥远っ?。”我謙虛道，“我外祖家是杏林世家?！彼]上眼，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恢復(fù)了平靜，只是那平靜之下，壓抑著驚濤駭浪。
“需要我做什么？”“從今晚開始，每晚子時，我為你施針。過程會很痛苦，你需得忍著。
”“好?！彼徽f了一個字。那一晚，我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在他腿上的穴位一根根刺下。
他的身體緊繃，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卻始終咬著牙，一聲未吭。我看著他隱忍的側(cè)臉，
心中竟生出一絲敬佩。這是一個真正強(qiáng)大的男人，他的強(qiáng)大，不在于身體，而在于他的意志。
連續(xù)施針七日后，他的腿開始有了知覺。雖然只是微弱的刺痛感，卻讓他欣喜若狂。那晚，
他破天荒地讓廚房溫了一壺酒，與我對飲?！爸?，”他第一次這樣叫我的名字，“謝謝你。
”“王爺客氣了。我們是夫妻，不是嗎？”我舉杯，與他輕輕一碰。月光下，
他的眼神溫柔得像一汪春水?！笆牵蚱??！彼吐曋貜?fù)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那晚之后，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
我也不再是那個只為尋求庇護(hù)的前侄媳。我們更像是一對并肩作戰(zhàn)的盟友，
一個真正的“夫妻”。他開始允許我進(jìn)入他的書房，與我商議一些朝堂之事。我這才知道，
他雖然身在王府，卻對朝中局勢了如指掌。他手中的鎮(zhèn)北軍，更是大周最精銳的部隊，
是皇帝最倚重，也最忌憚的力量。而我，憑借著將門出身的敏銳，總能在他分析局勢時，
提出一些獨(dú)到的見解。他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欣賞，漸漸變成了倚重和信賴。
我享受這種感覺。這種被人需要、被人尊重的感覺，是顧延慶從未給過我的。
8.日子在平靜中一天天過去，京城里關(guān)于我和顧燼的流言蜚語也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
是關(guān)于將軍府的各種笑談。據(jù)說，那位柳如煙姑娘，雖然深得將軍寵愛，卻對管家一竅不通。
將軍府被她打理得一團(tuán)糟，下人陽奉陰違，賬目也亂七八糟。顧延慶幾次在同僚面前丟了臉，
回家沖她發(fā)了脾氣。柳如煙委屈得不行，只會哭哭啼啼，說自己出身低微，不懂這些。
顧延慶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又心軟了，只好自己花錢請了賬房先生和管事，幫她打理府務(wù)。
這些事，都是王府的下人當(dāng)做笑話講給我聽的。我聽了，只覺得諷刺。顧延慶啊顧延慶，
你以為愛情能當(dāng)飯吃嗎？你以為娶個花瓶回家，日子就能過得風(fēng)生水起嗎？一個合格的主母，
不僅要能為丈夫打理后宅，還要能在社交場上為他斡旋，為他撐起門面。這些，
柳如煙都做不到。而我，曾經(jīng)將他的將軍府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毫無后顧之憂。
可他卻棄之如敝履。很快，就到了中秋宮宴。這是我成為王妃后，
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大型宴會。我穿上了顧燼特地為我準(zhǔn)備的宮裝，與他一同入宮。宴會上，
我們不可避免地又見到了顧延慶和柳如煙。柳如煙大概是吸取了教訓(xùn)，今日打扮得十分素雅，
言行舉止也小心翼翼，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見了我們，依舊是恭恭敬敬地行禮。
皇后見到我，親熱地拉著我坐在她身邊，賞了我不少東西。席間，不少貴婦都圍著我，
明里暗里地打探著我和鎮(zhèn)北王的關(guān)系。我應(yīng)付得游刃有余，滴水不漏。我能感覺到，不遠(yuǎn)處，
顧延慶的目光，一直黏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嫉妒，有不甘，
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fù)雜情緒。宴會進(jìn)行到一半，月上中天。皇上提議，
讓各位才子佳人賦詩助興。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飄向了柳如煙。京中都傳聞，
這位柳姑娘，不僅貌美，還頗有才情。當(dāng)初就是她的一首詩，讓顧延監(jiān)軍對她一見傾心。
柳如煙在顧延慶鼓勵的目光下，羞澀地站起身，吟了一首詠月詩。確實(shí)不錯，意境優(yōu)美，
辭藻華麗?；噬隙键c(diǎn)頭稱贊。柳如煙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看向我，
眼神里帶著一絲挑釁。仿佛在說，你宋知微是將門虎女又如何？你懂這些風(fēng)花雪月嗎？
就在這時，皇后突然笑著對我說：“知微，本宮記得，你以前在閨中，也是有名的才女。
今日此情此景，不如也賦詩一首，讓我們開開眼界？”我愣了一下。我確實(shí)讀過幾年書，
但要說作詩，實(shí)在不是我的強(qiáng)項。更何況，我也不想在這種場合，與柳如煙一較長短。
我正要推辭，卻聽見顧延慶身邊的一個武將大聲說：“就是啊，王妃娘娘，您也來一首吧！
讓我們也見識見識，將門出身的才女，作的詩是不是也帶著殺氣！”這話一出，
引來一片哄笑。我抬頭，正好對上顧延慶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我明白了。這是他們商量好的，
想讓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丑。9.我的手在袖中微微握緊。這些人，真是欺人太甚。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環(huán)視全場。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身邊的顧燼身上。
他依舊靜靜地坐在那里，面色平靜，但眼神里卻帶著一絲鼓勵。他相信我。我的心，
瞬間安定了下來。我對著皇上和皇后福了福身，朗聲道：“陛下，娘娘，臣婦不才，
不敢班門弄斧。只是看著今夜明月，想起邊關(guān)將士，心中有些感慨，愿與諸君共勉。”說完，
我緩緩踱步至殿中，清亮的聲音響起：“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薄伴L風(fēng)幾萬里，
吹度玉門關(guān)。”“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薄坝蓙碚鲬?zhàn)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xì)w多苦顏?！薄案邩钱?dāng)此夜，嘆息未應(yīng)閑。”這首詩，
是我前世聽過的一首邊塞詩，作者是誰，我早已不記得。但此刻此景，用它來應(yīng)景，
再合適不過。詩音一落，全場皆靜。所有人都被詩中那股雄渾蒼涼的意境所震撼。
與柳如煙那首風(fēng)花雪月的閨怨詩相比，我的這首詩，格局、氣魄，高下立判。就連皇上，
都忍不住撫掌大贊：“好！好一個‘由來征戰(zhàn)地，不見有人還’！此詩壯闊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