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的葬禮上,我的親生父親領來一個少年,說是他的兒子。我如遭五雷轟頂,悲憤欲絕,
在前來吊唁的賓客面前顏面掃地。那個我叫了半輩子爸爸的男人沒有一絲悲痛,反而走上前,
將一份親子鑒定甩在我母親的遺像上?!澳銒屔怀鰞鹤?,我只能找別人生,
這個家產以后沒你的份了。”我腦中剎那空白。靈堂里肅穆的哀樂仿佛被按了靜音。
賓客們的竊竊私語像無數(shù)根細針,扎進我的耳膜。同情,鄙夷,
看好戲的目光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我無處可逃。林建國,我的父親,
此刻正一臉得意地看著我。他身邊的少年,林爍,眉眼間與他有七分相似,
只是神情更為冷漠。少年身后,站著一個穿著素白連衣裙的女人,眼眶紅紅,姿態(tài)楚楚可憐。
是蘇晴。我見過她,父親公司新來的副總,他曾說她是得力下屬。原來是這種“得力”。
“建國,別這樣……”蘇晴柔柔地開口,拉了拉林建國的衣袖,“晚晚還小,你嚇到她了。
”她看向我,眼神里滿是“關切”?!巴硗?,你別怪你爸爸,男人嘛,
總想要個兒子繼承香火。你媽媽泉下有知,也會理解的?!边@話像一把溫柔的刀,
捅得我心臟鮮血淋漓。我媽尸骨未寒,她就迫不及待地以女主人自居。我渾身發(fā)抖,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皾L出去?!蔽业穆曇羲粏〉貌幌褡约骸!斑@里不歡迎你們。
”林建國臉色一沉?!胺潘?!林晚,這是我的家!該滾的是你!”他指著門口,
眼神冰冷刺骨?!澳銒屗懒?,這個家就沒有你說話的份了。我給你三天時間,收拾你的東西,
給我搬出去!”“姐夫!你太過分了!”舅舅沈清和沖了過來,一把將我護在身后。
他指著林建國的鼻子,氣得胸膛劇烈起伏。“我姐才剛走!你就這么對她的女兒?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林建國冷笑一聲,理了理自己的領帶?!吧蚯搴?,這里是林家,
不是沈家。我教育我女兒,還輪不到你來插嘴。”他摟住蘇晴的肩膀,又拍了拍林爍的背。
“阿晴和阿爍以后就住在這里,他們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至于林晚,
”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一個遲早要嫁出去的女兒,沒資格繼承林家的一切?!薄澳?!
”舅舅氣得說不出話。我拉住舅舅的手臂,搖了搖頭。眼淚早已流干,只剩下徹骨的寒意。
我看著林建國那張志得意滿的臉,一字一句地說:“林建國,你會后悔的。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昂蠡??我林建國這輩子就沒寫過‘后悔’兩個字!
我只后悔沒早點讓阿爍認祖歸宗!”說完,他不再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團礙眼的空氣。
他帶著蘇晴和林爍,徑直走向二樓的主臥。那是……媽媽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賓客們早已作鳥獸散。偌大的靈堂,只剩下我和舅舅,還有母親含笑的遺像。照片上,
母親的目光溫柔依舊,仿佛在無聲地安慰我。我的膝蓋一軟,跪倒在蒲團上。心口堵得發(fā)慌,
幾乎無法呼吸。“晚晚,別怕,有舅舅在?!本司硕紫律恚p輕拍著我的背。
這個年近五十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紅?!澳銒屗鋵嵲缇椭懒??!蔽颐偷靥痤^,
呆住?!笆裁矗俊薄澳惆趾湍莻€女人的事,你媽幾年前就發(fā)現(xiàn)了?!本司说穆曇羝D澀。
“她一直沒說,是為了你。她怕你受委屈,怕影響你學業(yè)?!薄八傉f,再等等,
等晚晚畢業(yè)了,有能力獨立了,她就帶你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痹瓉恚?/p>
我所以為的幸福家庭,不過是母親用隱忍和委屈為我筑起的假象。而我,竟遲鈍到一無所知。
“你媽走之前,給了我一樣東西?!本司藦膽牙锾统鲆话褬邮焦艠愕蔫€匙,放進我的手心。
“她說,如果有一天,林建國把你趕出家門,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薄八f,
這是她留給你最后的底氣。”我握緊那把冰冷的鑰匙,金屬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
這是媽媽留給我的?底氣?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哪來的底氣?林建國果然說到做到。第二天,
我的銀行卡全部被凍結。手機里收到銀行冷冰冰的短信通知。【尊敬的客戶,
您尾號xxxx的信用卡已被主卡持有人林建國先生凍結,當前無法使用?!俊咀鹁吹目蛻?,
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附屬卡已被……】一條又一條,斬斷了我所有的退路。
我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看著那些熟悉的陳設。衣柜里,掛著我從小到大的衣服。書桌上,
還擺著我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林建國,笑得溫和慈愛,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
多么諷刺。門外傳來蘇晴的聲音,帶著笑意?!鞍パ?,這些舊家具都該換了,風格太老氣了。
還有這些衣服,都什么年代的了,扔了扔了?!本o接著,是傭人唯唯諾諾的應答聲。
我的心一沉,沖了出去。只見蘇晴正指揮著兩個傭人,將我母親房間里的東西往外搬。
母親最喜歡的那個青花瓷瓶,被一個傭人隨意地抱在懷里?!白∈?!”我厲聲喝道。
蘇晴回頭看我,臉上掛著無辜的笑?!巴硗戆。氵€沒搬走呢?
我尋思著這房間空著也是空著,不如早點收拾出來給阿爍住?!彼钢切┘揖?。
“這些東西都舊了,配不上我們阿爍的身份。我已經訂了全套新的,明天就到。
”她語氣輕柔,卻字字誅心?!爱吘?,他才是林家未來的繼承人。”我氣得渾身發(fā)抖,
沖過去想搶回那個瓷瓶?!澳鞘俏覌尩臇|西!你不準碰!
”蘇晴卻先一步從傭人手里拿過瓷瓶,舉在手里端詳?!耙粋€瓶子而已,
值得你這么大驚小怪嗎?”她撇了撇嘴,手一松?!鞍パ?,手滑了。
”“啪——”清脆的碎裂聲,像一把重錘砸在我心上。母親最珍視的遺物,就在我眼前,
碎成了一地瓷片。我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碎片,大腦一片空白。蘇晴卻捂著嘴,
驚呼道:“晚晚,你別生氣,阿姨不是故意的。要不……阿姨再給你買個一模一樣的?
”她身后的林爍,始終冷眼旁觀,一言不發(fā)。我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蘇晴那張偽善的臉上。
這一刻,我心底的悲傷被滔天的恨意徹底取代。我沒有說話,只是彎下腰,一片一片地,
撿起地上的碎瓷。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我的手指,血珠滲了出來,染紅了潔白的瓷片。
我感覺不到疼。這點疼,比不上心里的萬分之一。舅舅趕來的時候,
我正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站在別墅門口。里面只裝了幾件換洗衣物,
和那個碎掉的青-花-瓷-瓶。其余的,我什么都沒帶走。那些所謂的“父愛”,我嫌臟。
“晚晚,你……”舅舅看著我,滿眼心疼。“舅舅,我們走?!蔽肄D過身,
沒有再看那棟華麗的別墅一眼。車上,我拿出母親留下的那把鑰匙。
鑰匙上掛著一個地址牌:長寧路72號,A棟1301。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地方?!熬司?,
你知道這是哪里嗎?”舅舅看了一眼,搖了搖頭?!澳銒寢寷]說,只說讓你自己去打開。
”我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棟公寓樓。很普通的一棟居民樓,甚至有些老舊。
這和我母親平時精致的生活習慣格格不入。她為什么會在這里有一套房子?
我用鑰匙打開了1301的房門。一股淡淡的茶香撲面而來。房間不大,一室一廳,
但收拾得一塵不染。窗臺上擺著幾盆盛開的蘭花,是母親最喜歡的品種。這里,
仿佛是她的一個秘密花園。房間里的一切都很簡單,唯有書房里那個巨大的保險柜,
顯得格外突兀。我走上前,輕輕撫摸著冰冷的柜門。直覺告訴我,母親留給我的“底氣”,
就在這里面??擅艽a是什么?我試了我的生日,不對。試了母親的生日,不對。
試了林建國的生日,還是不對。我頹然地坐在地上,心里一陣發(fā)慌。難道,
我連母親最后留給我的東西都打不開嗎?舅舅在一旁看著,忽然開口:“晚晚,
你試試……你媽媽和你爸爸的結婚紀念日?!蔽毅读艘幌?。都到這個地步了,
怎么可能還會是那個日子?但看著舅舅鼓勵的眼神,我還是伸出手,
輸入了那串爛熟于心的數(shù)字?!班帧币宦曒p響,保險柜的門,應聲彈開。
我的眼眶瞬間濕了。媽媽,直到最后,你心里還是念著他的嗎?保險柜里沒有現(xiàn)金,
沒有珠寶。只有厚厚的一摞文件,和一臺筆記本電腦。最上面,是一封信。信封上,
是母親娟秀的字跡:【吾女林晚親啟】。我顫抖著手打開信?!就硗恚?/p>
我的寶貝女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概已經不在了。請不要為我悲傷,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知道,林建國一定會把你趕出家門,
將他所謂的“家產”留給那個兒子。但你不用怕。因為他所擁有的一切,從法律上來說,
都屬于你?!课彝左E縮,不敢置信地往下看。【二十年前,林建國的公司瀕臨破產,
是我用你外公留給我的遺產,和我的婚前財產,填補了那個巨大的窟窿。我救了他的公司,
但他不知道,我們簽署的并非是普通的增資協(xié)議,而是一份‘代持協(xié)議’?!俊具@些年,
他公司的所有盈利,所有擴張的資產,包括你們住的別墅,你開的車,所有的一切,
其真正的所有權,都屬于一家名為‘君晚控股’的公司。】【而這家公司,唯一的股東,
就是你,林晚。】【這份協(xié)議的生效條件有兩個:一,你年滿二十五周歲;二,我本人身故。
如今,兩個條件都已滿足?!俊就硗恚瑡寢尣皇且粋€合格的商人,但我是一個母親。
我不能把我女兒的未來,賭在一個早已變了心的男人身上?!俊舅胍膬鹤?,
就讓他要去吧。而我,只想把全世界都留給我唯一的女兒?!啃偶垙奈抑搁g滑落。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巨大的信息量沖擊著我的大腦。林建國引以為傲的商業(yè)帝國,
竟然……只是我母親為我準備的嫁妝?而他,那個沾沾自喜的男人,
不過是一個替我打理財產的“管家”?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我立刻翻開那些文件。
《股權代持協(xié)議》、《資產信托合同》、《律師授權書》……每一份文件上,
都有林建國的親筆簽名,和鮮紅的公司印章。日期,是十五年前。那時候,
他還只是個為了資金焦頭爛額的小老板。為了拿到我母親的錢,
他根本沒有仔細看這些由頂尖律師團隊擬定的,堪稱天羅地網的合同。筆記本電腦里,
儲存著“君晚控股”的全部資料,以及這些年來公司所有的財務流水。母親心思縝密到可怕。
她甚至早就為我選好了律師。顧言。這個名字我有些印象,是業(yè)內頂尖的商業(yè)律師,
以不敗戰(zhàn)績聞名。我拿起手機,撥通了信中留下的那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通。“您好,
這里是顧言律師事務所?!薄拔艺翌櫻月蓭煟蔽疑钗豢跉?,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我叫林晚,是沈佩君女士的女兒?!彪娫捘穷^沉默了片刻。
“林小姐,我等您這個電話很久了。”顧言的聲音冷靜而沉穩(wěn),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沈女士生前已經交代好了一切。您準備好了嗎?準備好……拿回屬于你的一切。
”“我準備好了。”我握緊了拳頭。第二天,我約了顧言律師在公寓見面。
他比我想象的要年輕,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金絲眼鏡后的眼神銳利而專注。
他仔細地看完了所有文件,然后推了推眼鏡,看向我?!傲中〗?,情況比我想想的還要完美。
”“沈女士是個天才。她布了一個長達十五年的局。林建國先生,在這份代持協(xié)議面前,
沒有任何勝算。”“從法律上講,他現(xiàn)在居住的別墅,掌管的公司,都是您的私人財產。
您隨時可以收回?!蔽尹c了點頭?!拔倚枰趺醋??”“第一步,我們需要去公證處,
完成‘君晚控股’的股權繼承公證。拿到公證書,您就是這家公司名正言順的董事長。
”“第二步,召開董事會,罷免林建國在子公司,
也就是他現(xiàn)在掌管的‘華泰集團’的一切職務?!薄暗谌?,清算資產,
將所有控制權收回到您的手里?!鳖櫻缘恼Z速不快,但條理清晰,邏輯縝密?!罢麄€過程,
大概需要一周時間。”一周。只需要一周,我就可以讓林建國從云端跌落。
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不是因為即將到手的財富,而是因為即將到來的,
復仇的快感?!安贿^,”顧言話鋒一轉,“林小姐,我建議您在這周之內,
不要暴露您的意圖?!薄傲纸▏F(xiàn)在一定以為您已經被徹底擊垮了。這種輕視,
會成為我們最好的武器?!薄澳妥屗亠L光幾天?!薄罢镜迷礁撸さ貌艜街?。
”我明白了顧言的意思。貓在捕鼠前,總喜歡先戲耍一番。我要讓林建國在他最得意,
最志得意滿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接下來的幾天,我徹底“消失”了。我沒有回家,
沒有聯(lián)系任何人,只是和舅舅待在那間小小的公寓里。林建國大概以為我無家可歸,
躲在哪個角落里哭泣。他甚至沒有打過一個電話?;蛟S在他心里,我這個女兒,
已經和死去的母親一樣,成了過去式。我偶爾會用新買的手機卡,上網看看新聞。
財經版面上,全是關于“華泰集團”的消息?!救A泰集團董事長林建國攜長子林爍高調亮相,
或為接班做準備?!俊緜魅A泰集團將與海外巨頭達成戰(zhàn)略合作,股價應聲大漲?!空掌希?/p>
林建國意氣風發(fā),身邊的林爍雖然表情不多,但也儼然一副太子爺?shù)呐深^。
蘇晴則像個賢內助,挽著林建國的胳膊,笑得溫婉動人。他們一家三口,
看起來是那么“幸福美滿”。舅舅把報紙摔在桌上?!昂喼笔菬o恥之尤!
他這是在故意做給你看!”我卻笑了?!熬司?,別生氣。他現(xiàn)在蹦跶得越高,
到時候就越難看?!蔽夷贸鍪謾C,給顧言發(fā)了條信息?!绢櫬蓭?,一切順利嗎?】很快,
他回復了?!玖中〗惴判模C已經辦妥。我正在起草董事會罷免議案。另外,
查到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俊臼裁礀|西?】【林建國正準備將華泰集團30%的股份,
無償轉讓給林爍。同時,他個人正在通過海外賬戶,轉移大量資金。】我眼神一冷。
他這是想在“交接”之前,為他的寶貝兒子和自己,先撈上一筆。真是貪得無厭。
【能阻止嗎?】【當然。他轉移的每一分錢,動的每一股,都是您的財產。
我們已經向法院申請了財產保全。從現(xiàn)在開始,他賬上的一分錢都動不了。