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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上海紅箋 滾滾最可愛 7468 字 2025-09-01 02: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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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黃浦江的風(fēng)裹挾著咸腥與硝煙未散盡的鐵銹氣,

吹不散百樂門里稠得化不開的香氛、酒氣和欲望。水晶吊燈砸下碎金爛銀,

籠著舞池里扭動的男男女女,爵士樂嘶啞地咆哮,幾乎要掀翻描金天花板上那些曖昧的暗影。

沈曼卿斜倚在二樓的絲絨欄桿上,猩紅的指甲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高腳杯,

看底下那群醉生夢死的蛆蟲。一個穿著將官服的日本男人摟著她的腰,

噴著濃重酒氣的嘴湊在她耳邊,嘰里咕嚕說著不成調(diào)的調(diào)情話,

另一只咸豬手不動聲色地往下滑。沈曼卿吃吃地笑,手腕一翻,

杯子里冰涼的酒液恰到好處地潑在他手背上?!扳從鞠壬?,急什么呀?

”眼風(fēng)掃過他瞬間僵住又強(qiáng)自按捺的表情,聲音膩得能滴出蜜,“這好酒,都讓您浪費了。

”周圍幾個偽政府官員和日本商社的頭頭腦腦哄笑起來。鈴木臉上掛不住,

到底還是扯出個難看的笑,在她腰側(cè)重重掐了一把。沈曼卿面上笑意更盛,

心底那點冰冷的厭惡又厚一層,積得快要透不過氣。她早已習(xí)慣,在這泥潭里打滾,

身體不過是討生活的本錢,能少吃虧就是賺。什么家國大義,離她太遠(yuǎn),她只想在這亂世里,

護(hù)住自己一方小小的、奢靡的天地。借口補妝,擺脫了那令人作嘔的懷抱。

高跟鞋踩在鋪著厚地毯的走廊上,吸音吸得干凈,像踩在棉花上,

又像踩在無數(shù)張急于吞噬的嘴上。閃進(jìn)洗手間,反手鎖門,世界陡然清靜一半。

鏡子里一張臉,眉眼描畫得精致絕倫,挑不出一絲錯處,唇上胭脂膏子紅得似血,

襯得臉色是一種久不見天日的白。剛剛喝下去的那些黃湯在胃里翻攪,一股酸氣直沖喉頭。

撲到鍍金盥洗盆前,再也忍不住,嘔吐起來。聲音壓抑,肩膀劇烈地聳動,

吐出來的不過是些酸水,灼得喉嚨生疼。額上滲出細(xì)密的冷汗,沾濕了鬢邊精心燙卷的發(fā)絲。

吐完了,打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蓋住殘存的干嘔。掬起冷水拍在臉上,水珠混著殘妝滑落,

像一道道污濁的淚。抬頭,鏡子里的女人眼神有片刻的空洞和疲憊,但只一瞬,

又被那種程式化的、媚意橫生的笑取代。她需要這笑,需要這身份。沒了百樂門頭牌的光環(huán),

沒了周旋于權(quán)貴之間的本事,她沈曼卿什么都不是,只會像外面那些逃難的人一樣,

餓死、凍死,或者更糟。她仔細(xì)地補好妝,確保每一分顏色都恰到好處,既是武器,

也是盔甲。回到宴廳,又是一片觥籌交錯。她巧妙地避開了鈴木,

轉(zhuǎn)而與一位德國商人談笑風(fēng)生,德語夾雜著英語,逗得對方哈哈大笑。

她能感覺到暗處投來的目光,有嫉妒,有貪婪,也有審視。76號的人似乎無處不在。

她笑得更加明媚,心里那根弦卻繃得更緊。她知道,自己就像走在鋼絲上,一步踏錯,

便是萬劫不復(fù)。她必須更小心,更圓滑,

更懂得如何利用這些男人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來保護(hù)自己。酒宴散場時,已是凌晨。

宿醉和深入骨髓的疲憊像潮水般拍打著她。回到霞飛路那處精致的公寓,甩掉高跟鞋,

揉著發(fā)痛的太陽穴,甚至沒力氣開燈。窗外城市的霓虹透過簾隙,

在她臉上投下光怪陸離的色塊。這公寓,這華服,這珠寶,

都是她用虛與委蛇和強(qiáng)顏歡笑換來的,是她在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依靠。她絕不能失去。

叩門聲輕而規(guī)律,三長兩短。她心頭微松,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踉蹌著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提舊皮箱的顧先生,西裝熨帖卻顯陳舊,臉上是常年熬夜留下的青黑,

眼神卻溫潤沉穩(wěn)?!邦欋t(yī)生,”她側(cè)身讓他進(jìn)來,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又麻煩你了。

”她其實不太想見他,每次見面都隱隱讓她感到不安,仿佛平靜水面下藏著危險的暗流。

但她需要他開的那些“維生素片”,需要他緩解這揮之不去的胃痛和失眠。“沈小姐客氣。

”顧醫(yī)生語氣平和,放下皮箱,熟稔地打開,取出聽診器,“老毛病又犯了?”她嗯了一聲,

癱在沙發(fā)上任他檢查。冰涼的聽診器貼在她胃部,他的手指干燥溫暖。房間里很靜,

只有兩人清淺的呼吸。“酒要少喝。”他例行公事地叮囑,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有氣音,

“窗上的‘眉’畫得有些急了,右邊那個點位置偏高。”沈曼卿的心猛地一跳,倏地睜開眼。

什么“眉”?她何時畫過?她只在嘔吐后,心煩意亂時,會用口紅在窗上胡亂畫幾道發(fā)泄,

那算什么符號?顧醫(yī)生看著她瞬間警惕和茫然的眼神,溫聲道:“上次你說玻璃上有水汽,

隨手畫的,忘了?位置偏高,容易看不清。”他的眼神里有種她看不懂的東西,

不是醫(yī)生對病人的關(guān)懷,更像是一種……試探?她立刻重新閉上眼,壓下心驚,

含糊地應(yīng)道:“知道了。下次會注意。”她不敢多問,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場令人不安的診療。

無論這顧醫(yī)生是什么人,想做什么,都與她無關(guān)。她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

顧醫(yī)生留下幾片維生素片。他走到窗邊,像是查看通風(fēng),指尖極快地在窗欞某處拂過。

“最近天氣反復(fù),沈小姐多保重?!彼崞鹌は?,走向門口。就在他手搭上門把的瞬間,

樓下突然傳來刺耳的急剎車聲!輪胎摩擦地面,車門開合砰砰作響,

雜亂沉重的腳步聲直撲這棟公寓樓而來!兩人臉色驟變。顧醫(yī)生猛地撤回手,

眼神銳利地掃向沈曼卿。她已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臉上哪還有半分病容,

只有全然的驚恐和自保的決絕。公寓只有一門,無處可退。若是被76號的人堵在這里,

和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一起,她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她好不容易經(jīng)營起來的一切都會瞬間粉碎!“臥室衣柜!”她疾步過去,壓低聲音,

幾乎是咬著牙說,拉開柜門,撥開一側(cè)掛滿旗袍的衣架,露出后面一塊活板墻,“快!

隔壁空置很久!”她此刻只想自保,只想把這個可能帶來災(zāi)禍的男人藏起來,

絕不能牽連自己!顧醫(yī)生毫不猶豫,立刻側(cè)身鉆入。沈曼卿飛快將衣架復(fù)位,剛合上柜門,

粗暴的砸門聲已經(jīng)響起。“開門!76號查案!開門!”她深吸一口氣,

用力揉搓臉頰讓它們看起來更蒼白,扯松了頭發(fā),拉低了些睡袍的領(lǐng)口,

臉上瞬間堆起被驚擾的薄怒與嬌弱,踉蹌著走過去:“誰呀!大半夜的,

還讓不讓人睡了……”門開,外面是黑洞洞的槍口和幾張陰沉的臉。

為首的特務(wù)頭子目光如毒蛇,在她身上和屋內(nèi)逡巡:“沈小姐,這么晚打擾,不好意思。

我們追查一個共黨要犯,看到他進(jìn)了這棟樓?!鄙蚵湟皇址鲋T框,身子軟軟地靠著,

另一手掩口打了個哈欠,眼波流轉(zhuǎn),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和驚慌:“長官,

您看我這兒像能藏人的地方嗎?統(tǒng)共就這么大點地方……我剛吃了藥睡下,

頭疼得厲害……要不,您進(jìn)來瞧瞧?”她側(cè)身讓開,睡袍下擺滑開,露出一截光潔的小腿。

那特務(wù)頭子使了個眼色,兩個手下粗魯?shù)仃J進(jìn)去,翻箱倒柜。聲音刺耳。沈曼卿倚著門,

面上慵懶不耐,心跳卻如擂鼓,幾乎要撞出胸腔,余光死死盯著臥室的方向,

心里一遍遍祈禱那活板墻足夠隱蔽。一個特務(wù)晃到了臥室門口,朝里望了望。

她的手悄然縮回睡袍寬大的袖口,摸到了那柄一直藏著的、冰涼的勃朗寧。

如果被發(fā)現(xiàn)……她不敢想后果。那特務(wù)最終沒進(jìn)去,轉(zhuǎn)身出來,對頭子搖了搖頭。

特務(wù)頭子瞇眼又打量了沈曼卿片刻,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破綻。她適時地又咳了幾聲,

眼角逼出點生理性的淚水,楚楚可憐:“長官,查完了嗎?我這身子實在不適,

怕是又惹了風(fēng)寒……”“打擾了。”特務(wù)頭子終于一揮手,帶人退了出去。門關(guān)上,

腳步聲遠(yuǎn)去。沈曼卿背靠著冰涼的門板,滑坐在地,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冷汗,

直到此刻才涔涔而下,瞬間濕透了單薄的睡袍。許久,她才緩緩起身,重新鎖好門,

走到窗邊。撩開一絲窗簾,看著那幾輛黑色的汽車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她回到客廳,

從沙發(fā)墊子底下摸出煙盒,抖出一支細(xì)長的香煙,點燃。吸了一口,卻被嗆得連聲咳嗽,

眼淚都咳了出來。她看著指尖明滅的火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越笑,肩膀抖得越厲害。

卻無聲。剛才那一瞬間,她離毀滅那么近。而那個顧醫(yī)生……他到底是什么人?共黨?

那個符號……她無心之舉,難道被他當(dāng)成了什么聯(lián)絡(luò)信號?恐懼和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

她只想自保,卻仿佛被卷入了一個更深、更危險的漩渦。之后幾天,她稱病躲在家里,

推掉了所有邀約。百樂門那邊打來幾次電話,她只推說身體未愈。她害怕出門,

害怕再遇到76號的人,更害怕再見到那個顧醫(yī)生。她甚至想過搬家,離開上海,去香港,

去任何能遠(yuǎn)離這是非的地方。但戰(zhàn)火燎原,又能逃到哪里去?更何況,

她舍不下這好不容易掙來的浮華。離開上海,她又能做什么?她整日心神不寧,

偶爾掀開窗簾一角看向樓下,總覺得有陌生面孔在徘徊。杯弓蛇影,草木皆兵。2一天下午,

她實在悶得發(fā)慌,打開收音機(jī)想聽點音樂,卻無意中調(diào)到一個頻率,

里面正用一種悲愴而堅定的聲音朗讀著一篇文章,悼念幾位被秘密處決的報人和學(xué)生,

稱他們?yōu)椤鞍狄估锏男枪狻薄K牭眯捏@肉跳,正要關(guān)掉,

卻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其中一位被捕的學(xué)生,是她過去常去的一家書店的少東家,

一個總是安靜微笑、幫她找書的年輕人。他竟被槍決了?罪名是“抗日思想罪”。

收音機(jī)里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控訴著暴行,呼喚著不屈。沈曼卿猛地關(guān)掉了收音機(jī),

房間里死一般寂靜。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熙攘的人群,

那些麻木的、匆忙的、或是帶著諂媚笑容的臉孔。那個溫和的年輕書店店員的臉,

在她眼前揮之不去。他做了什么?他或許只是說了幾句真話,藏了幾本禁書。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那冰冷的死亡和壓迫,離自己并不遙遠(yuǎn)。她以往的明哲保身,

就像在刀尖上跳舞,而刀尖之下,就是萬丈深淵。她賴以生存的這個繁華世界,

是建立在無數(shù)人的鮮血和痛苦之上的,脆弱得不堪一擊。又過了幾日,顧醫(yī)生竟然又來了。

叩門聲依舊是三長兩短。沈曼卿在門后僵立了很久,最終,還是打開了門。她看著他,

眼神復(fù)雜,充滿了戒備和恐懼。顧醫(yī)生看起來比上次疲憊許多,但眼神依舊沉穩(wěn)。

他沒有提上次的事,只是舉了舉藥箱:“聽說沈小姐身體一直不適,來看看。

”沈曼卿沉默地讓他進(jìn)來。檢查完后,顧醫(yī)生沒有立刻離開。他看著她,

忽然輕聲說:“‘眉’符號很及時,救了不少人。謝謝。”沈曼卿猛地抬頭,

臉色煞白:“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什么符號?那只是我隨手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請你以后不要再來了!”她聲音急促,帶著恐懼的顫抖。顧醫(yī)生靜靜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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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01 02:1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