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十年間斬盡天下“異世之魂”,我是他最疼愛的徒弟,也是他從未察覺的穿越者。
為活命,我藏起腕間圖騰,日夜恐懼他探究的目光。直到他扯開我的衣袖,
眼底瘋狂與痛楚翻涌:“找到了……”我閉眼等死,卻聽見他嘶啞道:“終于找到你了。
”琉璃盞中的靜心香燃出最后一縷細弱的青煙斷裂,消散在清寒的空氣里。
白玉鋪就的練功室內(nèi),我緩緩收勢,周身流轉(zhuǎn)的靈光如百川歸海,悄然沒入我纖細的經(jīng)脈。
我抬眼看向窗邊負手而立的身影。云霽仙尊,我的師尊。一襲素白道袍,臨風(fēng)而立,
便占盡了天地間的清寂與高華。窗外是無盡云海,翻涌著,
將孤高的拂云峰托舉得如同世外之境。十年了。
從他將那個渾身臟污、凍餓瀕死的小乞丐從泥濘里抱起,帶回這仙門之巔,已經(jīng)整整十年。
他給我名姓,授我道法,予我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珍寶與偏愛。他是嚴師,亦是慈父,
是這冰冷修仙界里,我唯一可以全然信賴、傾慕追隨的光。“靈力運轉(zhuǎn)仍有一絲滯澀,
可是昨日修煉‘浮光掠影’時心急了?”他轉(zhuǎn)過身,聲音清冽動聽,目光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極易令人沉溺的專注。我心頭微暖,垂首道:“弟子愚鈍,讓師尊費心了。
”“無妨。”他走近,指尖微抬,一縷精純靈力便渡入我的靈臺,
輕柔地化開那一點微不足道的阻滯,“你的根基打得極好,不必急于求成,修行之道,
在于……”他的話語微微一頓,視線似乎無意般掃過我的手腕。
我袖中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那是一個我自擁有記憶起便存在,
卻從未敢讓任何人看見的奇異圖騰——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圖案。我迅速將那份心悸壓下,
抬起臉,依舊是師尊眼中那個澄澈溫順的弟子:“在于持之以恒,心無旁騖,弟子記下了。
”云霽微微頷首,面色如常。他抬手,輕輕拂過我的發(fā)頂:“去吧,今日不必再去劍閣了,
山下坊市新來了些東海珠販,去散散心?!彼菩臏嘏瑒幼鬏p柔,一如過往千百次。
我笑著應(yīng)了,行禮告退。轉(zhuǎn)身離開練功室的剎那,我唇角彎著的弧度便一點點落了下來。
心無旁騖?我做不到了。半年前,師尊開始頻繁外出。最初,
他只是帶回一些關(guān)于“異星”、“天外之魂”的零星古籍。后來,
他查閱的門派秘辛越來越多,拂云峰禁地內(nèi)的陣法也時常徹夜亮起晦澀的光芒。
直到三個月前,他第一次帶回一個人。那是個穿著奇裝異服的年輕人,
誤闖了宗門的后山迷陣。我還記得那人臉上混雜著驚慌與好奇的神色,
嘴里嚷嚷著一些完全聽不懂的詞匯“玩家”、“NPC”、“穿越bug了”。
師尊將他帶進了靜室,神色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壓抑到極致的審慎。然后,便沒有了然后。
那人再沒出來。宗門巡守的弟子間開始有流言竊竊私語,說仙尊近來得了一種“怪癖”,
在搜尋一種特殊的人。他們說,仙尊大人變得……有些可怕。我起初不信,直到我親眼看見。
那是在黑風(fēng)崖下的幽谷,我奉命去采集一味月華草。暮色四合時,
我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卻冰冷徹骨的劍意,師尊的“寂滅”劍意。我藏身在巨巖后面,
屏住了呼吸。谷中空地上,師尊白衣勝雪,纖塵不染。而他劍尖所指,
是一個跌坐在地、滿面淚痕的少女。那少女穿著同樣古怪的短衣長褲,
發(fā)色染著一撮刺眼的亮藍,正用一種扭曲變調(diào)的口音哭喊:“……我就是個coser!
拍個照就走!放過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冒認者,死?!睅熥鸬穆曇魶]有任何起伏,
比崖頂?shù)娜f年積雪更冷。劍光一閃,并非多么絢麗,
卻帶著一種絕對寂滅、抹殺一切生機的道韻。少女的哭求戛然而止。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指甲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壓住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叫。
我看著師尊漠然地擦拭劍身,看著他指尖彈出一簇蒼白的火焰,
將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尸體連同那些奇怪的物品一并焚為虛無。仿佛從未存在過。
風(fēng)過山谷,只余下清寒的草木氣息和他身上那縷熟悉的、此刻卻令我如墜冰窟的冷香。
從那以后,我的噩夢便再也沒有停止過。手腕下的圖騰,成了我恐懼的來源。
我開始用最珍貴的鮫綃制成護腕,日夜佩戴,謊稱是修煉所需。
我不敢再像兒時那般賴在師尊身邊,不敢再讓他輕易觸碰自己的手腕。我越來越沉默,
練功愈發(fā)刻苦。仿佛只要足夠強大,就能藏住那個致命的秘密,
就能……變回師尊眼中那個純粹的弟子。可師尊尋找“穿越者”的行動,變本加厲了。
仙盟通緝令上開始出現(xiàn)關(guān)于“異世邪魂”的描述,獎賞豐厚得令人瘋狂。
整個修真界都被動員起來,無數(shù)“可疑之人”被押送至各大宗門甄別。而拂云峰,
是最終的審判之地。據(jù)說,沒有一個被送上拂云峰的“穿越者”,能活著走下來。
“聽說昨天又死了一個?”“嘖,還是個挺漂亮的姑娘,哭得那叫一個慘,
一直說什么‘系統(tǒng)救命’……”“仙尊到底為何如此憎惡那些天外之魂?
莫非他們曾冒犯過仙尊?”“噤聲!仙尊之事豈是你我可議論的?做好巡守便是!
”巡山弟子壓低嗓音的交談像冰冷的針,刺入我耳中。我失神地站在一個販賣符箓的攤鋪前,
指尖冰涼,一塊下品靈石被我無意識地捏得死緊。那商販見我久不出聲,
又看我身著親傳弟子的服飾,態(tài)度殷勤:“仙子,可是看上了這新到的‘凝心符’?
給您算便宜些?”我猛地回神,放下靈石,胡亂拿起一疊符箓,轉(zhuǎn)身便走。腳步越來越快,
像是在逃離什么洪水猛獸。我穿過喧鬧的人群,
那些關(guān)于“穿越者”、關(guān)于死亡、關(guān)于師尊變得如何酷厲的碎片話語,
卻無孔不入地鉆進我的腦子。為什么?師尊,您為什么……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拂云峰,
卻在踏上峰頂白玉廣場的剎那,驟然僵住。那濃郁的血腥氣,即便被清冷的山風(fēng)不斷吹散,
依舊頑固地彌漫在空氣里久久不散。廣場中央,那個平日里弟子們聆聽講道的地方,
此刻正跪著三五個人。他們衣衫襤褸,神情或絕望,或癲狂,或麻木,身上皆帶著傷,
被無形的靈力禁錮著,無法動彈。而我的師尊,云霽仙尊,就站在他們面前。
他依舊白衣如玉,面容平靜無波,眼神掃過那些囚徒,如同看著死物,
幾名執(zhí)法長老垂手立在一旁,面色凝重,卻無一人敢出聲?!啊勺鹈麒b!我真的不是!
我不是什么穿越者!我是被冤枉的!是對頭陷害!”一個中年修士聲嘶力竭地喊叫,
額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響。云霽的目光甚至沒有在他身上停留。他緩緩踱步,
停在一個面色慘白、渾身發(fā)抖的少年面前,那少年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办`魂駁雜,氣息污濁。”云霽淡淡開口,宣判了死刑,
“又一個竊居此世軀殼的蛀蟲。”少年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極致的恐懼。沒有審問,
沒有辯駁。劍光再起。并非迅疾無比,反而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令人窒息的殘忍。
這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看清那“寂滅”是如何一點點吞噬掉生機,
如何將一具血肉之軀化為飛灰。慘叫聲短促得可憐。我站在廣場邊緣,
渾身血液似乎都凍住了。我看著那少年一點點消失,看著那蒼白的火焰吞噬掉最后一點痕跡。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快要忍不住嘔吐出來。接下來的幾人,甚至未能發(fā)出一聲求饒,
劍光精準而高效,每一次閃動,都代表著一個“穿越者”的徹底湮滅。最后一人是個老者,
他忽然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沒有恐懼,反而是一種奇異的、近乎嘲諷的光芒,他盯著云霽,
嘶啞地笑起來。
“沒用的……你找不到真正的……‘鑰匙’……我們都只是……可憐的……”話未說完,
劍光掠過。老者化作飛灰,那未盡的話語消散在風(fēng)里。廣場上一片死寂。云霽緩緩收劍,
側(cè)過頭。他的目光,越過了垂首而立的長老們,越過了空寂的廣場,
精準地落在了我蒼白的臉上。四目相對。我的心臟驟然停止跳動。
在那雙我仰望、眷戀了十年的眼眸里,已經(jīng)看不到絲毫往日的溫和與教誨。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的疲憊,以及那疲憊之下,某種近乎偏執(zhí)的、令人膽寒的瘋狂。
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全部的恐懼,全部的驚駭,全部的不解與抗拒。他什么也沒說,
只是那樣看著我。良久他轉(zhuǎn)過身,白衣拂過沾染了無形血跡的地面,一步步走向拂云殿深處。
執(zhí)法長老們沉默地開始清理現(xiàn)場,驅(qū)散血腥。有弟子小心翼翼地上前,
看著僵立原地的我輕聲開口:“小師叔……”我猛地轉(zhuǎn)過身,
幾乎是狼狽地、不顧一切地逃離了那片廣場?;氐阶约旱木铀曳词炙浪浪ㄉ祥T,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地喘息。眼前不斷閃動著那少年湮滅前的眼神,那老者詭異的笑,
還有師尊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冰冷,審視,瘋狂。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狠狠咬住了我的心臟。我顫抖著抬起手,
一點點解開那從不離身的鮫綃護腕。手腕內(nèi)側(cè),肌膚白皙。
一個繁復(fù)而奇異的圖案靜靜烙印在那里,線條流暢,
透著一種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精密的美感。它不像符文,不像圖騰,
更像某種……我無法理解的造物標志。這是我的原罪。是我可能被那雙曾溫柔撫摸發(fā)頂?shù)氖郑?/p>
用那柄寂滅之劍,徹底抹殺的、唯一的理由。淚水毫無預(yù)兆地涌出,模糊了視線。
師尊為什么執(zhí)著如誅殺“穿越者”?那“門”又是什么?
我最終是不是也逃不過這消散于師尊劍下的命運?巨大的恐懼和鋪天蓋地的委屈將我淹沒。
我順著門板滑坐在地,將臉深深埋入膝間,單薄的肩膀無聲地劇烈顫抖。師尊,
您到底……是為了什么?接下來的幾日,風(fēng)平浪靜。拂云峰依舊云霧繚繞,仙氣縹緲,
那日的血腥與殺戮,仿佛只是一場幻覺。云霽不再外出,
他甚至恢復(fù)了每日對我的功法考較與指點。他依舊會細致地指出我靈力運轉(zhuǎn)的細微錯誤,
會為我講解深奧的道法疑難,會在我成功施展出新學(xué)的術(shù)法時,
眼底流露出極淡的、卻真實存在的贊許。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從前。如果,
忽略掉那無處不在令人窒息的低氣壓的話。如果,
忽略掉他偶爾停駐在我手腕上的、若有所思的視線的話。我努力扮演著乖巧的弟子,
不敢有絲毫差錯,我將那份恐懼深深埋藏,不敢流露半分。那截鮫綃護腕,
成了我最后的盔甲。但我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徹底改變了。裂痕一旦產(chǎn)生,就無法彌合。
不知為何,我莫名開始失眠,會在深夜驚醒,冷汗涔涔,
仿佛下一秒那寂滅的劍光就會破門而入。修煉時也時常心神不寧,有幾次甚至險些靈力岔道。
“你的心,不靜?!边@一日,練功結(jié)束后,云霽并未像往常一樣讓我離開,而是淡淡開口。
我心頭一緊,垂首道:“弟子近日有些倦怠,請師尊責(zé)罰?!痹旗V沉默地看著我,目光沉靜,
卻帶著一種幾乎要將我看透的穿透力。良久,他才緩緩道:“修行之人,當(dāng)持心如鏡,
不惹塵埃,外物紛擾,過眼云煙即可,不必掛懷。”外物紛擾?
他指的是那些被他親手誅殺的“穿越者”嗎?過眼云煙?那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一股寒意夾雜著莫名的悲憤,沖上我的心頭,我?guī)缀跻刂撇蛔〉靥ь^質(zhì)問他。
但這終究只是我的想象。我只是將頭垂得更低,聲音艱澀:“……弟子明白?!蔽也幻靼祝?/p>
我一點也不明白!云霽似乎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那聲音輕得像是我的錯覺,他伸出手,
似乎想像過去那樣,拍拍我的肩。我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下意識地,
將那只戴著護腕的手往身后縮了縮。云霽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瞬。
練功室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靜得能聽到香灰掉落的聲音。他慢慢收回了手,
眼底那絲極淡的溫和徹底消失,復(fù)又歸于一片深沉的漠然?!跋氯グ伞!薄啊恰?/p>
”我?guī)缀跏翘右菜频碾x開了練功室。我知道,自己剛才的反應(yīng),
或許已經(jīng)引起了師尊更深的懷疑。那停頓的一瞬,那收回的手,比任何斥責(zé)都更讓我恐懼。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滋生。我開始變得疑神疑鬼,總覺得暗處有眼睛在盯著我。
師尊隨意的一瞥,我都覺得是在審視我的手腕,
他甚至開始過問一些我幼年時模糊不清的記憶細節(jié),問我對某些奇異詞匯的反應(yīng)。
我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迅速消瘦下去,眼下的烏青脂粉難掩。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一個深夜。
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罕見的九天玄雷轟擊著拂云峰的上古防護大陣,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整個山峰都在輕微震顫。我被一道尤其恐怖的雷聲驚醒,心悸不已。我抱著被子坐起,
黑暗中,心臟狂跳,總覺得有什么極其不好的事情正在發(fā)生。一道刺目的閃電撕裂天幕,
瞬間照亮屋宇。也就在那一剎那——我床前的空間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縫隙!
一股蠻橫無比的、冰冷的神識之力,如同無形的巨手,猛地攫住了我!
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yīng)!“嘶啦——!”我右手衣袖的鮫綃,在那股絕對的力量下,
如同薄紙般被徹底撕裂,化作碎片飄落。手腕肌膚驟然暴露在清冷的空氣里。
那個我隱藏了十年的奇異圖騰,在窗外偶爾閃過的電光映照下,清晰地、毫無遮掩地,
暴露無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極致的冰冷瞬間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