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每個人頭頂?shù)纳褂嫊r。這個秘密,我守了十年。十年里,
我從一個醫(yī)學(xué)院的學(xué)生,變成了三甲醫(yī)院心外科的主治醫(yī)生。
我看過新生兒頭頂【90年】的璀璨金光,
也看過車禍現(xiàn)場年輕人頭頂【00:00:01】的瞬間熄滅。我以為自己早已麻木。
直到我遇見陳陽。他沖進(jìn)我辦公室時,
頭頂?shù)臄?shù)字是鮮活的翠綠色——【70年3個月12天18小時……】。
而他送進(jìn)ICU的父母,我匆匆一瞥,
是觸目驚心的血紅色——【00:03:00:00】。他跪下來求我救他父母,
我卻眼睜睜看著他父母頭頂?shù)臅r間,以秒為單位,不斷流逝,匯入他頭頂?shù)臄?shù)字,
讓那片翠綠,更加生機(jī)勃勃。1.“江醫(yī)生!求求你,救救我爸媽!”陳陽雙膝一軟,
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磚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三十出頭的年紀(jì),穿著體面的西裝,手腕上的名表在燈光下閃著光。
此刻卻像個無助的孩子,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他們……他們不能有事……我不能沒有他們……”他哽咽著,語無倫次。
我的視線卻無法從他頭頂那串詭異的數(shù)字上移開。
月12天18小時05分18秒】【70年3個月12天18小時05分19秒】他的生命,
在增長。而一墻之隔的ICU里,他的父親,陳建國,急性心梗,并發(fā)多器官衰竭,
頭頂?shù)臄?shù)字是【00:02:48:32】。他的母親,李秀蘭,腦干出血,深度昏迷,
頭頂?shù)臄?shù)字是【00:02:48:31】。他們的時間,像被戳破的氣球,正在飛速流逝。
而流逝的每一秒,都精準(zhǔn)無誤地疊加在了陳陽的生命里。我從醫(yī)十年,
見過生命倒計時因為搶救成功而短暫延長,也見過因為病情惡化而斷崖式下跌,
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生命轉(zhuǎn)移。這根本不是醫(yī)療,這是掠奪?!敖t(yī)生?
”我的沉默讓陳陽更加恐慌,他抬起頭,通紅的眼睛里滿是哀求,“錢不是問題,
多少錢都可以!只要能救他們,用全世界最好的藥,最好的設(shè)備,求你了!”我張了張嘴,
喉嚨干澀得厲害。我該怎么告訴他?告訴他,他就是那個“病因”?告訴他,
他越是孝順地守在這里,他父母的生命就流逝得越快?“陳先生,你先起來。”我穩(wěn)住心神,
將他扶起,“病人的情況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但……很不樂觀。你要有心理準(zhǔn)備。
”這是醫(yī)生的標(biāo)準(zhǔn)話術(shù),冰冷,卻也是事實。陳陽的身體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他靠在墻上,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前天我們還一起吃飯,
他們還好好的……”他的眼神空洞,充滿了無法接受的痛苦。我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
他是個孝子,這一點毋庸置疑。從他父母送進(jìn)來到現(xiàn)在,他寸步不離,跑前跑后,
對我們每個醫(yī)護(hù)人員都畢恭畢敬,眼里的焦急和愛意做不了假。可他不知道,他的存在,
本身就是對他父母最殘忍的酷刑?!敖t(yī)生,最新報告出來了?!弊o(hù)士長匆匆走過來,
將一疊檢查單遞給我,“兩位病人的生命體征都在快速下降,
各項指標(biāo)已經(jīng)……已經(jīng)快到極限了?!蔽业男拿偷匾怀?。我看向ICU里,
那兩串血紅的數(shù)字,已經(jīng)跌破了兩個半小時。再看看陳陽頭頂,那片翠綠,
已經(jīng)從“70年3個月”,悄然變成了“70年4個月”。短短半個多小時,他從父母身上,
吸走了一個月的生命。這到底是什么?某種聞所未聞的遺傳???還是……更玄學(xué)的,
一種詛咒?“江醫(yī)生……”陳陽的聲音顫抖著,帶著最后一絲希望,“還有辦法嗎?
不管什么辦法,我都愿意試!”我看著他真誠而絕望的臉,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升起。
如果……如果讓他離開這里,離開他父母身邊,這種生命的“虹吸”會不會停止?這不科學(xué),
甚至有些荒謬。但在我能看見倒計時的世界里,科學(xué)早已不是唯一的準(zhǔn)則?!坝幸粋€辦法,
”我深吸一口氣,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但可能聽起來很奇怪?!薄澳f!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澳悻F(xiàn)在,立刻離開醫(yī)院?!蔽艺f,“走得越遠(yuǎn)越好,
至少在24小時內(nèi),不要回來,也不要和他們有任何形式的聯(lián)系,包括電話?!标愱栥蹲×?,
臉上的表情從狂喜瞬間凝固,變成了錯愕和不解?!笆裁??江醫(yī)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爸媽生死關(guān)頭,你讓我走?”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戲耍的憤怒,
“你是在開玩笑嗎!”周圍的家屬和護(hù)士也投來異樣的目光。我知道這聽起來有多離譜。
“我沒有開玩笑?!蔽抑币曋难劬?,語氣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陳先生,
這可能是救他們唯一的辦法。相信我?!薄跋嘈拍??”他冷笑一聲,
眼中的信任和尊敬蕩然無存,只剩下失望和鄙夷,“我憑什么相信你?你是醫(yī)生,
你的職責(zé)是治病救人,不是在這里裝神弄鬼,把我這個唯一的家屬趕走!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的質(zhì)問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是啊,我安的什么心?
我只是一個能看到死亡預(yù)告的凡人,卻妄圖去干涉生死的法則?!叭绻悴蛔撸?/p>
”我閉了閉眼,說出了最殘忍的可能,“你可能連他們最后一面都見不到了。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滾!”他指著我的鼻子,因為憤怒,身體都在發(fā)抖,
“你這個無良的醫(yī)生!我要投訴你!我要去院長那里告你!
”ICU的警報器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護(hù)士長臉色大變:“江醫(yī)生,陳建國病人室顫了!
準(zhǔn)備除顫!”我心里一咯噔,立刻轉(zhuǎn)身沖向ICU。路過陳陽身邊時,我清晰地看到,
他父母頭頂?shù)牡褂嫊r,在那一瞬間,如同瀑布般狂泄,從兩個多小時,
直接掉到了一小時以內(nèi)。而陳陽頭頂?shù)臄?shù)字,瘋狂跳動著,從【70年】,
一躍跳到了【72年】。他,又“偷”走了兩年。2.搶救室里,空氣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
“腎上腺素一支,靜推!”“除顫儀準(zhǔn)備!200焦耳,充電!”“離開!”電流通過,
陳建國的身體猛地彈起,隨即重重落下。心電監(jiān)護(hù)儀上,那條致命的直線,
頑固地跳動了幾下,最終還是沒能拉回成規(guī)律的波形?!敖t(yī)生,
不行……”副手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滿手是汗,死死盯著監(jiān)護(hù)儀。我知道,
這不是醫(yī)療技術(shù)的問題。這是一種規(guī)則層面的碾壓。就像一個看不見的抽水泵,
在瘋狂地抽取著陳建國的生命力,我們這邊所有的努力,都像是往一個漏水的篩子里灌水,
徒勞無功。半小時后,我筋疲力盡地走出搶救室。摘下口罩,我對上陳陽血紅的眼睛。
他沒有再對我咆哮,只是那么直勾勾地看著我,眼神里混雜著恐懼、悔恨和最后一絲哀求。
“很抱歉,”我艱難地開口,“我們盡力了?!标愱柕纳眢w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張著嘴,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他身后的ICU里,
李秀蘭的各項指標(biāo)也開始斷崖式下跌。一個小時后,李秀蘭也走了。一天之內(nèi),父母雙亡。
陳陽癱坐在地上,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雕塑。我站在他面前,
看著他頭頂那刺眼的【72年】,和他周圍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形成了一種絕妙的諷刺。
他用父母的命,給自己續(xù)上了長長的未來。而他對此,一無所知,只剩下無盡的痛苦。
處理完后續(xù)事宜,已經(jīng)是深夜。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辦公室,
腦子里全是陳陽一家詭異的生命倒計時。這件事絕不正常。我打開電腦,
輸入了“陳建國”和“李秀蘭”的名字,開始在醫(yī)院的內(nèi)部系統(tǒng)里檢索。很快,
我找到了他們整個家族的就診記錄。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陳陽的爺爺,陳德海,
病逝于45歲,死因是突發(fā)性腦溢血。陳陽的奶奶,王桂芬,病逝于48歲,死因是癌癥。
但陳陽的曾祖父,卻活到了103歲,無疾而終。再往上查,陳陽的外公,李富貴,
病逝于51歲,意外車禍。外婆,孫小翠,病逝于53歲,心臟病??申愱柕脑庾婺?,
活到了99歲。一個可怕的規(guī)律,在我面前緩緩展開。陳陽的家族,
每一代都會出現(xiàn)一個異常長壽的人。而這位長壽者的直系親屬,包括配偶和子女,
大多會因為各種意外或急病,在壯年時期就早早離世。仿佛他們的生命,
都被獻(xiàn)祭給了那一個“天選之人”。這一代的“天選之人”,就是陳陽。
我感到一陣不寒而栗。這已經(jīng)超出了遺傳病的范疇,更像是一種……家族性的“詛咒”。
一種會無意識吸取直系親屬生命力來延續(xù)自己生命的,可怕的“天賦”。我關(guān)掉電腦,
靠在椅子上,感覺一陣陣發(fā)冷。我知道,這件事,我管不了。這是他們的家事,
是命運(yùn)的安排。我只是一個醫(yī)生,一個恰好能看到真相的旁觀者。我能做的,就是守口如瓶。
3.接下來的幾天,我刻意回避著關(guān)于陳陽的一切消息。我以為這件事會隨著時間的推移,
慢慢被我遺忘在記憶的角落。直到一周后,我在醫(yī)院的走廊里,再次見到了他。他瘦了很多,
眼窩深陷,整個人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頹廢不堪。曾經(jīng)的意氣風(fēng)發(fā),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看到我,眼神復(fù)雜地閃躲了一下,然后還是走了過來?!敖t(yī)生。”他的聲音沙啞。
“節(jié)哀?!蔽尹c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卻從懷里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到我面前。
“這是什么?”我皺眉?!耙稽c心意?!彼椭^說,“那天……是我太激動了,
對您說了不該說的話,對不起?!蔽彝屏嘶厝ィ骸搬t(yī)院有規(guī)定,不能收紅包。
你的心情我理解。”他沒有堅持,只是苦笑了一下:“江醫(yī)生,其實我來,是想問您一件事。
”“你說?!薄拔野謰尅叩媚敲赐蝗?,真的只是……意外嗎?”他抬起頭,
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和深深的困惑,“他們的身體一直很好,每年都體檢,
怎么會突然就……”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開始懷疑了?!搬t(yī)學(xué)上,
有很多突發(fā)疾病是無法預(yù)測的。”我盡量用專業(yè)的口吻回答,“比如心梗和腦出血,
都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爆發(fā)?!薄笆菃??”他看著我,眼神銳利得像一把刀,“可是,
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兩個,在同一天?江醫(yī)生,你那天讓我離開醫(yī)院,
是不是……你其實知道些什么?”我感覺自己的后背開始冒冷汗。我該怎么回答?
告訴他真相?告訴他,他就是那個“兇手”?他會信嗎?他只會覺得我是個瘋子。“陳先生,
你想多了?!蔽覄e開目光,“我當(dāng)時只是覺得,現(xiàn)場氣氛太壓抑,對你的精神狀態(tài)不好,
想讓你出去透透氣,冷靜一下。”這個解釋蒼白無力,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陳陽死死地盯著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再次爆發(fā)。但他沒有。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失望,然后轉(zhuǎn)身,落寞地離開了。
看著他蕭索的背影,我心里突然有種不祥的感。這件事,恐怕還沒完。
4.我的預(yù)感很快就應(yīng)驗了。半個月后,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笆墙t(yī)生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蒼老,但中氣十足?!拔沂?,請問您是?”“我叫陳立業(yè),
是陳陽的四爺爺?!标惲I(yè)?我迅速在腦中搜索這個名字。他是陳陽爺爺?shù)挠H弟弟,
也是他們那一輩里,唯一還健在的人?!澳?,請問有什么事嗎?”“我想跟您見一面,
談?wù)勎掖蟾绱笊?,還有我侄子侄媳婦的事?!彼穆曇艉艹练€(wěn),“我知道您很忙,但這件事,
對我們陳家很重要。也可能……對您很重要?!彼詈笠痪湓?,說得意味深長。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了什么?還是說,他本身就是這個秘密的一部分?
我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了。見面的地點,約在醫(yī)院附近的一家老茶館。
陳立業(yè)比我想象中要精神矍鑠得多。他雖然頭發(fā)花白,但面色紅潤,步履穩(wěn)健,
說話聲音洪亮。最讓我震驚的是,他頭頂?shù)纳褂嫊r。
【25年7個月3天……】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居然還有超過二十五年的壽命。這不正常。
“江醫(yī)生,請坐?!彼o我倒了杯茶,開門見山,“我知道,
你能看到一些……我們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蔽业耐左E然收縮。他怎么會知道?!
我的這個能力,是我最大的秘密,連我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澳裁匆馑??
”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陳立業(yè)笑了笑,笑容里帶著一絲滄桑和了然:“我們陳家,每隔幾代,
就會出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我們稱之為‘觀命者’。”觀命者?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只不過,你們是能看到別人的命,而我們陳家,有一支血脈,是能‘續(xù)’自己的命。
”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說出的話卻像一顆炸雷,在我耳邊響起?!袄m(xù)命?”“對。
”他點了點頭,目光變得悠遠(yuǎn),“這既是上天的恩賜,也是最惡毒的詛咒。被選中的那個人,
會擁有遠(yuǎn)超常人的壽命,但他身邊至親的陽壽,都會變成他的養(yǎng)料,被他無意識地吸走。
”“這種‘虹吸’,在血緣關(guān)系越近、情感聯(lián)系越深的時候,就越強(qiáng)烈。
尤其是在親人遭遇重病或者意外,生命力最脆弱的時候,‘虹吸’效應(yīng)會達(dá)到頂峰。
”他的話,完美地解釋了我在陳陽身上看到的一切。陳建國和李秀蘭病危,生命力虛弱,
而陳陽作為他們唯一的兒子,情感最深,所以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澳恰@種事,
是可以控制的嗎?”我顫聲問道?!翱刂疲俊标惲I(yè)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悲涼,
“怎么控制?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像呼吸一樣自然。被選中的人,
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的存在。他們只會眼睜睜地看著親人一個個離自己而去,
在孤獨(dú)和痛苦中,活成一個‘老不死’?!彼噶酥缸约海骸拔揖褪莻€例子。
我克死了我的父母,我的哥哥嫂子,甚至我自己的老婆孩子……他們都走在我前面。
我現(xiàn)在八十二了,身體比五十歲的小伙子還好??蛇@又有什么意思呢?
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我看著他頭頂那【25年】的倒計時,突然覺得無比刺眼。
長命百歲,曾是無數(shù)人追求的夢想??蓪λ?,這漫長的歲月,
每一天都是用至親的生命換來的,充滿了罪孽和孤獨(dú)。
“那陳陽……”“他就是我們這一代的‘續(xù)命者’?!标惲I(yè)的眼神黯淡下來,
“我大哥大嫂走的那天,我就感覺到了。我這把老骨頭,突然就輕松了不少,
像是卸下了什么擔(dān)子。我就知道,新的‘續(xù)命者’,已經(jīng)徹底覺醒了。
”“他……知道這件事嗎?”“我還沒告訴他。這孩子孝順,要是讓他知道,他父母的死,
其實是他造成的,他會瘋的?!标惲I(yè)嘆了口氣,“可這件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他以后還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難道要讓悲劇一直重演下去嗎?”他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